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地區雖屬南方,但時近嚴冬,今年竟也破天荒的飄起了鵝毛大雪。東部之地,原本一片漫無邊際的紫青竹林,如披上了巨大的銀衫,肅然安逸。蜀地名門臥龍山莊內外,卻無半分雪天的寧靜。大殿從英堂內,沒有了往日的聖地之氣,就連山莊中的長者,也麵色憂愁,焦躁不安。此刻氣氛越是緊張,越能顯出中央老者的沉穩,老者在大座上安靜祥和,手中亮滑的茶碗輕輕放下,舉足間不帶一絲焦急。正當這時,一聲長報傳來,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報!莊主,秦府的人已入臥龍,不出多久便可到竹林外,至此,江湖正魔大小門派,都已到達臥龍。”


    “恩,叮囑守衛們嚴加看守,那些大門派雖然顧及顏麵,可有些雜門小派,難免對雞鳴狗盜之事並不在乎。”大堂左側坐著的老者稍顯焦急的吩咐,又向中間的老者望去幾眼,似乎在詢問他的看法,這兩位老者長相十分相似,俱是身材中等,頭上白絲滿布,雙雙眼睛滄老深邃,一看便是經曆無數磨難。不同的是,中間的老者左眉處多了一顆黑痣,這時,那顆黑痣似乎顫動一下,卻再也沒了反應。


    這一長報傳來,眾人難耐心中焦急,紛紛用疑問的眼光望著中間老者,不時議論開來,寧靜的從英堂內稍顯幾分嘈雜。那老者微張皺唇,隨即閉上,歎出一聲短氣,他閉上雙眼,一如佛尊,毫無動靜,倒是左邊老者緊皺眉頭,直起身來出言訓斥:“都給我靜下來!山莊乃江湖聖地,吾等有天星祖師保佑,爾等如此躁態,成何體統!”


    老者怒目橫掃,或許出於地位,也或說的在理,眾人順從般的安靜了許多。老者沉沉哼了一聲,緩緩坐下。


    三國時諸葛亮仙逝後,不明其幾代後人,名曰諸葛天星,在這川蜀建了臥龍山莊,江湖一時震驚上下,原因卻是因一本《神機密卷》,不知從何處傳出消息,諸葛孔明仙逝後,留下一本密卷,其後人當時不知何因並無重視,隻當是一些軍法兵書,直至幾百年後,諸葛家出了個名叫諸葛天星的少年,其從小就展露出各方絕世天賦,十二歲開始研讀《神機密卷》,其中記載的內容卻無人知曉,有相傳裏麵記載了千年來的軍事兵法,或是修行秘法,還有說是陣法謀數。十四年後,諸葛天星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江湖,無論武功,陣法,計謀,都曠世驚天,之後其憑借一身智謀修為建立了臥龍山莊,四周的異草紫青竹林便是諸葛天星親手栽種,並借此布下了竹林八卦陣。外人若想進到山莊,怕是難於上青天,更不要說攻破山莊,也正因如此,無數覬覦《神機密卷》的人一一無功而返,從此,臥龍山莊一躍成為武林中屈指可數的名門正派。時如流水,四百年後的如今,臥龍山莊似乎沒有受到諸葛家列祖列宗們的保佑,雖然陣法,計謀之術帶帶相傳,但修行秘術卻越傳越少,一代不如一代,江湖本就殘忍,無論當初有何等輝煌,一旦你丟了刀劍,別人就會欺上你,更不要說山莊中還有一本天妒絕世的《神機密卷》。


    一年前,魔門大派三屍教新任掌教佘十方不顧被江湖正道人士圍殺的危險,大舉進犯臥龍山莊,隻欲得到《神機密卷》,雖是最後無功而返,可此後江湖各大魔門貪婪之心四起,況且百年間妖宗死灰複燃,不時騷擾江湖,就連有些自詡正派的人士為了己利也打起了算盤,一時間,眾多江湖門派借抵禦妖宗為由來討要陣法,臥龍山莊陷入了絕地中,饒是山莊內外布滿了精妙陣法,但認誰也不敢篤定,這些陣法,能抵住半數江湖的圍攻。


