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日子特別勞累。


    寧建兵雖然是拖拉機駕駛員,可該幹的活兒也是得幹的。


    是以,當夏誌安再次拎著酒上門的時候,寧建兵累得癱坐在院子裏,一點兒精氣神兒都沒有。


    夏誌安這個二流子平日裏上工也是能偷懶就偷懶,自然是沒那麽累。


    “寧哥,看,我今兒搞了二兩高梁酒,那味兒真不錯。來來來,咱們喝幾杯。”


    寧建兵也來了精神,吩咐夏桂枝炒幾個好菜。


    隻是寧家是吃的大鍋飯,這一大家子人都看著呢。


    這些日子寧家事情不斷,看病都花費不少,秋收的時候寧老太太都沒舍得掏錢出來割點肉給一家子補補,這會兒哪裏來下酒菜?


    夏桂枝囁嚅道:“這哪裏有好菜啊?”


    寧建兵麵子掛不住,瞪她。


    夏桂枝喃喃道:“要不,給你們拿幾個柿子?今年的柿子味道很不錯。再將新收的花生給炸點兒?”


    寧建兵咂巴一下嘴,不耐煩地道:“那還不快去。”


    夏桂枝忙進屋拿了十來個柿子出來,往寧建兵麵前放了八個,遞了兩個給夏誌安。


    雖然夏桂枝麵色淡淡,夏誌安卻打了一個激靈。


    下意識的覺得這柿子怕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又想不出來這柿子能有什麽問題,隻能硬著頭皮接過,打定主意要少吃。


    寧建兵卻是滿意了,覺得夏桂枝總算懂事了一迴,知道多給他一些,少給外人。


    這樣實惠沒落到別人那裏,卻又全了他的麵子。


    是以,喝酒的時候,寧建兵更沒個節製了。


    還好,夏誌安隻帶了二兩過來。他自己隻裝模作樣的喝了幾杯,剩下的全給寧建兵了。


    寧家老頭子和寧老大聞著酒味兒饞得隻咽口水,偏生這老三和那個姓夏的跟沒見著他們似的,連客氣話都不說一聲。


    他們又不好硬湊上去,心中不滿,又說不出來。


    是以,吃晚飯的時候,寧家的氣氛很低沉。


    寧建兵吃了八九個柿子,又喝了二兩酒,這會兒見著菜,還再吃了一大碗。這才趁著酒興迴了房。


    此後,隔不了幾日,夏誌安就拎著酒過來找人喝酒。


    後來,夏誌安心裏再不舍,也會偶爾叫上寧家老大和寧老頭一聲。那兩人自然是笑嗬嗬地蹭酒喝。


    倒是對夏誌安沒那麽大意見了。


    寧家的幾個男人,一到下工,都眼巴巴地盼著夏誌安過來。


    如此,秋收的日子可算是熬過去了。


    寧建兵癱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懨懨地讓夏桂枝端一碗涼水給他,咕嚕咕嚕就灌了下去。


    這幾日他不知是不是上了火,便秘得厲害,又加上勞累,人就很煩躁。


    正尋思著這一迴夏誌安已經兩日沒來了,就看見人滿麵笑意地進了屋。


    寧家男人原本滿是笑意的臉,在見到他空著手時,都淡了下去。


    寧建兵有幾分不滿:“今兒沒帶酒?”


    夏誌安將人拉到一邊,悄聲道:“寧哥,我在你家喝酒,總是不盡興。我這迴搞到兩斤好酒,要不,去我那兒喝?我還讓我媽買了兩斤肉燉了。”


    寧建兵咽了咽口水,笑得眼都眯了起來:“好兄弟,還是你想著我。走走走……”


    夏誌安忙拉了他一把:“哥,你不跟嫂子說一聲啊?這總得跟家裏交待一聲的。”


    “你這貨,看著挺滑溜的,怎的這般怕事?”


    寧建兵嘀咕一句,又揚聲喊夏桂枝:“夏桂枝,你出來一下。”


    夏桂枝步履匆匆地從廚房裏出來:“怎麽了?”


    寧建兵壓低了聲音道:“我和誌安喝酒去了。”


    夏桂枝眸色一動,大聲道:“怎的不在家喝啊?那晚上要不要給你留門啊?”


    寧建兵有些惱,瞪了夏桂枝一眼:“不用了,你不用管我了。”


    說著就要走。


    夏桂枝一把拉住了他:“建兵,你等等。我去把柿子撿一些,你帶過去。去人家家裏喝酒,總不能空著手去。”


    寧建兵想起這些日子自己喝了不少夏誌安的酒,這會兒過去還有肉吃,也覺得拎幾個柿子也沒啥,點了點頭:“那你趕緊去拿。”


    夏桂枝進屋找了個籃子,拎了大半籃子的柿子出去。


    寧建兵見了,心疼壞了,又不好多說什麽顯得自己小氣。隻能暗暗想,等下自己多吃些就是了。


    這邊,寧建兵剛出門,寧家老頭就湊了過來:“老三媳婦,老三這是做什麽去了?怎麽還把家裏的柿子拿出去了?”


    剛夏桂枝那一句,他們在屋裏可都是聽到了。


    “誌安叫他去家裏喝酒,建兵說沒什麽好拿的,就讓我把柿子多拿一些他帶過去。”


    寧老頭不滿地嘟囔:“喝酒都不叫我們。”


    倒也沒太在意,轉身走了。


    天微亮。


    夏桂枝揉著眼從雜物間走出來,去廚房做飯。


    等到飯熟,大家夥兒都起了,卻不見寧建兵。


    寧老頭子不滿道:“老三怎麽這麽晚了還不起?老三媳婦,你去看看。”


    夏桂枝和寧建兵分房睡的事兒,寧家老老小小都是知道的。


    夏桂枝順從地進了屋,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


    她心頭一跳,心中有一個想法在隱隱往外竄。


    深吸了口氣,夏桂枝壓下心裏的各種思緒,焦急地往外跑:“爸,媽,建兵不在房裏啊。怎麽迴事啊?他昨晚上沒迴來嗎?”


    寧老婆子尖著嗓子喊:“你男人晚上沒迴來,你問我們?”


    夏桂枝低著頭不吭了。


    寧老頭子磕了磕煙杆:“行了,大早上的嚷嚷什麽。可能是在夏誌安家沒迴來,老大,你吃了飯去看看。”


    寧老大吃完飯,在寧老頭子的催促聲中往夏誌安家去了。


    夏桂枝看著他的背影久久地沒迴過神。


    秋收剛完,大家夥兒都累壞了,生產隊裏放了半天假。


    寧家爺們兒在堂屋裏吹牛,寧老婆子揣了把瓜子去隔壁竄門去了。


    幾個媳婦在院子裏洗洗刷刷的。


    “爸,爸,不好了,不好了……”寧老大的唿嚷聲打破了這份平靜。


    寧老頭子皺了皺眉,不滿地起身往外走:“都多大的人了,還咋咋唿唿的……”


    “爸,老三出事了……”寧老大氣喘籲籲地進了門。


    屋裏眾人都一驚,均都朝寧老大湧了過來。


    夏桂枝心下一喜,狠狠地在自己大腿內側掐了把,臉色蒼白地小跑至寧老大身旁,急聲問:“大哥,建兵怎麽了?他人呢?”


    寧老大惶恐得聲音裏都帶了哭腔:“爸,快叫人跟我一起去,老三摔到溝裏去了,我叫了半天也不應,人還不知道怎麽樣了。我一個人也拉不上來,這才趕緊迴來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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