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宮內。


    望著下方的沈行,趙姬開口道:“先生,後麵有什麽打算?”


    “王妃,公子已經將鹹陽城外的耕地,皆交由臣打理。臣想著先在鹹陽城外,試試王妃所言逆天時。”


    聽到這話,趙姬搖了搖頭,“逆天時,暫時不可取。”


    沈行一愣,“為何?”


    “孤並非打擊先生,萬物生長離不開三種東西,水,陽光,土壤。”


    趙姬詢問沈行道:“先生打算如何逆天時?”


    “這......。”沈行猶猶豫豫了一會,然後開口道:“不瞞王妃,臣還沒有什麽頭緒。不知王妃可有什麽想法?”


    “照孤之所見,逆天時的根本問題是提供一個與外界有所不同的環境。這個其實很好解決,人以房屋躲避烈日或者嚴寒,為何植物不可以?我們完全可以為植物建造一個房屋,以躲避嚴寒與烈日。”


    沈行恍然,“原來如此。”


    她看了看四周,仿佛想要找東西記下來。


    可實在找不到什麽東西,哪怕連個石子都沒有。


    隻能小心翼翼的對趙姬說道:“王妃,可否借紙筆一用,臣好記錄下來。”


    趙姬點了點頭。


    宦官將紙筆遞給沈行。


    沈行接過紙筆後,直接趴在地上,開始記錄趙姬之前的話。


    看著沈行七八十歲,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寫字的模樣,屬實難以直視。


    趙姬對宦官道:“給憫農君安排一張桌子。”


    “諾。”


    桌子還沒到,沈行急切道:“王妃,請繼續言說。”


    見沈行堅持,趙姬繼續說道:“為植物提供房屋,並不難。甚至我們可以在房屋內燒柴,還有燒煤,給屋裏的植物提供足夠的熱量。甚至我們可以將植物,種植在溫暖潮濕的地下。”


    “溫暖潮濕的地下?”沈行一邊記錄,一邊詢問:“這地下如何種物?”


    “地窖。咱們可以將地窖擴大一些。”


    “妙啊,妙啊。王妃之想,天馬行空,難以琢磨。”


    見沈行沒了疑問,趙姬繼續說道:“所以,營造一個與外界不同的環境,其實並不難。難就難在一點,那就是陽光。植物基本上離開陽光。可無論是建造房屋,還是在地下種植,都無法將陽光引入其中。除非有一種東西,既能阻擋住外麵的寒冷,又能讓陽光,照射到裏麵。”


    沈行抬起頭,“這應該不可能做到吧。”


    剛說完這句話,她突然反應過來,“不對,水和冰貌似可以達到王妃所言的那般。可···可水,總不能將植物種在水下吧。至於冰,若是製造冰屋,那需嚴寒季節方有可能。並且冰容易融化。”


    “沒錯,其實除了水與冰,還有兩種東西,能夠達到這種效果。那就是琉璃與塑料。”


    “琉璃?塑料?”


    琉璃也就是玻璃。


    關於琉璃,沈行自然能聽懂。


    可這塑料是什麽,她就聽不懂了。


    沈行開口道:“這塑料是何物?臣不知。可這琉璃價格昂貴,若製成琉璃屋,恐怕百姓負擔不起。”


    她知道,以趙姬乃至大秦的財富,想要製造琉璃屋,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可她的農道之路,並非隻是為了權貴,能在冬天有青菜吃。


    而是為了天下百姓。


    能夠在冬天通過種糧食來吃飽肚子。


    如果隻是為了權貴,沈行寧願不去研究這些。


    “沈行,你之心思,孤明白。”趙姬話鋒一轉,“你知曉琉璃從何而來嗎?”


    沈行搖了搖頭,“此物應該是天所授之。”


    趙姬一笑,又問道:“沈行,你會生火嗎?”


    “自然是會的。”


    沈行不明白趙姬的用意是什麽。


    生活誰不會?


    用火折子一吹,便能生火。


    就算沒有火折子,撿幾塊石頭,乃至用幾根木棍,也能生出火來。


    為何要如此問?


    “會生火啊。”趙姬感慨道:“在數萬年前,火亦是上天所授之物。”


    一語驚醒夢中人。


    沈行語氣顫抖,“王···王妃的意思是···是我們可以製造琉璃?”


    “現在當然不能,因為沒人朝著這方麵研究。”


    “臣可以,臣可以!”


    沈行大聲的吼道:“哪怕臣不行,臣還有女兒!”


