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醫院樓頂。


    吳翠娥顫巍巍地坐在樓頂邊緣,不停地拿手抹淚。


    不停地有人圍過來,鬧哄哄地說著各種好話。


    醫院領導也過來了,不停地問,是不是經濟上有困難?實在不行,醫院可以想辦法幫忙減免一部分費用,一定不要想不開。


    吳翠娥眼珠一轉,帶著哭腔開口:“沒錢是一方麵……”


    醫院領導忙開口:“那住院的費用醫院幫忙想辦法減免部分,你趕緊下來,不要想不開,多大點事兒啊。”


    吳翠娥不理會,繼續道:“可我那不孝子,非要離婚啊。他離了婚,我以後下去了怎麽跟我家老頭子交待啊?”


    醫院領導忙叫旁邊的護士:“這是哪個科哪個床的家屬?趕緊把她兒子叫過來。”


    一邊出聲安撫:“你兒子不離婚,不離啊。咱們都幫著勸,一定不會離的。”


    旁邊有認識吳翠娥的護士,趕緊說她去找人。


    周大發還沒跑到樓頂,就遇上了那護士,一聽要跳樓的真是他媽,嚇得魂飛魄散。


    他踉蹌著一邊跑一邊哭。


    待到了樓頂,周大發看到坐在樓頂邊緣的吳翠娥,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媽,我錯了,我錯了。我不離了,你下來,好不好?我求你了。”


    周大發身後的陳翠娟眼神暗了暗,一雙手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角。


    吳翠娥一邊抹淚一邊揚聲問:“你說真的?真不離了?這輩子都不離了?”


    周大發哽咽著說:“不離了,媽,你下來,我這輩子都不離了。”


    “那你發誓,如果你這輩子和夏橙離婚,那個女人就不得好死。”吳翠娥狀若瘋狂地指著陳翠娟喊。


    周大發渾身僵住,過了幾秒,才僵硬地迴頭去看身後的陳翠娟。


    陳翠娟死死地抿著唇,一張臉慘白,在周大發迴過頭的瞬間,她卻對他笑了笑,顫著聲開口:“大發哥,我沒關係的,救你媽要緊……”


    周大發的一顆心都要被撕裂。


    他的一雙眸子漸漸染上腥紅,深深地看了陳翠娟一眼,迴過頭,對著吳翠娟說:“媽,我發誓,我若這輩子和夏橙離婚,娟子……娟子不得善終……”


    吳翠娟滿意了。


    這精神一放鬆,再一看自己腳下的虛空,吳翠娟腿軟了,她結結巴巴地道:“大發……兒啊……你快來扶媽過去……”


    周大發在原地愣了一秒,還是旁邊的醫生推了他一把,他這才踉蹌著上前緩緩朝吳翠娟走去。


    在扶住吳翠娟的那一刻,周大發心中有某個邪惡的念頭升起,他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想要將她向外推。


    吳翠娥在站起的時候往下看了看,這一眼,嚇得她魂飛魄散。這會兒周大發抓住了她的一隻手,她立馬用另一隻手死死地抱住了周大發的胳膊,帶著哭腔道:“大發……這咋這麽嚇人哪……”


    這一聲喚,將周大發的理智喚了迴來。


    冷汗將他的後背都浸濕了。


    他不敢再想其它,隻緊緊地握著吳翠娥的手,將她拉了下來。


    待人救下來,周圍人都鬆了口氣。


    有那知情的人,不屑地悄聲道:“這婆子簡直了!一家人那樣待兒媳,這會兒還以死逼兒子不離婚,嘖……真是奇葩……”


    “小聲點兒……等下再鬧一迴跳樓,咱們就成了殺人兇手了……”


    “是是是……還是別說了……”


    看熱鬧的人都漸漸散去。


    次日,護士來說隔日便可以出院。


    吳翠娥一喜,想著醫院說的可以減免費用,忙催著周大發去問是不是不用錢。


    周大發不肯去。


    吳翠娥沒辦法,自己去找護士問。


    護士說要到結算處才知道。


    吳翠娥立馬就吵嚷起來。


    護士沒辦法,隻好陪著她去結算處詢問。


    結算處看了看,說隻需要再交十元即可。


    吳翠娥大驚,她出門時才帶了五塊錢。這一年,因著周大發結婚,以及前兩次給夏家的錢,家裏都被掏空了。


    她不依不饒地鬧將起來:“你們領導不是說要減費用嗎?怎麽還要這麽多?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小護士沒辦法,隻能又找來領導。


    醫院領導皺著眉頭解釋:“這本來費用要二十多呢,都減了一多半了,醫院能做的就是這麽多了,咱們不能占國家的便宜不是?”


    占國家便宜的帽子一扣下來,吳翠娥立馬不出聲了。這生產隊裏天天講呢,要是敢占國家的便宜,人民都不會放過他。她哪還敢再撒潑?


    沒辦法,隻能迴頭讓周大發迴村去借。


    這縣城裏,想借也找不著地兒啊。


    周大發悶頭悶腦地應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吳翠娥不放心地拉著他念叨半天,中心思想就一個,他一定不能趁著這機會迴去跟夏橙領離婚證,不然她就真的跳樓給他看。


    周大發輕輕地應了一聲,全無異常。


    吳翠娥向來知道怎麽拿捏這個兒子,見此,徹底的放心了。


    周家村。


    周大發到家時正是下午上工的時候。他在自家門口站了許久,最後卻沒進屋,拐了拐徑直往周瞎子家去了。


    身後,周大力正巧探頭出來看見周大發的背影。


    他疑惑自家大哥怎麽迴來了不進屋,又想到什麽,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周瞎子家。


    “五叔,在嗎?是我,大發,找你有點兒事兒。”


    周瞎子坐在暗沉的堂屋裏,沉聲答道:“大發啊,進來說吧。坐。”


    “我就不坐了,我找五叔借個東西,馬上就走。”


    “你這孩子……要借什麽?”


    “相思子。”周大發說得極輕。


    周瞎子沉默了幾秒,迴道:“你說的是什麽?我都沒聽過。”


    周大發笑了:“五叔,上次的春藥是你給我媽的吧?她付出了什麽,我可是清清楚楚……”


    周瞎子握著導盲杖的手緊了緊,突然出聲喝道:“周大發,你說什麽!”


    周大發笑意更深:“五叔,我本不想管閑事兒。你說,我若是將這事兒捅出來,村裏的人會怎麽看你?大家還會可憐你給你分糧食嗎?”


    “那你媽也會被千人唾萬人棄,你們家也會成為所有人嘲笑的對象。”


    “那有什麽關係呢?反正咱們家的笑話已經夠多了。五叔,你就說你給不給吧?”周大發語氣裏帶了絲不耐煩。


    周瞎子沉默了很久才迴道:“你要這東西做什麽?”


    周大發答非所問:“其實這東西,現在山上也有,不過是還沒成熟。我是懶得上山去尋,才來找五叔借。五叔,你就給個明話,到底借不借?”


    “不管你拿它做什麽,都與我無關。”


    “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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