    此時,大堂外又進來兩人,其中一年青人身材高瘦,著一身紅色長衫,腳踏青黑短靴,後背一把清寒色的大刀藍焰閃耀。再看麵龐,當真是俊俏,尤其那雙碩大有神的黑瞳,絕比得上天軒閣的戲子,另一人是山莊的下人,他麵色恭敬,稟報到:“莊主,計公子來了!”


    “太好了…”


    “文澤終於來了…”


    “心裏可算踏實些了!”一時眾人好像看到了救星,麵容放鬆開來,便是從喘息中也顯出欣慰了許多。兩位老者麵露喜色,當即站起身來,疾走過來,站到年輕人麵前。中央老者波瀾不驚的麵容終於有所改變,他輕輕點頭,微笑兩聲,用手拍拍那青年的肩膀。


    “舅舅,我來晚了。”青年舒展眉毛,歉意道。


    老者又是一笑,安慰道:“不晚,不晚,還早了些呢,茹兒還好吧?”


    “茹兒已入臨盆之際,文澤沒有帶她來。”說到這,年輕人露出笑容,笑容中帶有幾絲暖意。


    老者聽到了這裏,似乎愣了下,眉旁的黑痣稍動,隨即點點頭輕歎道:“這個時候卻要你離開她的身旁,倒是為難你了!”


    計文澤笑道:“舅父哪裏話,山莊也是我和茹兒的家,山莊有難,文澤自當首當其衝。”


    老者欣慰一笑:“文澤說的是,嗬嗬,若西城能有你這般修為,我也放心了,唉...”


    計文澤聞言又環視一周,問道:“這才發現,西城何在?”


    老者道:“江湖人士齊聚山莊,我同你二舅父商議,由西城暗中布陣,為免有閑雜人士搗亂,你這表弟修為不行,陣法到說得過去,不要多說,路途甚遠,先去歇息吧。”計文澤立刻正容,道言幾句,又向左側老者點點頭,隨下人去了。


    緊張的氣氛好像又蔓延至整個山莊,山莊外的百姓不清楚緣起何事,為何無端出現這麽多的江湖異人,可他們清楚,這都與山莊有關,而山莊的興衰又左右著整個川蜀百姓的生活。雪停了,已是傍晚,灰暗的天空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廣闊的竹林泛著淺淺的白光,林外,數以千計江湖人士靜候於此,而仔細一看,這些人大致分站兩地,也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和歪門邪教,偶爾也有幾個不在兩邊之列,自是那些自詡高人的異士,各站一地,給人以高深莫測之感。


    正在眾人無聊議論雜談時,竹林中走出幾人,為首的,就是那個中央老者,臥龍山莊莊主諸葛千機,左邊站著計文澤,右邊是山莊二莊主,也便是另一位老者諸葛百略,剩下的,就是些隨從。他們並不急迫,走到場地中間。一眾見到來人立刻安靜,各大掌門也都舒展了一下眉頭,良久的等待,終於見到了來人。


    “諸位,讓大家久等,吾等在此賠罪了!”諸葛千機向人群深作一揖,隨後望向了人群,人群之中,五色衣著各異,麵容不一。一些老者被諸葛千機望到,紛紛點頭迴應,可當諸葛千機望到右方最前麵的人時,微微皺了下眉頭,一閃稍逝。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竹林上的積雪被刮下,又仿佛下起了雪,場麵莫名的緊張起來。


    左邊前排的一個白衣長者慢步站出,麵帶微笑,對諸葛千機還了一禮,口中道:“無妨、無妨,吾等也隻是稍至貴地,諸位都還沉浸在這山莊紫竹林的雪景中,倒是諸葛兄太過客氣了。”


