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一點點的暗沉下去。


    病房的窗戶開了條縫,秋夜的涼風從縫裏竄了進來,吹得人頭都有些發昏。


    夏橙佇立在那兒,猶如一座雕塑。


    陸以銘也沒說話,微微地閉上了眼。


    良久良久,夏橙輕輕地動了一下她僵硬得過分的腿,然後緩慢地在陸以銘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又過了片刻,她緩緩開口:“你說得沒錯,最初,咱們結婚的時候是有了約定。三年後,若無意外,該散夥。可後來,有了意外,陸以銘,你要聽嗎?”


    陸以銘睜開眼,一雙黑眸沉得厲害。


    夏橙輕笑一聲,繼續道:“後來,因為一場意外,我們同了房,又有了孩子……”


    他啞聲道:“你不用再說了,我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你也用不得著因為我如今的身份,拿這些話來誆我。”


    夏橙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就是眼睛紅得厲害。


    “你真的不想聽嗎?”她極輕的開口。


    陸以銘不耐煩地道:“我知道咱們結婚才兩年,離三年之約還有一年的時間。你放心,這一年裏,該給你的都會給你。但是,我的生活,你也不要過多幹預。”


    屋內的氣氛凝滯。


    又似是過了許久,夏橙開了口:“好,都聽你的。”


    陸以銘接著道:“這幾日……”


    這一迴,夏橙打斷他的話:“這幾日,我還是先在這裏照顧你吧。不然媽不放心。”


    見陸以銘似乎還要再說什麽,夏橙又追加了一句:“就當是我還媽這兩年的照顧之情了。”


    陸以銘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點了頭。


    夏橙咽下喉頭的酸澀,撐起一個笑容,客氣地問:“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我要幫你去叫醫生嗎?”


    “不用,一會兒醫生該查房了。你在屋裏待了一晚,如果憋不住,就讓羅大勇進來,自己出去轉轉。”


    夏橙起身,站了會兒,似是不知道要幹嘛。好半晌,迴過神來,她又坐了下來:“我等醫生過來查過房再出去轉轉。”


    “隨你。”陸以銘再次闔上了雙眼。


    一時間,屋裏除了兩個人的唿吸聲,再無其他。


    夏橙怔怔地望著陸以銘,沒想明白,為什麽一覺醒來,就成這樣子了呢?


    她的頭很痛,痛得她想捶幾下。手上的傷也似是突然變得敏感起來,時時刻刻扯得她疼得不能唿吸。


    似是隻有一會兒,又似是過了許久許久。


    胡大夫和葛大夫一起進來了。


    胡大夫照常詢問了幾句,又叮囑了一些細節,臨走前與夏橙說了幾句關於之後的治療方案的問題。


    葛大夫全程繃著臉,什麽話也沒說。


    待人都離開,夏橙也起了身:“我去叫羅大勇過來。”


    “多謝。”


    夏橙垂在身側的左手蜷起,手指甲死死地摳進掌心。


    出了病房,與羅大勇簡單交待幾句,夏橙就漫無目的地往外走。


    剛出住院樓,就被葛大夫叫住。


    “橙丫頭。”


    夏橙頓了頓,臉上扯出一個笑來:“師父,您怎麽在這兒?不是和胡大夫一起走的嗎?”


    葛大夫拍了拍她的肩:“你別擔心,他失憶的事兒不是什麽大事兒,會治好的。我和胡大夫已經在致力研究了。你也別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夏橙笑得溫婉:“嗯,多謝師父這麽費心了。沒事兒的,就是……就是記不起來,也沒事兒。”


    “嗯,看得開就好。人生在世,哪裏有一帆風順的?總歸是要經過一些波折的。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待在裏麵有點悶,這會兒沒什麽事兒,我出去透透氣。”


    “行,那你逛逛,多穿件衣服,別著涼了。”


    “謝謝師父,師父,若是需要幫手,就叫我。”


    葛大夫笑了:“你這丫頭,比我還閑不住。你還得照顧病人呢。要學東西,平日裏用功才是。”


    夏橙笑而不語。


    葛大夫也不再說,道了別,匆匆往裏去了。


    顯然,抽空等在這兒,是為了特意安慰她。


    夏橙那一顆心又被捂暖了一點兒。


    今日陰,天空灰白一片。


    夏橙在冷風裏走了許久,看著落葉隨著風打著轉兒,那顆心一點點的沉靜下來。


    其實,她知道她怪不了陸以銘。


    他生了病,記憶產生了錯亂,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在所難免。


    可她就是傷心,就是覺得心口一扯一扯的疼。


    特別是看他對著司靜柔都能那麽溫柔的說話,獨獨待她卻一臉冷漠,她心裏就特別不是滋味。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想一走了之。管他什麽狗*男人,誰愛伺候誰伺候去,她還不如迴家去看她的香丫和鐵蛋。


    可理智又將她拉了迴來。


    總歸是愛過並且正在愛的人,總歸是孩子的父親,總歸是曾經說過要一起白頭到老的人。


    夏橙在外麵吹夠了冷風,也將腦子吹得更清醒幾分,這往迴走。


    病房。


    幾乎夏橙前腳剛走,司靜柔後腳就到了。


    “陸哥哥,今天感覺怎麽樣?”司靜柔語氣輕快。


    陸以銘沒應聲,過了幾秒,才低低地道:“嗯,好多了。”


    \"嗯,咱們肯定會越來越好的。那我給你打針了呢,今天一共得吊兩瓶水,一會兒讓水吊宛了讓家屬按鈴。\"司靜柔口中的話都是公事公辦,隻是那語氣,總是微微上揚那麽一點兒,就帶了股嬌俏的意味。


    陸以銘懶懶散散的應了一聲。


    司靜柔幫他紮上針,手輕輕地拂過陸以銘的手背:“陸哥哥想吃什麽?我一會兒給你買迴來。”


    陸以銘這才抬眼看她,溫和地笑笑:“剛吃過早飯了,謝謝司同誌。”


    陸以銘這副皮囊曾在村裏也是出了名的。


    這主動的對司靜柔露出溫和的笑臉,看得司靜柔呆了呆,一顆心如在蜜水裏滾了幾滾。


    她甜笑著道:“那我去買些水果和麥乳精,給你補補身體。”


    陸以銘攔住她:“司同誌,不用為我破費。”


    司靜柔這會兒一心隻想將好的都給他,哪裏聽得進去?收拾了東西轉身就要走。


    陸以銘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等等。”


    他想要說什麽,卻在抬眼間,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夏橙。


    那隻手,如被火燒般,驀地就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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