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又問道:“不知父親對於昌平君前往楚國一事,有何看法?”


    “昌平君心念舊主,自願返楚,欲拯救主於危難。當以褒揚。所謂逃亡,實屬無稽之談。”


    “孩兒也覺得如此。”嬴政朗聲道:“昌平君雖棄秦返楚,但也是為踐行忠義之道也。大秦最重忠義之人。昌文君。”


    “臣在。”


    “告訴昌平君,秦國君侯之位,一直給她留著。”


    昌文君大喜,“臣代家姐,多謝公子大恩。”


    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


    正當昌文君欣喜之時,卻又聽嬴政道:“昌平君既然是我秦國的人,那楚國之事,我秦國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她大手一揮,“即刻令函穀關蒙武,出兵三十萬,以協助昌平君正楚之朝綱為名,兵伐負芻!”


    昌文君一聽這話,頓時傻了眼。


    本指望著秦國混不下去,就前往楚國,召集忠楚義士,打下一片江山。


    沒想到嬴政會趁此機會,兵伐楚國。


    什麽協助昌平君,什麽正楚之朝綱。


    都不過是秦國想要吞並楚國的借口。


    要是嬴政真的出兵。


    那這場戰役的性質就變了。


    不再是清君側的內部戰爭。


    而是國與國的戰爭。


    如此,昌平君便成了引發這場戰爭的楚國罪人。


    成了替秦國打開楚國門戶的罪人。


    昌平君與她還妄想著利用忠楚義士起事。


    要是真變成了秦與楚之間的戰爭。


    那些忠楚義士不僅不會投靠昌平君。


    反而會想著殺掉昌平君。


    然後說上一句,‘楚國之事,何須秦國參與?’。


    “公子,不可啊!”昌文君連忙高唿。


    不管如何,都不能讓秦國以昌平君的名義,討伐負芻。


    要是這樣,無論戰爭發展成怎樣。


    最終都沒有昌平君與她的好下場。


    贏政與趙姬兩人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昌文君不可留的意思。


    隨後,同時玩味的看向昌文君。


    “為何不可?”嬴政緩緩開口道:“秦助忠勇之士,助楚之幼主。乃仁義之舉,又怎的不可?”


    昌文君一身冷汗。


    她哪裏知道,有什麽不可。


    想了想,開口道:“秦與蠻夷之戰,稍息。當休養民生。何必為別國而擅動刀兵?不如安以養民,厲兵秣馬。”


    嬴政沒有迴答昌文君的話。


    而是環視朝堂中的各位臣子。


    “爾等覺得昌文君此話如何?”


    昌文君期許的看向臻馬以及趙係勢力。


    希望她們在勢力鬥爭的情況下,去反對嬴政的話。


    可她忘了一件事。


    勢力鬥爭是內部鬥爭。


    而兵伐楚國乃外部鬥爭。


    趁楚國亂時伐楚,對於秦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對於所有勢力而言,是有好處的。


    況且趙姬也沒有表達不讚成的意思。


    沒有表達反對,那就是讚成。


    臻馬上前一步,“臣以為,此次討伐負芻,乃收攏天下民心的仁德之舉。”


    昌文君氣的胸疼。


    你趙係不是要跟呂係打生打死嗎?


    趙姬不是要跟嬴政鬥上一鬥嗎?


    怎的如此默契的要伐楚?


    是不是演我呢?!


    呂不韋也站了出來,“臣以為此次伐負芻,還得多加考量。”


    原本絕望的昌文君,此時期許的看向呂不韋。


    雖然不知道呂不韋為什麽要反對。


    但反對就對了!


    可呂不韋接下來的話,卻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昌文君的身上。


    “臣以為,蒙武年輕,不足以擔任伐負芻之統帥。如今王陵將欲返迴鹹陽複命,不如讓王陵前往,任統帥之職。”


    蒙武可是蒙家人。


    而蒙家並不屬於呂係勢力。


    反而與趙姬走的有點近。


    而函穀關是受呂係所控。


    要是讓蒙武,聯合前往函穀關任職的魏無知,李信二人。


    趁此機會,在函穀關中,來一次大清洗。


    偷偷掌控函穀關的兵力。


    那呂係將無甚威懾趙姬之軍權。


    “王陵?”嬴政沉思。


    趙姬此時開口道:“王陵剛從邊關迴來,恐早已身心俱疲。而大秦並非隻有王陵這一個將領。”


    他看了呂不韋一眼,“孤記得,函穀關的王翦,是個良將。既然蒙武不合適,那就王翦好了。”


    “父親有所不知,王翦如今正向鹹陽而來。”


    趙姬怎會不知道,但故作不知的問道:“噢,為何?”