    二人顯出大派掌門之風,談笑間完全透不出絲毫的緊張。諸葛千機轉首望去,見那白衣長者通身一塵不染,幹淨至極,寒風之中似有飄動的跡象,含笑點頭,正欲開口卻被一人搶先。


    “哼,道貌岸然,心口不一,你們名門正派要看風景自找時間,不要耽誤我等的時間,諸葛千機,你邀請江湖大小門派,開這所謂的‘神機大會’到底是為何事?”一個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瞬間的融洽,右方出來一人,身材臃腫,頭頂金色圓帽,正是一個蟾蜍模樣,但此人麵上卻很是憨態可掬,完全不能把那鋸木般的聲音與這人聯係在一起,這就是南疆靈蟾派掌門,毒尊甄易。


    “毒尊說的是,諸葛莊主可有什麽要事相商?貴莊要開大會,可總不能在這林子外麵席地而開吧,我們這些魔門中人懶散慣了,不在乎,可有些自詡正道人士難免要心口不一,有人可是會抱怨的。”一著裝及其怪異的中年漢子慢慢道來,頭發有些發黃,眼睛中泛著藍光,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之人。此人話一出口,立引起魔門中人應和,嘈雜之中還帶有些許叫罵。


    “放肆!我中原武林大派之事,也是爾等魔門小醜能摻和的!”場中少數騎馬人中,一衣冠華麗少年大聲喝斥,好像並不將別人放在眼中。


    那中年漢子斜眼瞟去,雙眼微微一眯,袖口抖動。“嗖!”一隻黑影閃出,如破空之箭飛向那少年,少年但見來物,不想竟被那人當場偷襲,樣子有些驚慌,場中多數人都當中年漢子發出的僅是尋常飛鏢,可高明之人一眼看破,黑物乃一隻黑背蜈蚣,此物劇毒無比,皮殼堅硬,足比得上道門的飛劍,如此看來,此少年危在旦夕。眼見那蜈蚣就要飛到少年的衣襟上,忽聽“鐺”的一聲,金光閃現,黑背蜈蚣竟被一截兩段,直落地下,於此同時,一顆銅板也應聲落地,場內人士無不大驚,驚得是蜈蚣,也驚的是銅錢。少年直瞪著雙眼,還未從驚慌中恢複過來,不知自己已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中年漢子皺了皺眉,往人群裏望了一眼,隨即笑道:“哈哈哈,江南洛府,名不虛傳,在下佩服!”


    “敢暗算我!你!”


    “吉兒!退下,此事是你不對在先!”正當少年反應過來想要發作時,忽傳渾厚的聲音打斷了他,騎馬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此人通身甲胄,渾然正氣襲遍周邊,頭盔包裹之下,額頭隱隱露出一閃光色,此人在馬上向左邊人群伸出雙手抱拳,“多謝洛兄救下犬子。”語言中沒有一絲卑亢。


    “將軍多禮了,在下隻是多了多手,還是正事要緊。”人群中一人道,但卻沒有站出。天色愈發的灰暗,寒風也時漸猛烈,戰馬不時發出低低叱鼻聲,此時的場麵,有些尷尬,紛紛又望向了諸葛千機。諸葛千機也知道,是時候了。


    “諸位,請聽在下一言,今日到訪的,無論是何門何派,之間有什麽恩怨,還請隱忍三刻,我諸葛千機感激不敬。”他對著在場的所有的人深彎下了腰,長長鞠了一禮,這在江湖修行界,可謂是大禮,加上他這臥龍山莊莊主的身份,無論是誰,都要給上麵子的。“此次敝莊邀請廣大豪門,為的,便是一個物件物,我祖先遺物《神機密卷》!”此言一出,如驚天炸雷,全場轟然,議論紛紛,混亂一團,就連幾個一直沒有發言的江湖老前輩也沒有了往昔的沉默,諸葛千機深吸口氣,再次開口:“諸位!請聽在下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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