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多雨,蜀地每日都有小雨來滋潤,今年的雨水似乎也出奇的頻繁。臥龍山莊外,一人通身紅衣,衣袍抖動,光耀閃爍,腳下泛起了奪目的藍光。此人如蜻蜓懸在半空,仔細一看,腳下踩著一把清寒大刀,原來是禦刀飛行。計文澤負手而立,臉上依舊英俊,下巴隱黑的胡渣並未淩亂,反多了七分成熟,而那兩鬢竟也有了少許的銀絲,在他腳下,紫青竹林比之當年廣闊了許多,看上去宛如竹海,剛下過一場小雨,每棵竹子上都沾著雨滴,晨光照耀,紫青光芒下閃爍著密麻的銀星,遠處的月涼山上,七彩瀑布如虹橋空架山澗,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清風吹過,發絲拂過鼻尖。


    “阿茹,我們又要團聚了。”計文澤嘴角上翹,一隻黃鶯飛過,天空又恢複了空曠。


    臥龍山莊廣闊平坦,莊西邊有座不大的山丘,名為月涼山,月涼山上紫青竹繁茂,唯一一條瀑布常年流淌,也成了臥龍山莊中孩童的天堂。


    “雪哥哥,還沒有抓到?”一個十歲大小的女孩向著小溪中半蹲的孩童喊去,女孩紮著兩個長辮,那雙眼睛清澈,眼瞳泛紫,如紫色菩提無異,皮膚白中泛紅,一張小臉生的極是精致,一看便是個美人胚子。


    溪中的孩童輕聲應道:“不急不急,這就快了。”話剛一出口,隻見那孩子右手收在腰間,左手飛快的抓向了水中,速度奇快,絲毫看不出是個孩童所為,孩童左手往上提到一半,又迴伸下去,右手趕忙也衝入水中,這次雙手一拔,一隻小貓般大小的灰色草魚被那孩童死死抓住,那孩童沒有遲疑,雙手一拋,草魚扔離水麵,飛落到了岸上,女童又是蹦跳又是拍掌,煞是欣喜。


    “雪哥哥你好厲害!能抓住這麽大的魚!”


    “嘿嘿!”那男童這才正視過來,露出麵容。俏臉一露,簡直不是男童的相貌,比之岸邊的女童還要美上幾分,他雙眼長的極為奇特,左眼雙皮俏美,右眼內雙英灑,但都黑珠圓大,讓人難以猜想,十年後的這張臉,會是什麽樣子。男童傻笑兩下,往岸上走去。男童剛一上岸,旁邊竹林中急忙跑出一年輕人,年輕人四處張望,神色焦急,忽然眼神捕捉到兩個孩童,麵上大鬆。


    “恩?趙叔,你怎麽來了?”女童見到那人問道。


    那人氣喘籲籲,滿頭大汗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可找到你們倆了,計少爺,快隨我迴去,計公子迴來了。”


    “什麽!我爹迴來了?”


    “哎,雪哥哥,等等我…”


    山莊從英堂內,諸葛千機坐在主座之上,麵容和善,與當年幾無變化,計文澤站在堂中,與之交談著,諸葛百略同山莊少莊主諸葛西城也在旁邊。


    “文澤,此次可否順利,沒受什麽傷吧?”諸葛千機滿是關切之色。


    計文澤微微一笑:“多謝舅父關心,文澤並無大礙,米家莊也沒多少人受傷,作亂妖魔乃一百年狸妖,道行頗深,打傷了榮華派的易師兄,我去的及時,才沒有讓那孽畜再逞兇傷人,但紫竹陣卻被毀了,實為可惜。”


    諸葛千機皺了絲眉頭,捋了捋胡子:“恩,是可惜了,這樣一來,米家莊再無防備,這狸妖的道行卻是深厚,唉…這些年不知怎了,憑空多出這麽些妖物,各個道行也都不下百年,看來妖宗是隱忍了很久了啊!”諸葛百略也點點頭,似乎在想些什麽,計文澤知道諸葛千機體恤黎民百姓,正打算出言安慰,突然一怔,迴身望去,一個俊美的孩童站在門口。


    “爹爹!”那孩童撲向了計文澤的懷裏,喜極而泣。計文澤臉上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撫摸著孩童的頭,兩張絕美不分的麵容互相笑望,誰能想到,這已是神機大會十三年後。


    天灰蒙蒙,陰暗的晨光透過密林上的空隙射進,牛毛般的小雨淅瀝的下著,樹梢上停著幾隻麻雀,一陣腳步聲傳來,麻雀四竄飛去,樹林中,一大一小兩人身披鬥笠,踏著腳下的新泥急忙的趕著路。