    “之前政···。”嬴政看了一臉灰敗的昌文君一眼,“之前政便想著讓王翦起兵,前去替楚幼主清理朝綱。隻是王翦不願,並且說若無八十萬大軍,不可動。政一氣之下,讓蒙武替了王翦的位置,讓王翦迴鹹陽。”


    “八十萬大軍。”趙姬笑了笑,“那給她八十萬大軍,不就成了?王翦不是要八十萬大軍嗎?孤準了。令王陵攜三十萬邊軍,前往函穀關助王翦。令蒙毅,領兵二十五萬,前往函穀關助王翦。再令贏傒,領軍五萬,前往函穀關!”


    聽到贏傒這兩字,宗族勢力臉色大喜。


    贏傒是贏子楚的妹妹。


    代表宗族與楚係爭奪王權。


    楚係更勝一籌。


    贏傒被貶巴蜀邊關駐守。


    也是嬴稷用來幫助贏政的一顆棋子。


    如今成了趙姬分化呂係的棋子。


    要想分化呂係,先用王翦斬掉呂係對於軍隊的控製。


    再用贏傒,加強王室對於朝堂的掌控。


    至於另外兩顆棋子,另有用處。


    “如此,是否冒進?”呂不韋拱手道:“蒙騖的二十五萬大軍,可是駐守秦趙邊境的全部力量。”


    “秦趙邊境?”趙姬喃喃道:“以後沒有秦趙邊境了。”


    他看向眾人,“隻有秦齊,秦魏,秦燕邊境!”


    眾人議論紛紛。


    趙國就這麽沒了?


    趙姬繼續開口道:“遣人,令趙王偃,前來秦國見孤!”


    一名甲士道:“諾。”


    趙姬看向呂不韋,“文信侯,如此可滿意?”


    呂不韋抿了抿嘴。


    她敢不滿意嗎?


    趙姬繼續道:“派人告訴王翦,八十萬大軍,孤給她九十萬!要是拿不下負芻,孤誅她三族!”


    “諾。”


    趙姬看向嬴政,“政兒,可行?”


    贏政點了點頭,“那就按照父親的意思辦。”


    如今,趙姬的氣勢,明顯壓了嬴政以及呂係勢力一大截。


    呂係勢力都沒人敢說話了。


    趙姬繼續道:“還有何事稟報?皆報來。”


    他看了臻馬一眼。


    臻馬想要站出來,卻被臻義拉住衣角。


    她轉頭看了眼臻義。


    卻發現臻義眼神中充滿了不舍。


    臻馬一笑。


    用口語對臻義說道:“我之道也。”


    她拉開臻義的手,一步跨出,“臣有奏!”


    趙姬沉默了。


    沒有說話。


    嬴政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看了看一臉平靜的趙姬,又看了看臻馬。


    突然開口道:“政累了,退朝。有事明日再···。”


    此時趙姬的聲音響起,“文鎮侯,有何言?”


    “臣以招賢令,廣納英才,故得先王之器重,才有文鎮侯之位。然,馬知才學淺薄,德不配位。日日苦思,夜夜所想。想如何報先王之恩德。終得償所願,馬苦思十餘載,得一妙法,可讓我大秦興盛不衰!”


    嬴政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可趙姬壓根就沒有管嬴政,繼續道:“是何法?”


    “此法名曰‘科舉’!”


    “何為科舉?”


    “科舉乃選拔人才之舉。”臻馬抬起頭,看向趙姬,嘴裏說著趙姬為她準備的話,“如今,大秦選拔人才的方式,是以鄉舉裏選的方式。即由鄉老等選拔鄉土賢士,經過地方官員,層層上舉,才可到王之麵前。如此,豈有公平?”


    有世家之人坐不住,“放肆!此推舉之法,乃周天子沿製至今,乃祖宗之法!卻被你這愚昧馬奴,說得體無完膚。莫非你認為祖宗不足與你這賤奴相比?!”


