「大人,這些人狗膽包天,明知道自己死罪難饒,臨死前卻還要攀扯大人,下官真是……下官真是替大人憤怒!」許清嘉義憤填膺,似乎氣的不輕,胸膛起起伏伏,模樣十分懇切的望住了尉遲大人:「韓府君臨去之時,讓我但有決斷不下之事,與大人好生商議,也不知這些人是哪裏冒出來的,卻要意圖破壞下官與大人之間的信任,當真是死有餘辜!隻要大人一句話,這些人是殺是剮,都由大人發落!隻是下官覺得,此事似乎有幾分蹊蹺,不如大人見見這些人犯?!」


    不及尉遲修同意,許清嘉便朝外麵揚聲叫道:「將人犯押上來!」


    不多時便聽得腳步聲,高正帶著兩名差役將五花大綁的一名犯人押了上來,那人抬眼瞧見尉遲修,目光便有幾分瑟縮。尉遲修心知此刻許清嘉定然會注意到他的神色,因此他的神色也十分的淡漠,眉毛一抬似十分詫異:「下麵的犯人,你為何要構陷本官?」


    下麵跪著的犯人原來還懷著一絲僥幸心理,沒想到主子不認帳,頓時有幾分慌了,立時便道:「大人,這事兒不是您安排我們去做的嗎?怎的出了事便往我們身上推?!大人,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高正跟在犯人身後進來見禮,聽得這話立時往那犯人身上狠踢了一腳,惶恐的向尉遲修見禮,完全是個上不了台麵,又急於巴結上司的不入流的小官吏,諂媚道:「大人……大人這些賊子昨日審完了就是這樣,非要攀咬大人!」


    那賊子聽了這話,嘴裏又胡亂叫著:「大人救命啊大人……」


    高正又狠狠踢了那犯人一腳,他似乎比這犯人還要慌張:「也不知大人幾時讓這些人惦記上了,下官……下官也沒想著能審出這種結果來……」他一副懊惱欲死的模樣,似乎恨不得當場將這嘴裏胡亂攀扯的犯人給砍了,當真是個一心辦案沒小心得罪了上司的小官吏,十分的惶恐不安。


    許清嘉道:「大人你瞧,這賊子死到臨頭還不悔改,還要胡亂攀咬!」


    他們一個惶恐一個氣憤,當真是傾情演出,超常發揮,就連廳裏侍候茶水的小廝也覺得許同知對他家大人之心可昭日月,又莫名對倒黴蛋高正有了幾分同情。


    這一位聽說是南華縣的縣尉,才提拔上來也沒幾個月,就捅了這麽個簍子,他怎麽就那麽不開眼,抓誰不好,非要抓他家老爺身邊的人呢?


    通判大人也是他這種不入流的小官吏能得罪的?!


    事到如今,尉遲修再不表態就說不過去了。


    他將自己手邊茶盞砸了下去:「大膽賊子,你滿嘴裏胡唚什麽!當本官不敢治你的罪嗎?!」


    旁邊侍候的貼身小廝傻眼了,大人這是……來真的?!


    下麵跪著的人正好這小廝也認識,往日交情還不錯。隻不過身份地位不同而已,在尉遲修身邊也算是各司其職。


    犯人:「……」


    尉遲修這話本來是提醒這犯人,若是亂說話就治他的罪。讓他多長長腦子,別攀咬出自己來,或許還有救。哪知道許清嘉比他還氣憤,拍著桌案又站了起來,指著這犯人破口大罵:「大膽賊子,連自己籍貫也說不清楚,那定然就是吐蕃細作了,派來離間我大周官員,倒是好算計啊!大人你看,該怎麽處理這幫賊子?」


    那人犯此刻腦子一陣清醒一陣糊塗,通判大人這是保他們還是不保他們?


    一旁的小廝心頭也打起鼓來。


    尉遲修暗中咬牙,終於開口:「將這幫細作以國法論處!立時處斬!以儆效尤!」


    許清嘉幾乎可以感受到通判大人矛盾的內心,但麵上卻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似乎替尉遲修出了一口惡氣,「既然已經定了罪,大人還要在這卷宗上蓋上印鑒!」


    結案陳詞他早寫好了,如何量刑都引經據典,隻不過就等著尉遲簽字蓋章了。


    這就好比前麵的戲文都寫好排好了,隻差尉遲修這道東風了。


    尉遲修臉色鐵青,似乎被氣的不輕,令小廝去捧了通判大印來,在卷宗上蓋了印,那犯人殺豬一般嚎叫了起來:「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大人你不能翻臉無情啊大人……」被高正摸出帕子來直接塞住了他的嘴,十分抱歉的向尉遲修賠禮:「大人身體抱歉,這廝還吵鬧不休,下官這就將他帶走,打擾大人了!」


    他人雖瞧著十分惶恐,但手底下卻十分老道,與另外兩名押解犯人的差役將這名人犯拖了出去。那人犯死活不肯出去,眼睛裏全是垂死掙紮,掙紮的倆眼珠子都紅了,表情十分扭屈絕望,到底還是被拖走了。


    許清嘉向尉遲修告辭,請他好生養病,隻道雲南郡有他,凡是汙蔑尉遲修挑撥他們之間關係的細作都必定保不住小命,總之對二人的合作關係抱著十分美好的期許,對尉遲修十分信賴感激,各種譽美之詞,都是對尉遲修的人品認證。


    經過這麽一鬧,尉遲修隻覺頹然,好不容易送走了許清嘉,他便癱倒在了椅子上,氣的手抖,半日都動不了。


    這姓許的好手腕,打著為他著想的旗號上門來,卻是逼著他自斷手臂!他此次帶到雲南郡的幫手一次性折進去大半,如今隻餘一人,還是日常跟著他在衙署辦公的,壓根不能派出去辦事!


    尉遲修肚裏燒著一團火,隻覺五腑六髒都被烤的生疼,目光陰鷙,森森盯著廳堂門口,路過的小廝們看到這眼神都駭的縮了迴去,總覺得害怕的緊。


    馬車上,許清嘉與高正卻笑容滿麵。他從暗屜裏拿出一小壺酒,又摸出倆酒杯,斟了兩杯,「高大哥來與我幹一杯!」


    高正也很是高興,辦完了這樁大事,他心頭大定,與許清嘉連幹三杯,擊掌而歎:「真是痛快!虧得往日我自負見多識廣,今日瞧大人這法子,卻是妙極!尉遲修既然不懷好意,大人倒真不必對他客氣!況且這砍人的令是他下的,印鑒是他親手蓋的,也不知他今晚睡著了胳膊疼不疼?」一氣砍了這麽多臂膀,大約是疼的吧?


    其實三個人心裏都清楚,這事兒是尉遲修做的無誤。昨晚許清嘉還心存猶疑矛盾,今日起來見到高正遞上來的證詞就差點嚇出一身冷汗來。若是教尉遲修得逞了,不說他自己,便是家中妻兒都要受牽累。


    在官場上生存,當真是險如刀鋒行走,稍不留意就有性命之虞。


    也虧得他應對及時,又沒出大亂子,但今日的事情卻給了他一個深刻的教訓,若是還稟著婦人之仁,將來累及家小,那就是他此生的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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