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下,詭異的寧靜壓抑著大地,鬼王山內外,陰風陣陣,山林土地上不時扒出枯手螻蛄,安靜久了,便傳出吼吼鬼叫,響遍了山林之中。鬼王山外,一個紅衣妖媚女子輕踮著腳步,慢慢的向著山內走去,這女子長相妖豔至極,獨自走在這恐怖之地,不禁令人咋舌。


    女子麵容舒展,看不出半點恐懼,漫步在林中,地上突自伸出的枯手連帶著腐肉血絲,胡亂抓空,女子走在枯手林間,也不顧忌,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隨意的走動,那枯手林立,卻總有意無意的躲過女子的三寸金蓮。


    鬼王山上不亞於閻羅鬼域,林中幾乎找尋不到任何鳥獸,即便是上空也少有飛鳥過往,穿過山林,女子遙遙的望去,蛇首洞府內外把守著重兵,空地上更是屍兵遍地,僵屍骷髏行屍走肉,外人看來,恐怕頭發根子都要豎起,可女子依舊平淡,隻是眼中多了幾分好奇之色,看那神色,似乎還要向前探幾步。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火狐長老,她白日自散去後,便離開了青丘山,隻身前來三屍教,欲看看這魔門大派的究竟。她藝高人膽大,仗著自己頂天的修為,毫無顧忌的穿梭在鬼王山內外,而三屍教重兵把守和屍兵看護,也確沒有發現火狐的蹤跡。火狐遙遙觀望了一番,神色看中了蛇首之內,她嘴角帶笑,腳步移動開來,欲向著右方前行,正當這時,臉色驚奇,隨即又嬉笑一聲:“屍神修為通天,果然名不虛傳!”


    話音剛落,也並未見有何人,火狐轉身發力,身子穿過一株粗樹,不過迴頭的時刻,身形已經到了十丈開外,向著鬼王山外圍閃去。而自始至終,山林中除了地上的鬼手,均未露出任何人影蹤跡。火狐也不禦器飛天,隻是在山林中奔走,沒過一刻,偌大的鬼王山已經被火狐穿越,她按照原路返迴,當來到最後一低矮山頭之地,忽然定住腳步,鬼魅的轉過身姿,勾人顰笑:“屍神,這半夜三更,荒郊野外的,您苦追奴家這一弱女子欲意如何?人家的心可是擔憂的緊呢!”


    火狐巨尾搖晃,翹臀正露側麵,扭著妖媚的身子,麵上嬉笑,這樣子簡直連天上的星月都能勾住。正在這時,火狐的前方一丈之地默無聲息,而地上黑土柔曼的翻滾,佘十方那煞白的俊臉從地下鑽出,冷蕭的雙眼死盯著前方。佘十方還是一如既往的通身黑衣,隻是此時多了一個鬥篷,頭發蓬亂,而亂中有序,正映著那屍白冷峻的麵容。屍神佘十方現身,火狐這也是首次見到對方的樣子,一時間竟被佘十方的相貌所吸引,百媚叢生的雙眼中也折射出少有的驚讚。


    火狐驚訝,心中卻隻是一瞬之刻,可臉上卻誇大非常,她不自覺的合住雙手,歪著玲瓏狐首,歎息道:“真是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屍神佘十方,竟然長的如此英俊,奴家好生喜歡,既然這樣,今夜便讓奴家好生服侍屍神閣下!”


    半夜的星辰空前的光亮,佘十方的臉色被照的銀白,陰寒的聲響傳來:“你便是妖宗火狐?夜探鬼王山,豈當我三屍教無人?”


    佘十方鬼力赫然,震的不遠樹上的枯枝亂晃,火狐心神穩定,嗔笑道:“佘教主,小女子夜間迷路,不小心便闖進貴山,本想讓佘教主引路出山,沒想到佘教主怎發起怒來,人家害怕呢!”


