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


    長南省常景縣。


    衛平鎮周家村。


    “夏橙啊,這是大發姐姐的孩子偉榮,以後就交給你們了。”


    吳翠娥抱著個三個月大的孩子,努力想要笑得和善。


    可惜那張臉,常年尖酸刻薄,此刻裝模作樣也讓人覺得心裏發怵。


    夏橙環視簡陋的屋子一圈,揉了揉抽痛的額角,又拍了拍晃蕩發暈的腦子,神情有些恍惚。


    自己這是真的重生了?


    重生迴到和周大發結婚的這一日。


    “夏橙,媽跟你說話呢。”周大發推搡了夏橙一把,語氣裏盡是不滿。


    “怎麽,你這是不樂意?”吳翠娥拔高了聲音。


    她懷中的嬰兒被嚇著,“哇”一聲哭了出來。


    吳翠娥狠瞪了夏橙一眼,手忙腳亂地去哄嬰兒。


    一時間,屋內亂糟糟的。


    待到吳翠娥好容易哄好了小嬰兒,屋內恢複安靜。


    夏橙定了定神,麵色平靜地迴:


    “我不樂意,你們家什麽意思?我結婚第一天,讓我給別人養兒子?


    你們這是覺得我娘家沒人嗎?我爸媽和我哥還在呢……”


    周大發麵色不好看,正要張嘴說什麽,吳翠娥搶了先。


    “夏橙,又不是要你當媽,你嚷嚷什麽?


    孩子還是叫你舅媽,又不占你什麽。隻是我跟你爸年紀大了,孩子歸你們養而已。


    你別忘了,你和大發結婚了,如今已經是周家的人。


    這往後,你還得靠著我們周家才能過活。


    你這是要鬧什麽?”吳翠娥麵色不虞地威脅道。


    夏橙沒出聲。


    吳翠娥又放緩了聲音:


    “夏橙啊,這孩子也不是旁人家的,是大發姐姐的。


    可憐我那女兒,才生了孩子就去了。你和大發做舅舅舅媽的,也就掛個名……”


    她上輩子就是聖母病犯了,又被吳翠娥這一番話說動,應承了帶孩子這事兒。


    她這輩子,絕對不給別人養兒子,一天都不行!


    夏橙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淚,哀聲道:


    “媽,不是我要鬧,而是這事兒實在是……這結婚前,我也沒聽說周大發要幫他姐養孩子啊。”


    吳翠娥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的身份,她哪裏敢結婚前就讓夏橙知道?


    那這婚還結不結了?不結的話,豈不是便宜了那賤蹄子?


    夏橙又軟了聲音道:


    “大發,不是我不想養這孩子。


    可我一個黃花大閨女,讓我進門就養孩子,我這和當人後娘有什麽兩樣?


    若你們實在這樣逼我,那咱們就離婚。”


    周大發麵上閃過一絲喜色,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


    吳翠娥見狀不妙,嚷嚷起來:


    “夏橙,你怎麽這麽狠的心?這孩子多可憐啊,從小就沒了媽。


    也沒讓你當媽,什麽後媽不後媽的。你是舅媽,養這孩子就是應該的。”


    夏橙麵上不顯,卻是分毫不讓:“不行,我不同意。你們再這樣逼我,我就離婚……”


    “誰要離婚啊?”田春燕推門走了進來。


    她身後跟著的是夏大柱。


    吳翠娥神色一緊,閉了嘴。


    夏橙心中一“咯噔”,也閉了嘴。


    田春燕見眾人都不說話,看向自家女兒:“夏橙,怎麽迴事?你結婚第一天鬧什麽離婚?”


    吳翠娥見狀,心下一喜,接了話頭去:


    “親家,咱們現在也算是一家人了。


    我也不怕把話敞開了說,我這大女兒前幾個月生產的時候去了,留下這個獨苗苗。”


    吳翠娥將手中的嬰孩往前遞了遞,又接著說:


    “姑爺家裏怕阻礙再娶,不要這孩子。我這做外祖母的,隻能將孩子抱了迴來。


    這大發,是咱們家的長子,如今也結婚了,我就想著將孩子讓橙橙幫忙帶,也不妨礙她什麽,隻是叫她舅媽,對她名聲也沒壞處。


    她答應了,那就是咱們老周家欠她天大一個人情啊。可這孩子……她就是死活不答應……”


    說著,吳翠娥還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一副被傷到的樣子,餘光卻頻頻瞟向田春燕的臉。


    田春燕臉色一沉:“也難怪我閨女不同意,你們周家這事兒做得也確實是……”


    她身後的夏大柱也開口附和:“就是,這也太欺負人了,不行咱就把閨女領迴去……”


    夏橙眸色一動,不動聲色地去看她爸媽,心裏升起些希望,也許這時候,她爸媽還是對她有幾分疼愛的。


    吳翠娥見勢不好,果斷地開口:


    “前麵大發說你們家隻要100塊的彩禮錢,我就一直覺得給得少了,橙橙這麽好的姑娘,就該多給點。


    今天這一看,我心裏越想越不對,親家大妹子,彩禮我再給添100,怎麽樣?”


    吳翠娥心裏盤算著,這加起來200,也比那想拿捏他們家的賤蹄子便宜不少。


    田春燕眼神漸漸柔和,臉上也染上了笑意:“哎呀,老姐姐,這可怎麽好意思?”


    說了句客氣話,她轉頭對夏橙冷了臉:


    “夏橙,咱們夏家可沒有離婚這一說。


    你看這孩子多可愛,你婆婆讓你養是心疼你,還不趕緊應了?”


    夏大柱憨厚的臉上閃過幾絲不忍,他拽了拽吳春燕的衣袖:


    “孩子他媽,這不好吧……”


    田春燕迴頭狠橙了夏大柱一眼,低聲喝道:“你閉嘴!閨女的事兒我做主。”


    夏大柱訕訕地收迴手,略帶抱歉地看了夏橙一眼,不吭聲了。


    夏橙看著這一幕,眸中盡是悲涼。


    上輩子,她媽也是死活不讓她離婚,她爸同樣被她媽訓過後就不吭聲了。


    可她沒想到,她竟然200塊錢就被賣了。


    夏橙垂下眼眸,淡淡地道:“反正我不養這孩子……”


    吳翠娥就端著臉看向吳春燕:“夏橙媽,你看這事兒……”


    田春燕臉上的笑容不減:“親家母,我和我們家夏橙說幾句體己話。”


    吳翠娥會意,帶著眾人出去了。


    田春燕見人散完,伸手就在夏橙身上揪了一把:


    “你個死丫頭,你是想讓我們夏家蒙羞是不是?


    你讓你哥以後怎麽娶媳婦,你讓你妹以後怎麽嫁人?


    你自己點的頭,死活要嫁,現在這些你就得受著。”


    夏橙被掐得眼淚生生地流了出來。


    “哭哭哭,大喜的日子哭什麽哭?


    夏橙,你給我聽好了,這事兒沒得商量,你必須答應了。


    你若不答應,休怪我……”


    夏橙突然開口打斷田春燕的話:“媽,三日前,咱們村山腳上的老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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