    “爹爹,還要走多久啊?這路好難走。”孩童言中有些不滿。


    “癡兒,今日才第三天,還有一月的路程,這就堅持不住了嗎?”那父親笑答一聲,向天空望了望,那張臉,正是計文澤。


    十三年前,臥龍山莊為解決密卷之事召開神機大會,之後計文澤趕迴家中,妻子方茹已經臨盆,產下一男嬰,取名雪然,這原是大喜之事,但方茹產後卻莫名中毒,待商醫方化趕來之時,方茹已毒發身亡,計文澤悲痛欲絕,隨後將計雪然送迴山莊撫養,自己則尋遍天下,欲找出元兇,十三年已過,計文澤毫無進展,每年清明,計文澤都要帶著兒子迴家鄉祭拜亡妻。往年清明,計文澤都是帶著兒子禦刀飛行,不出一日便可到達,但近些年,他斬殺各地無數妖魔,現在想來擔心仇家太多連累了兒子,便隱去身形,徒步而去,如此安全,卻委屈了兒子。


    “雪然,爹教你的玉真訣你可有勤加練習?”玉真訣乃計文澤師承玉刀一脈所修行的內功心法,是修行練氣的驚世絕學,計文澤自愛子六歲便教予了他。


    一聽到修行,計雪然興奮許多,拉著他父親的衣袖,欣然答道:“爹爹你大可放心,雪然每日裏都有練習,你出去的這一個月中,我已能聚水成冰了,西涼還嚇得去找舅舅呢!”


    “哦?”計文澤吃了一驚,玉真訣共分九層,隔層如隔山,每進一層都非常困難,玉刀一脈還沒有人能練至第九層,計文澤的師傅,刀人修鑄就因為長久突破不了第八層,結果被妖宗趁虛而入,走火入魔而亡,計文澤的師兄修明,也是因癡迷玉真訣的頂峰,瘋癲無常,早在幾年前因追殺妖宗高手失蹤,即便是像計文澤這樣的曠世奇才,也隻是在第八層中徘徊,但這足以威震天下,贏得了刀尊的名號。而如今,計雪然才年僅十三歲便已突破第三層的聚水成冰,其天賦不輸其父,這讓計文澤心中一陣歡喜。


    “好孩兒,待我們祭拜完你娘,爹就教你刀法。”


    計雪然聽後很是興奮,拉著計文澤的衣襟便喊道:“真的?太好了,謝謝爹!”計文澤看著自己兒子高興的樣子,心中柔暖。拉著計雪然的小手正欲邁步,感覺到右方的密林中有一股邪氣,一雙眼睛似乎正在盯著他父子倆,計文澤暗運真氣,裝作若無其事的將計雪然護到一邊,等待著對方的動作。


    那密林中的不知何物也出奇的耐心,一動不動,計文澤見對方暫無惡意,也不好對其出手,但趕路要緊,他也不敢大意,對著密林處道:“在下偕犬子路經此地,並無冒犯之意,若有打擾還請恕罪。”


    計雪然顯然還不知道另有他人在此,疑惑的四處張望,那邊的密林中還是沒有一絲動靜,但那股邪意絲毫沒有減弱,計文澤也是疑惑重重,對方沒有殺氣,但露出的邪氣卻表明了邪門的身份,計文澤不想耽擱太久,打算護著兒子離開此地,正當他左腳邁出,密林處傳來了一陣嘶叫,如野獸般,卻異常淒厲。


    計文澤心中一動,運動掌力,向密林劈去,“嘩啦”掌風所到之處,林木斷折,一隻怪物露了出來。


    隻見那怪物體大如牛,但身形十分瘦挑,一張貓臉朝這邊吼來,口中溢出黑血,煞是猙獰。計雪然哪裏見過這樣的兇物,不禁有些害怕,計文澤沒有放鬆警惕,盯著這隻怪物,發現其後腿處有一傷口,流出黑色的液體,顯然是中了巨毒,不得動彈。


    計雪然顫顫巍巍的問道:“爹爹,這是隻什麽?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貓?”


    “離得有些遠,爹也不確定,但爹見他流出黑血,怕是中了什麽劇毒,雪然,世間殺戮大都如此,天命難違。”說罷計文澤搖搖頭,拉著計雪然欲做離去,可沒走幾步,那怪物又開始嘶叫,聲音很是淒慘。計雪然年齡尚小,聽到這慘叫,不免生出憐憫之心,他停了下來,望著父親,並沒有說話,計文澤一愣,暗自苦笑,兒子還小,不懂江湖世事,這怪物此時雖然可憐,但其麵露兇殘,平日裏也不知道害過多少生靈,此時它身重劇毒,實乃天意。計文澤對兒子笑著搖了搖頭,還是拉著兒子離去,可是計雪然還是一動不動,眼中卻是濕潤潤的。


    “爹,娘也是中毒去世的…”僅僅是這短短的一句柔聲,計文澤腦中一片轟然,妻子方茹臨死時的場景又在腦中閃過,無名的痛楚又殘割著胸腔,他望著兒子那天真的麵容,克製住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爹這便去救它!”計雪然聽後奮力的點著頭。


    計文澤笑了笑,領著雪然來到那怪物身前,距離一近,這才看清楚,這怪物的雙耳上長著撮撮長毛,竟是隻猞猁,那猞猁似乎也知道對方的來意,安靜下來,目光中滿是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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