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用虛假代替真實。」


    「那不一樣。」


    曠野上的風潮濕陰冷,順著圍巾的縫隙往他衣服裏鑽,導致他說話都有些不太清楚。


    有一個人在遠方對他懷有真切的好感,好過一個傀儡在近前傾訴虛假的愛。


    臨殊默然幾秒,幫約法沙整了整圍巾:「你記得嗎?我告訴過你,如果我活著迴來,我絕對不會再放你走。」


    那是南托裏鎮的那個夜晚,他與約法沙臨別時說的話。


    「所以你必須跟我一起走,誰也不能從我身邊奪走你。」


    白色的水汽從圍巾邊緣透出,約法沙的視線有些許模糊。他缺少勇氣,缺少對未來的憧憬,他從來都走在別人為他鋪就的道路上,從未涉足過道路兩旁的荊棘。


    流血的代價是高昂的,他付不起。


    勇敢而無畏,是理想主義者才有的閃光點。


    引擎的轟鳴聲傳來,約法沙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輛帝國軍用的越野車朝他們直衝而來。


    臨殊猛地將他拉向自己,朝道路一側避開,那輛車在路麵上一個甩尾,停在他們幾米開外。


    副駕駛側的車門打開,車上下來的人依然披著白大褂,受傷的胳膊懸在胸前,他的神情顯得陰鬱而冷漠,眼底隱含著難以言喻的憎惡。


    針對臨殊的憎惡。


    「薩迦利亞,很遺憾,我不能留下這個人。」法伊格爾張開蒼白的唇,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你不應該為了這個人而欺瞞我。」


    他從不在約法沙麵前展現暴力的一麵,也不會在約法沙麵前罵人,但他看似平靜的樣子,有時反而比他暴怒更加可怕。


    臨殊將約法沙擋在身後,手剛碰到腰間的武器,暗藏在他皮膚下的那枚裝置就釋放出了巨大的電流,他在劇烈的痛苦下跪倒在地,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喊聲。


    法伊格爾收迴厭惡的目光,對約法沙伸出手:「行程有變,我們得提前迴去了,過來,薩迦利亞。」


    約法沙怔怔地看了臨殊一會兒,慢慢走向法伊格爾。


    臨殊承受的電擊不至於致命,但他一時半會兒肯定沒辦法動彈,隻能蜷縮在地,狼狽地掙紮,眼睜睜地看著約法沙迴到法伊格爾身邊。


    短短幾步距離,約法沙走得格外緩慢。


    他想臨殊真是會說漂亮話,什麽「誰也不能從我身邊奪走你」,結果還是什麽都做不到。


    但是……


    他停了下來。


    「埃文,我迴去以後,要接受的手術,首先「治療」的是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髒,「還是這裏?」


    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法伊格爾伸出的手握了起來,他對約法沙更多是隱瞞,很少有欺騙。


    「我無法保證——你逾矩得太過分了,薩迦利亞,你不能……」


    法伊格爾還沒有全部說完,就見約法沙往後退了一步。


    風揚起約法沙頰邊的頭髮,金色的髮絲與圍巾一同飄動。他凝視著法伊格爾,猩紅的瞳映出自己監護人單薄的身影,他將手掌覆蓋在胸口:


    「這裏是血肉,是骨骼,是內髒。」


    「不是金屬,不是電線,不是晶片。」


    第47章 表白


    法伊格爾咬緊了臼齒,他略微提高音量,低沉的聲線依舊平穩:「薩迦利亞……我不會再詢問你的意見了,你的一言一行都決定了你未來的處境。」


    「你並不是不可替代的。」


    約法沙隻是靜靜地看著法伊格爾。


    他知道的,議事閣根本沒有把他當成人類看待,每一次提到他,都好像在談論一台需要精心養護的機器。


    他最好沒有自己的思想,隻需要頂著華麗的冠冕,為這座帝國所驅動。


    如果他完全脫離控製,下一代的皇帝就會被啟動,他會像799號一樣被放棄。


    約法沙抬高下頜,微微偏側腦袋,麵對法伊格爾那種習慣性的依賴和順從從他身上褪去,外貌上與生俱來的威脅性浮出表麵。


    倘若臨殊還有力氣爬起來,他就會發現,約法沙此刻與他第一次見到時極為相似。


    那是上位者俯視的姿態。


    幾個完全不屬於任何人類語言的音節從約法沙的喉中發出,法伊格爾麵色一變,他未來得及迴身,就聽車門一開一合。隨後,他的腰間被抵上冰冷的槍口。


    「別動,法伊格爾先生。」


    那是車上的另一個人。


    事出突然,法伊格爾隻帶了一名能夠定位約法沙的工兵。他不想讓更多人看到約法沙叛逆的一麵,何況一名工兵的戰鬥力足以解決掉幾乎無反抗之力的約法沙與臨殊,但他沒想到這名工兵會成為變數。


    約法沙對工兵有著一定程度上的支配權,這建立在他的狀態完好,有絕對的信心壓製工兵的情況下。


    平時的約法沙會盡量避免和工兵接觸,以免無法壓製工兵,而激起他們的征服欲。


    他幾乎從不主動命令工兵為他做些什麽。


    今天是個例外。


    「你做得非常好,你叫什麽名字?」約法沙看著法伊格爾身後身著軍裝的男人,微笑著問。


    他的笑是極淺的,讓人看不出明顯的情緒,但那個男人卻頗為激動,表情甚至透出些許受寵若驚的味道:「我是尤利西斯?諾曼,陛下。」


    「尤利西斯,是個好名字,我記住了。」約法沙對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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