    她想要製造琉璃這種東西,並非為了錢。


    而是為了理想。


    “你不行,術有專攻。不過,孤倒是知曉一人可以。”


    “何人?”


    “巴氏商行,巴清。此人善丹砂,水銀。有不少關於砂石的人才,讓他去研究,再好不過。”


    “臣請王妃下旨,讓巴清著手琉璃的研究。”


    “這個,你不應該求孤。”


    “王妃何出此言?”


    “這個巴清是公子的人,你要求也應該求公子。”


    “臣告退。”


    沈行還是挺現實的,沒等趙姬說完,便想告退離開。


    不過,倒是沒忘記說一聲告退。


    “等等。你知曉琉璃該從哪方麵開始研究嗎?莫說你了,這巴清估計也不知道吧。”


    “王妃之意···。”沈行震驚的看向趙姬。


    怎麽感覺王妃,好像什麽都知道。


    簡直如同天上的神仙。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這麽形容,一點也不誇張。


    反而還有些貶低了王妃。


    沈行哪裏知曉。


    趙姬說的這些,哪怕是一個上過九年製義務教育的中學生,都能說個一二三。


    更別提趙姬了。


    “那麽吃驚作甚?孤隻是懂的比你們多了一點點。”


    一點點?


    沈行腦子裏滿是問號。


    這是一點點?


    簡直···簡直就是聖賢下凡!


    “王妃過謙了。數天下英才,無一人能比之王妃分毫。大秦有王妃在,無上榮光。”


    “沈行,你倒也學會了油嘴滑舌。孤還是比較喜歡做實事的人。你可勿要沾染朝堂上的汙濁氣。”


    與其跟朝堂上那些自認為聰明的老狐狸,小狐狸交流。


    趙姬更喜歡與沈行這樣的科研人才聊天。


    不過,環境能改變一個人。


    這是至理名言。


    就比如相裏勤。


    趙姬能感覺出,這個科研人才不再如之前那般純粹。


    也開始自以為是的推敲他的想法。


    “王妃,臣並非是恭維。”


    “行了。關於研究琉璃的思路,孤告訴你。孤觀砂石之中有反光之物。湊近一觀,發覺砂石之中,有細碎琉璃。這是不是意味著,砂石經過太陽炙烤,形成了得天獨厚的琉璃?既然如此,為何不像提煉銅鐵一樣,將琉璃提煉出來?天下砂石何其多也?若能提煉出來,不就可以用作建造琉璃屋了?”


    “臣在此立誓。”沈行突然舉起右手,“蒼天為鑒,琉璃之法,臣絕不告訴除公子與巴清外任何一人。若有違背···。”


    “行了。”趙姬搖了搖頭,“無論是琉璃或者造紙之類民生之術,孤並打算隱瞞。這天下都是吾兒的,誰研究出來,不都是一樣?”


    沈行對於趙姬的崇拜,又添了一分。


    這氣度,這胸襟。


    莫說男子之中,絕無並肩者。


    就算是女子之中,也鮮有能比者。


    沈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如果趙姬去當這個秦王。


    秦國會走到何種地步?


    難以想象。


    不敢去想。


    一旁的小宦官開口道:“王妃···,我們能不能也參與一下?”


    趙姬看向一旁的小宦官,“你們幽衛也想試試?”


    “沒錯,這···我們總不能一直靠大同商行的資金來···。”小宦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實就一句話,那就是她們想要自己經營一些生意。


    賺一些外快。


    聽趙姬說起這琉璃。


    自然有些心動。


    “要真想賺錢,你們不如去跑外賣,或者搞一個鏢行。”


    “外賣?鏢行?”小宦官疑惑的看著趙姬,“王妃,臣不明白。”


    “酒樓外送,或者別人想買什麽東西,知會你們一聲,你們幫忙跑腿。比如其他郡縣想要買鹹陽的東西,可以委托當地的幽衛,幽衛收取一些錢財,然後購買該物品送過去。至於鏢行,這是與商人做生意。有商人從大同商行購買貨物,由你們進行押送。”


    小宦官張大嘴巴,吃驚的看著趙姬。


    好一個專業對口。


    她們正好準備部署全國情報係統。


    王妃就說讓她們跑外送或者搞鏢行。


    這簡直為她們準備的一條賺錢路子。


    不過,這會不會暴露幽衛?


    “王妃之言,臣倒是可以這麽做。隻是會不會暴露幽衛?”


