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上飄著綿綿細雨,來往斷橋的人都撐著油紙傘,遠遠望來,仿佛一副潑墨山水畫。


    許仙挎著藥箱,急匆匆地往病人家裏趕。


    他沒帶傘,雨水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裳,可他似乎不知寒意,眼裏隻有急切。


    “等等!”


    一個捕頭模樣的人在後麵追著,他身材肥碩,跑了沒幾步就喘起粗氣。


    “哎!等一下!”他氣惱地喊道。


    許仙這才注意到有人追他。


    他轉過身去,看清捕頭的樣貌,快步走到捕頭麵前。


    “姐夫?”許仙滿臉意外,“你這時候不該在府衙嗎,怎麽還在街上巡邏?”


    “還不是因為你?”李公甫責怪道,“我隔老遠就看到你在雨裏不打傘,我說你這個人,怎麽總忘東西?”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許仙遞傘。


    許仙笑了笑。


    與其說李公甫在責怪他,不如說李公甫在關心他。


    “謝謝姐夫。”許仙把傘撐起來。


    “自家人,謝什麽謝?”李公甫搖了搖頭,“你姐姐臨走前,特意囑咐我要照顧好你。”


    許仙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行了,去忙你的吧。”李公甫瞥了一眼許仙的藥箱,“別讓人家等急了。”


    許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姐夫。”


    他轉過身,繼續朝前走。


    手裏有傘,就不方便奔跑了,兜進傘裏的風雨會把傘麵吹破。


    很快,他走到斷橋正中央。


    兩個同樣撐著傘的窈窕身影與他擦肩而過,一抹青色,一抹白色。


    他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叮!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清脆的墜落聲。


    他下意識循著聲音望去,瞧見一支掉落在橋麵上的翠綠珠釵。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終於來了。


    此種情景下,尋常人可以有很多選擇,譬如置若罔聞、據為己有、蓄意破壞。


    但他沒有這些選擇。


    冥冥之中,他能感應到,正確的做法是撿起珠釵還給失主。


    如果他不這樣做,天道就會增加對他的關注,還會引來不知名存在的凝視,使他難以隱藏真實的自己,吸引天罰。


    他在心底冷哼一聲。


    本座已經表演二十五年了,不差最後這麽一點時間。


    蛇妖,讓本座會會你們!


    許仙撿起珠釵,朝擦肩而過的倩影追去。


    “姑娘!”


    “姑娘!”


    他穿過人群,追到那兩名女子身後,高聲道:“姑娘,你的珠釵掉了!”


    兩名女子停下腳步。


    身著青衣的女子率先迴頭,她五官精致,眉眼間飄揚著一種糅著英氣的嫵媚。


    赫然是小青!


    小青盯著許仙的臉,眼裏略帶玩味。


    她心想,真是便宜這小子了!


    許宣當年為姐姐而死,都沒能一親姐姐芳澤。


    如今一個什麽都沒為姐姐做過的轉世之身,卻能得到姐姐的青睞與陪伴。


    不過,許宣的轉世長得還挺俊俏。


    隻看臉蛋也算是個好郎君。


    隻希望不要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中看不中用,銀樣鑞槍頭。


    “姐姐。”她輕聲喚道。


    小青打量許仙的時候,許仙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小青。


    青蛇妖,還不足千年道行。


    妖氣重,氣息斑駁。


    想來是在機緣巧合下生出靈智的山野妖怪,不曾受人點化,修煉功法也屬下乘。


    很可能對丹、陣、器、符等旁門一竅不通。


    也沒有強大的法術神通,或者威力通神的仙兵法寶,最強手段大概是變化為本體後的一身蠻力......


    太弱了。


    這時,小白緩緩轉身。


    她的心情無比忐忑。


    盡管她偷窺過窗上的人影,但麵對麵相見,這還是第一次。


    蛇是冷血動物,可她此時卻感覺身子很熱,心髒也跳得很快,有種下一秒就會暈倒的錯覺。


    許仙轉動眼球。


    霎時間,他與小白四目相對。


    他們都怔住了。


    是他!


    看著許仙的臉,小白激動極了。


    五百年過去了,許宣轉世不知多少次,可她還是從這張臉上看到了五百年前的那個人。


    “人生無常,苦多樂少,既然這樣,多記住一些美好的時候就好了。”


    “人間多的是長了兩條腿的惡人,長了條尾巴又怎麽樣?”


    “小白,無論怎樣,有我在!”


    “你看,我也是妖了!”


    “這下你再也推不開我了!”


    恍惚間,許宣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的眼底氤氳出一層霧氣。


    “姐姐!”小青注意到小白情緒不對,她扯了扯小白的衣袖。


    小白頓時迴過神。


    在她眼底,霧氣悄然散去,許仙的模樣迅速變得清晰。


    “謝謝官人。”她說道。


    她的聲音很輕,她擔心這是一場夢,聲音重了會把夢驚醒。


    許仙怔怔地看著小白。


    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一條擁有千年道行的白蛇,而且有蛟龍氣象,再進一步就會渡劫,化作危害一方的蛟龍妖王。


    可不知為何,他竟對這個蛇妖有種熟悉的感覺,相見如故。


    作為破碎虛空的絕世劍仙,他的靈覺極其敏銳,這種熟悉感絕不是空穴來風。


    但他確實不認識這個蛇妖。


    他見妖就殺,不可能有相熟的妖怪。


    況且這是另一個世界!


    他暗自思索,難道是為了讓我愛上蛇妖,天道強加給我一種相見如故的感覺?


    “噗嗤。”小青輕笑一聲。


    她心想,許宣的轉世真沒出息,一見姐姐的美貌,就被迷得說不出話了!


    看來,姐姐報恩是手到擒來了!


    “這珠釵,看上去是寶貴之物。”許仙心裏狐疑,麵上卻保持著方才的木訥神情,把珠釵遞給了小白。


    小青笑眯眯地說:“是啊,多謝小官人撿到,這可是萬萬不能丟的!”


    她故意在最後幾個字上咬了重音。


    小白的臉色微微發紅。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枚珠釵算是她與許宣的定情信物。


    許仙麵不改色,心中卻輕蔑。


    萬萬不能丟?


    不就是一件旁門法器嗎?


    他拾起珠釵的時候就注意到,珠釵裏鏤刻著一條吸人法力的左道陣紋。


    看似厲害,但會汙染使用者的法力,阻塞道途。


    也就是沒跟腳沒見識的小妖,才會把這樣的法器當寶貝!


    他哪怕隨手從湖邊撿一根柳條,隻要往裏灌注一縷劍意,就比這根珠釵貴重百倍。


    “小娘子,好生麵善。”他神情靦腆,“是何方之人啊?”


    湖麵上的雨更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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