    佘十方腳步不動,身子無形的前移三寸,哼道:“常聞狐族媚惑之術冠絕天下,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火狐,不管你今日來此作甚,絕讓你難出鬼王山!”佘十方一聲叫喝,殘影留往,身形已動,向著火狐勁掌劈去。


    火狐精光見望,神色露出讚許,還未動手,雙腳忽然一緊,被兩隻猛然竄出的枯手死死抓住。火狐悶哼一聲,蠻腰一晃,纖纖玉手應去,漫天的妖力絲毫不落下風,瞬間同佘十方的勁掌相交在一起,聲響巨大,多數枯樹已經晃動不堪,枯枝掉落滿地。雙掌中蘊含巨大的威力,兩人均是運用了八成功力,誰也沒有動用全力,但也未有多少保留,各自身形一震,驚歎對方的修為。佘十方收掌退迴,緊接便結了個印,兩手食指猛插在堅硬的黑土之內,火狐嬉笑的麵容不減,腳下的兩隻枯手忽然自發燃燒,火勢劈啪極旺,傳來陣陣惡臭。


    “陰屍鬼手也會著火麽,嗬嗬…”


    “哼!裹!”佘十方大喝,兩指已經拔出地麵,刹那,火狐周邊的黑土翻滾,十方之土石波浪掀起,向著火狐包裹過去。火狐微微一愣,想要躍出,可腳下的枯手還未掙脫。她發出的火焰乃是火狐族中的狐火,連尋常冰水都能點燃,極為厲害,但對這枯手卻並不是那般見效。這時,火狐一直未曾脫離原地,土層將火狐的周身包裹了幹幹淨淨,一處縫隙也不留。若尋常高手,恐怕也被這土球所困住,可火狐乃是天下最強妖人,自然不是尋常高手所能比及,佘十方心中有數,根本不見停歇,那身子忽然上竄,躍到土球之上。


    小小的山頭之上方才還是陣陣轟鳴,此時又重歸寧靜,佘十方緊緊的盯著下方土球,眼神中俱是狐疑,他並不妄想能困住堂堂的妖宗長老,隻冷靜的等著火狐的後招。沒過多久,佘十方眼睛大放光芒,身子直直上升幾丈之高,隨之便是一聲破土的清脆,再向下望去,臉盆粗的紅色巨尾破出了土球,九隻狐尾頃刻間將土球撐破,火狐含笑的麵容甩著火尾,直接向上望去。


    半空的佘十方踏在一支粗長棍棒之上,細看下去,棍棒金剛銅色,外層黑棕紙布微張,竟是一隻粗長並未展開的巨傘。火狐那嬌媚的麵容也不見怒色,小巧的身姿站落原地,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盞精巧的燈籠,燈籠粉紅的光亮雖然暗淡,但上方血紅的青字連十丈開外的佘十方也能清楚看見。火狐嬉笑兩聲,腳下一動不動,粉紅的燈籠撐過頭頂,她也不慌張,更不看上方,口中念念有詞。


    此刻,上方的佘十方忽然感覺到下方一股純真的烈火氣焰拂麵而來,卻看不到分毫,他緊張盯著下方,果然,燈籠中漸漸燃燒出細小的火焰,火焰成細線一般順著上方燃去,詭異至極。佘十方見那火焰,眉頭緊蹙,忖度之時,火焰瞬間膨脹,如蘑菇一般,上方愈升愈旺,直至快到佘十方的腳下,他才察覺到火焰的厲害,那火氣炙烤著腳下,連通天的死氣也灼燒殆盡。火焰雖然厲害,但並不迅速,佘十方趕忙移動腳下巨傘,可這時才發現,自己周邊四方的空間似已被定固,而運動神通仔細觀望,饒是佘十方心神穩定也驚訝一番,自己仿佛身處巨大的燈罩之內,而下方的火焰上升,根本就無路可退。


    火狐向著上方觀望,嗔笑:“屍神哥哥,奴家可已是你的人了,可你方才為何非要性急,對人家如此無禮,此刻便讓奴家幫你寬衣解帶,再過逍遙吧,嘻嘻嘻…”聲響順著火焰傳來,這時連佘十方也不覺心神一蕩,他腳下的火焰已經逼到腳心,再任由下去,恐怕一代三屍教主便要葬身於此。


    佘十方屍白的麵容忽然一定,從巨傘上高高騰空而起,同時,巨傘飛升佘十方雙手,佘十方鬼力一出,巨傘瞬間張開,偌大的傘麵爆發出漫無邊際的滾滾死氣。下方的火狐望見,眼神中悄悄閃過了擔憂之色,正當這時,佘十方手擎的巨傘疾速旋轉,而他則身形倒落,在傘麵的後方催動著巨傘。燈籠中的火焰已經燃到傘麵,可這連陰屍鬼手都能燒盡的狐火竟然不能將這破布傘麵燒壞分毫,不但如此,巨傘旋轉下落,粗旺的狐火被佘十方擋在傘外,高俊的身形也順著火焰,對著下方的火狐直直下落。