    “孤讓你說話了嗎?”趙姬看向那名世家之人。


    那名世家之人見趙姬看了過來,當即低下頭,“王妃恕罪,臣也是···。”


    沒等話說完,趙姬一揮手,“目無尊上,藐視朝綱。拖下去,斬首於殿門。”


    “諾。”


    兩名甲士走上前,拖拽著那名世家之人。


    那名世家之人,頓時雙腿發軟。


    誰曾想到,插上兩句話,便要被斬首。


    頓時告饒,“臣···臣冤枉,臣並無藐視之意!臣冤枉!冤·····啊···。”


    一聲慘叫,諾大的頭顱便拋了進來。


    看著死不瞑目的腦袋,眾人心裏一涼。


    這是趙姬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殺人。


    這無疑是在告訴所有人一個訊號。


    科舉一事,雖然是臻馬所言,但其背後,是王妃在後麵站台。


    反對臻馬,就是反對王妃。


    嬴政看向一改往日溫順的趙姬。


    父親,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嗎?


    科舉?


    趙姬沒有管各有心思的眾人,對臻馬道:“繼續說。”


    “諾。”臻馬繼續道:“此推舉之法,雖然為秦提供了大量的人才。但這也產生了一個弊端。那就是結黨營私。這推舉出來的人才,基本都是當地權貴之子弟,而民之子弟,難以入王庭。就算入了王庭,那也得先成誰家妻女。如此,百姓子弟何時有出頭之日耶?更何況,結黨營私有個無法容忍的弊端,那就是蒙蔽朝堂。”


    臻馬抬頭,看向趙姬與嬴政,“王妃,公子。可曾記得大同商行貪墨一案?”


    嬴政怎麽會忘記。


    臻馬繼續道:“此案,人頭滾滾。百官當以戒訓。戒訓之餘,不如設想一下,為何如此?”


    她的聲音洪亮,“是因無法同流,不可為官。鄉老舉薦鄉老之子,世家舉薦世家之子。臣想問,如此下去,這大秦是大王的大秦,是大秦人的大秦,還是世家豪門的大秦?”


    頓了頓,臻馬繼續道:“故臣推行科舉之法。將推舉人才的權力,重新掌控在朝堂手中。由朝堂百官出題,考核各地進學之才人。經過鄉試,縣試,郡試,最後舉試。再由大王親自考核。如此,不論出身皆有為國效力的機會。”


    說的很簡短。


    但明眼人皆能看出,這是在刨世家子弟之根基。


    原本隻要世家子弟,都能穩穩有個官職。


    可現如今,臻馬所言的科舉就相當於將本來就屬於她們的東西剝奪。


    然後去與泥腿子的寒門子弟去爭!


    憑什麽?


    世家之人,皆看向呂不韋,希望呂不韋能站出來。


    替她們說上兩句。


    可呂不韋讓她們失望了。


    呂不韋一副莫不關己的模樣。


    這個方法,呂不韋一百個讚成。


    甚至期待著趙姬快速推動這一科舉法。


    隻有這樣,世家子弟為了對抗趙姬,才能凝聚於嬴政麾下。


    而且,這件事的確有利於秦。


    見呂不韋沒有說話,有些世家之人忍不住站了出來,“臣反對!”


    她快速說道:“先不言舉薦製度乃祖製,不可妄改。其次,凡被舉薦者,皆是當地有名的賢德之人。才能固然重要,可重要的是仁德。這科舉之法,可考才能,但能考仁德?若讓不仁不義之徒,登上高位。豈不是危害百姓?臣請公子三思,臣請王妃三思。”


    趙姬仿佛沒有聽到這人說話,對臻馬道:“如何考核?”


    “當考雜文,經帖,策問。策問當以時務策為主。”


    所謂時務策,就是符合如今國情的策略。


    “政兒以為如何?”趙姬看向嬴政。


    嬴政盯趙姬的臉龐。


    似乎要從趙姬的臉上,看出一些什麽。


    她知道這科舉製度是好的。


    知道科舉製度的推行,必定千難萬難。


    而作為發起者的臻馬。


    運氣好,能留個全屍。


    運氣不好,估計死了都得刨出來鞭打,順帶著遺臭萬年。


    雖然科舉是好的,但她不能讚同。


    首先,父親此時詢問她,就是希望她反對。


    然後把她從這件事上擇出去。


    其次,她不想父親冒險去推行科舉。


    這件事應該她來做。


    “政覺得此事……有待商榷。”


    世家之人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沒想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需要嬴政站出來反對。


    隻要嬴政搖擺不定,那麽事情還有轉機。


    得盡快幫助嬴政,覆滅趙係勢力。


    幫助嬴政對付趙姬。


    隻有這樣,才能阻止科舉的推行!


    呂不韋讚許的點了點頭。


    嬴政果然聰明。


    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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