    “蠢呐,你非得說自己是幽衛?不能說自己是某某快遞嗎?將業務分為城內快送,全國送。在工作之餘,順便把錢賺了。”


    “臣明白了。”


    怎麽說這農業上麵的事,突然轉到了賺錢上了?


    沈行小心翼翼打斷道:“王妃,要是沒什麽事,臣先告退了。”


    “先等等,剛剛孤說到哪了?”


    “王妃說了琉璃的製造方法,臣欲要前去求公子下旨。”


    “琉璃的研製,並非一朝一夕。與其等待琉璃研製成功,你不如現在研究如何改進農作物的品種與研究如何提高農作物的產量。孤之前不是與你說了嫁接原理嗎?就如同犬一樣。有些犬類與狼進行交配,會誕生既溫順,又兇狠的犬類,既然動物能如此,為何植物不可?你完全可以將兩種不同的植物通過授粉,嫁接等手段,改變農作物的品種,就比如野生的粟麥。野生的粟麥生命力頑強,哪怕惡劣的環境也能生長,結果比我們種植的粟麥,更加多。”


    頓了頓,趙姬繼續說道:“而現階段種植的粟麥,結果少,並且很容易受到環境影響,而導致產量降低。唯一的優點,恐怕隻剩下口感軟糯香甜。你可以試著研發出一種既有野生粟麥頑強生命力,又有現階段粟麥軟糯的全新品種。孤相信你能夠做到。”


    沈行鄭重的說道:“臣定不負所願。”


    “去吧。天下百姓的口糧,全係於先生一人。”


    沈行走出顯德宮。


    眺望著西邊的落日。


    此時此刻,她感到天地一片清明。


    閉上眼睛,似乎都能聽到繁榮的喧鬧聲。


    活了八十餘年,唯有此時感覺前路一片光明。


    夕陽落在沈行的身上,似乎為她披上了一層戰衣。


    一件錦袍。


    沈行扯出笑顏,“這盛世,我沈行來了!”


    她睜開雙眼,一臉堅定的迎著夕陽走去。


    書房內。


    “文信侯,政收到一則消息。不知是否是你在朝堂上向孤稟報之事。”


    “公子的消息,是否關於楚國王室?”


    “沒錯。消息稱,楚國春申君黃歇叛亂,暗殺楚王。後被李園所殺。聽說楚王之子並非楚王所生,而是黃歇所生。調換幼主之事,李園也參與其中。致使楚國世家舉兵,討伐李園。李園死於戰亂之中,幼主即位。又因幼主無法把持朝政,楚國宰相負芻暫管楚國朝政。”


    現在楚國的局勢,就一個字,亂!


    剪不斷,理還亂的亂!


    呂不韋點了點頭,“臣所言之事,就是此事。這個負芻,心有野望,如今幼主勢微,負芻必然噬主以自立為王。一旦負芻噬主。若是大秦高舉匡扶楚幼主之名,討伐楚國,必然占據大義。”


    嬴政敲了敲桌子,“政不想為別人做嫁衣。”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再者,秦與大,小月氏交戰尚未停息,此時討伐是否不妥?”


    “楚國如今動蕩,君臣不和,將卒分心。乃討伐楚國為最佳時機,臣願意領兵前往。”


    嬴政深深看了呂不韋一眼,“文信侯,這朝中,政如今能信的隻有你,你還是留下來幫政吧。”


    這棋還沒下完,怎麽可能讓棋子到處跑?


    “政記得王翦頗有將才,不如讓王翦率兵,討伐楚國?”


    “王翦此人的確有統帥之才,公子可以信之。”


    “好,等會政便書信一封,讓王翦伺機而動。”


    頓了頓,嬴政繼續說道:“呂不韋,你知曉政為何忤逆父親,保你性命,並且將你官複原職嗎?”


    呂不韋拱手,“嬴政,你放心。你之憂慮,我皆明白。我與你母親乃生死之交。隻要我一命尚存,你永遠是秦王,秦王也隻能是你。大秦也隻能姓嬴!”


    這番話,說的嬴政有些觸動。


    呂不韋的確忠心耿耿。


    也是堅定的保王派。


    可有些東西,並不是忠心耿耿就夠了。


    正如趙姬要割舍掉趙係。


    而她要割舍掉呂不韋。


    隻有棋局幹淨了,這水不再渾濁了。


    大秦才能長治久安。


    謀一時,不如謀萬世。


    嬴政笑了笑,“有你在,政···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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