    火狐見此,終於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她不及多想,細音一哼,連忙收去了燈籠之火,身子朝著後方閃動三步,而三步之間已有十丈之遙。此時,佘十方已經化險為夷,眼看便要落在地上,遠方火狐剛剛站定了身子,燈籠又起,而這次,燈籠被火狐抓著燈身,彎細火紅的燈把豎起,筆直的對著佘十方。


    這邊佘十方剛一落地,巨傘還未收迴,前方的火狐忽然對著燈底張開小嘴,尖聲叫喊。這叫喊之聲尖亮衝天,比鳳鳴也不遑多讓,聲音穿過燈籠,燈籠紅光大暴,燈把筆直,瞬間飛射出去。震動乾坤的叫喊並未讓佘十方倉促不及,但那疾馳而來的燈把卻讓佘十方眼光大放。燈把飛離燈籠不到一丈,便隱隱脹大,而到兩人中央之地,燈把分離成三支,支支如十年楊柳粗壯,更令佘十方擔憂的還是燈把中蘊含的妖力,憑那股妖力,足能將三屍教的蛇首門府毀個一幹二淨。


    佘十方一臉冷峻,巨傘大張,對著馳來的燈把絞殺過去,十丈不過幾十步之遙,兩兵刃均是一方神兵,這一刻連瞬間都算不上,砰砰砰三聲,燈把沉重的射到傘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佘十方雙手前推的姿勢保持不動,而兩腳一前一後卻是向後平搓兩尺。對麵火狐臉色也有些不適,唿吸也沉重起來,她嬌滴滴的容顏展出凝重神色,忽然後方九隻巨尾巴帶動著絲絲火氣,對著巨傘衝去,巨尾火紅,如九條火蛇一樣衝到了傘麵之上,加上方才三隻燈把,即便巨傘是何種神兵利器,也終究抵擋不住妖宗長老的接二連三的狠命攻擊。


    “次啦!”隨著一聲紙布壞裂,傘麵被燈把劃出一道口子,衝著巨傘後麵的佘十方衝殺過去,這時佘十方容顏不改,大袖一揮,巨傘得了真氣催使,忽然收起,徑自飛落左方的空地之上,堅實的矗立在土石之上,三個燈把加之九條巨尾沒了阻擋,肆無忌憚的衝殺過去,離佘十方的麵容也不過三丈。


    “哼!”佘十方冷笑一聲,周身黑焰陡增暴漲,寬廣的鬥篷被黑氣扶起,在堅實的肩膀後隨意飄動,佘十方兩隻煞白的長手在頭頂疾速畫圓,兩道無形的氣焰憑空出現在佘十方的頭頂,交織成一輪圓形圖案,即便是在深夜至此時一般,圓形之上也能映出濃厚的黑光。待那巨尾和燈把眼看便要落到佘十方麵首之時,佘十方忽然後閃了一步,雙手將頭頂已成磨盤的黑色光圈執於麵前,奮力一推!


    鬼王山上下,寒風忽然靜止,無論沙石枯木,皆是抖動震蕩,連山外的溪水也顫抖開來,水中魚兒被這動靜驚起,從睡夢中躍出水麵。


    三屍教大殿內,燈火顫動,一絲細沙從大殿頂上落下,正巧飄過禿惡的麵前,禿惡從座位上姑疑站起,對著身邊問道:“魍魎長老,屠降長老,這是什麽動靜?”


    身邊魍魎也是一臉疑慮,點頭道:“這動機來的詭異,教主方才突然離教,此時又有這般動靜,莫非是與人打鬥?”


    屠降搖頭:“鬼王山上下均有重兵把守,還有屍兵地下潛望,若是打鬥早就前來稟告,難道山外的打鬥還能傳進來?莫要杯弓蛇影。”


    魍魎聞言,狐疑之色褪去,不再言語,而禿惡麵容更是焦慮,遲疑片刻,對著兩人道:“兩位長老,以防萬一,禿惡先出去巡視一番!”落下沙啞的話語,禿惡光亮的腦袋閃過火盆,向著殿外走去。


    山頭之上,一片平坦,平坦如臨海灘,地上堅實的黑土粉末飄動,周邊的枯木林蕩然無存,連一截枝幹也沒有留下,像火炭碎去,消失在偌大的鬼王山上。佘十方肅然的望著前方,雙手稍有顫抖,雖然臉上看不出有何異動,但細窄的鼻孔之中傳出了平日沒有的沉重喘息。在他前方,火狐麵容還是那般嬌媚,可手中的燈籠不見,在她腳邊,光禿禿的圓形粉燈被風刮動,左右搖晃,可再也沒了燈把的跟隨。


    火狐精亮的眼神中閃過不易察覺的憤恨,卻始終沒有展現出來,她雙手抱起了地上的燈籠,嬌媚道:“妖宗傳言,當今天下,明王寺神僧已故,便唯有屍神處於絕頂之地,今日奴家也終於信服,佘教主,魔門在江湖中多受正道排擠,你空有一身通天的修為,也不能奪得整個江湖,可否考慮助我妖宗?屆時,天下魔門共屬三屍教,就是佘教主讓我親自服侍,小女子也是心甘情願,如何?”


    火狐顰笑,恩威並施,企圖收買佘十方,隻聽佘十方重重哼了一聲,冷喝道:“妖媚之言!人宗廣袤,無邊無際,爾等生靈妄想稱霸天下,可笑至極!佘十方不說無心爭奪,便是有心奪取,也自憑借三屍教上下,豈會與爾等同流合汙!”


    火狐並不失落,道:“佘教主先勿要下此結論,跟隨人家百年的燈籠都被你打碎了,您總應賠償些東西給奴家吧?”


    “住口!”佘十方不想再同這危險至極的妖女再有糾結,雙手又凝聚了真氣,蓄勢待發,正當這時,兩人同時眼神東瞟,禿惡身後跟隨一班人馬,發現了佘十方兩人,正火速的趕來。佘十方眼神一緊,渾厚的聲響傳出:“勿要前來!退迴蛇首!”


    禿惡等人聽到佘十方的喊叫,身形皆是一定,不知進退,他也是少有的高手,自然察覺到那紅衣絕色女子的非凡之處。這時火狐傳來清朗的笑聲,好像方才根本未曾有過大戰一般:“佘教主真是愛惜手下,讓奴家更是喜歡了,佘教主放心,您的手下我又怎舍得傷害,如此這般,奴家就先告退了,三屍教,我還是會迴來的。”


    火狐扭過身子,九隻巨尾早就不見了蹤影,她走了兩步,佘十方欲言又止,但看了看不遠處的禿惡等人,還是定下了腳步,這時火狐又迴過麵首,嗔道:“佘教主,你也不問人家芳名,奴家不叫火狐,兩字乃是青丘,勿要忘記哦!”蜂蜜流淌般的聲音傳來,也傳到了禿惡等人的耳中,這一句話語,除去禿惡,眾弟子皆失神望著火狐遠去的背影,幾乎忘了人在半空。


    半晌,禿惡喝清了眾人,趕到佘十方身前,禿惡跪道:“屬下擔心教主安危,不想卻誤了教主擒賊,請教主治罪!”


    後方眾高手也是一同跪下,佘十方冷冷的掃過眾人,低聲道:“兩長老何在?”


    禿惡遲疑一刻,道:“兩長老均在殿內等候。”


    “哼!倒是安逸!你們起來,可曾記住方才那女妖的麵容?”


    禿惡點首:“雖是黑夜,但那女子手中擎著燈籠,屬下均已看到,教主,那是什麽人?修為竟如此之高!”


    佘十方屍白的麵容忽然一僵,幹咳了兩聲,眾人大驚,佘十方擺手道:“日後見了那妖,立刻躲避,萬勿動手,她便是妖宗火狐長老,修為不在我之下。”


    禿惡等高手臉上錯愕,迴想方才那絕美妖豔的容顏,背後生出層層汗水,愣神過後,禿惡才應聲,佘十方擺了擺手,道:“將渡天魔光傘帶迴,命兩長老修複,今日起鬼王山屍兵要加緊看守。”


    “是!”禿惡應聲,佘十方再未開口,身子下落,沉於細沙之下,禿惡將渡天魔光傘拔開地麵,帶著眾人返迴蛇首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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