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不過獵殺棕熊,哪怕是不算比鬥之中,但應該也會得到公子和王妃的獎賞。”


    對於獎賞什麽的,臻忠並不在乎。


    她隻希望嬴政能夠開心。


    臻忠手持箭矢,微微上舉。


    朝著棕熊的眼睛,紮了下去。


    嗖-!


    一根箭矢擦著稚的臉頰飛過。


    臉頰處出現一條血痕。


    這似乎是壓倒稚的最後一根稻草。


    稚崩潰了。


    她用力拖動著妹妹,朝著那些人大吼,“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稚聲音哽咽,“為什麽這樣對我?我隻想活著,隻想帶著妹妹活著。”


    她嘶吼著,“我們隻想活著!”


    “可惡的赫胥人!”小月氏勇士十分不滿。


    剛剛那根箭矢是大月氏首領射出。


    並非是她的人。


    而這些獵物,明明是她們發現的。


    小月氏勇士朝著身後的大月氏人吼道:“你們做什麽?!這是我們的獵物!”


    大月氏勇士再度抽出箭矢,彎弓搭箭,“草原的規矩,誰先殺死,就歸誰。”


    剛剛那一箭,算那個獵物運氣好。


    這一箭絕對能取其性命。


    她瞄準稚的頭顱。


    鬆開弓弦。


    箭矢在空中旋轉,朝著稚的額頭而去。


    可突然,箭矢被彈飛。


    一根完整的箭矢與斷箭同時落地。


    “說了,這是我們的獵物。”小月氏勇士將弓放低,有意無意的對準大月氏勇士。


    對於草原上生活的人而言。


    無論是被別人搶了獵物,或是搶別人獵物。


    都是常態。


    對於此,她們有著應對方案。


    絕對不能慫。


    誰慫,誰就是懦弱。


    誰就會一直搶。


    這就是草原不成文的規定。


    麵對大月氏明目張膽的搶奪,小月氏人自然不可能慫。


    至於上麵人所考慮的。


    與她們沒什麽關係。


    哪怕雙方起了衝突,有了傷亡。


    雙方該合作還是會合作。


    頂多勝者會象征性的賠一些牛羊。


    而這,並不是恥辱。


    是一種實力。


    值得稱讚的榮譽。


    雙方的衝突,一觸即發。


    身為獵物的稚,倒是被遺忘了。


    但並不意味著她們就放過了稚。


    她們隻是在爭奪對於稚的狩獵權。


    誰贏了,誰就能割下那驚慌到大喊大叫之人的首級。


    就能帶著榮譽而歸。


    稚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隻知道,要帶著妹妹活下去。


    稚費力的拖動越來越沉的妹妹。


    “這可是我們赫胥氏的草原。”大月氏勇士也放下弓,若有若無的瞄準著小月氏勇士。


    兩族的勇士。


    就像兩名將左輪手槍插迴槍套的牛仔。


    隻等著一個契機。


    迅速拔槍,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可這些奴隸,是我們華胥氏的獵物。”


    氣氛越來越壓抑。


    可此時,天空之上的蒼鷹,發出一陣急促的唳鳴。


    小月氏勇士臉色一變,“走走走!”


    小月氏人沒有廢話,當即調轉。


    朝著遠方而去。


    大月氏人此時哈哈大笑。


    以為小月氏人被她們嚇破了膽。


    大月氏勇士露出些許輕蔑。


    彎弓搭箭,欲要享受勝利果實。


    未曾想,就在彎弓的瞬間。


    就聽到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從獵物的身後傳來。


    大月氏首一愣。


    半晌才反應過來,淒厲吼道:“快!快撤!”


    稚覺地麵震顫。


    馬蹄聲猶如滾滾悶雷。


    她轉身,朝著身後望去。


    雙眼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


    剛迴頭。


    就聽沉悶的牛角聲響起。


    如海潮般的人聲,此起彼伏。


    “風!”


    “風!”


    “風!”


    黑壓壓的箭矢,如同一朵朵烏雲,蓋過了頭頂。


    在烏雲的後方。


    秦字大旗,獵獵作響。


    一排排士卒,如同城牆,讓人生畏。


    稚雙眼再度流下淚水。


    這眼淚,是那麽的滾燙。


    燙的她的臉頰火熱,燙的她臉頰潮紅。


    稚跟著人聲,呢喃自語,“風……風……。”


    她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以至於嘶吼出聲,“大風!大風!”


    稚轉頭,對妹妹說道:“妹妹,快睜眼看看,我們的風!我們秦國的風來了!我們的風……。”


    她的聲音哽咽著。


    淚水與鼻涕混合,“來了!”


    她抱著妹妹,抬頭望天。


    風是黑的。


    風也不止是冷冽,如同刀刮的寒風。


    還有炙熱到極致,絢爛到無以形容的美麗。


    風來了。


    箭矢如同雪花落下,帶出鮮紅,溫熱的雨水。


    灑落在白茫茫,一望無際的草原。


    似乎是要在草原上,在這雪地上,種滿無數朵,妖豔的花。


    淒厲的慘叫,與風的唿嘯。


    混合一處。


    形成一曲,淒美的樂章。


    秦字旗動了。


    朝著逃亡的小月氏人追去。


    稚將臉頰貼在妹妹冰冷的臉上。


    沉浸在那一刻的震撼。


    雪掛在妹妹的睫毛,鼻孔內。


    雖然聽不到妹妹說什麽。


    但應該是高興的吧。


    畢竟,她們活了下來。


    一隊騎兵,來到其麵前,停了下來,“娃娃,你是秦人?”


    稚抬起頭,看著遮住並沒有溫度的太陽,那道與她一樣年輕的身影。


    木然的點了點頭。


    “魏無知,我就說吧,就該主動進攻!這幫畜牲,拿我們秦人狩獵。要是被我抓住她們的族長。我勢必活剝了她們。”


    一名騎著棕黑色馬匹,身穿白色儒士服的魏無知,來到大聲嚷嚷的李信身旁,無奈的說道:“王妃的命令,是讓我們鎮守邊關,謹防敵人掠奪。冬季補給困難,草原風雪大,此時主動出擊,得不償失。等到夏季與春季,再主動出擊也不遲。”


    “我不管。”身穿紅色甲胄的李信,哼了一聲,“什麽是防守?防守就是打到她們無法進攻。敢如此對我秦人,小娘必須把她們的首級砍下來,當夜壺!”


    “李將軍,雖然我阻止不了你。但此次你擅自出擊,已然違反軍紀,我定會向王妃告你一狀!”


    “告吧,告吧。別以為你是王妃義女,我就怕你。我還是李家的呢!再者,大不了小娘不當這個將軍。”


    李信冷哼一聲,“此次還不一定是成,還是敗。若是成了,抓了大,小月氏族長。功勞算你一份,我可沒你那麽小心眼。”


    她勒住馬韁,“若是敗了,我一力承擔,絕對不將你牽扯進來!駕!”


    李信抽出長劍,朝前方揮去,“跟我殺!活捉大,小月氏族長!殺!”


    “殺!”


    “殺!”


    一眾將士跟隨其後。


    她們就喜歡這樣的將軍。


    魏無知無奈歎息。


    母親所著的《魏公子兵法》,她已熟讀於心。


    可是戰場並不是隻靠兵法。


    靠的還是人。


    哪怕她深知冬季攻打蠻夷,大概率會铩羽而歸,還有可能死傷慘重。


    可依舊阻止不了。


    本來義父是想要她的穩重,來中和一下李信的氣盛。


    可李信壓根就不聽她的。


    反而因身份,而認為她是依靠王妃義女這層關係,來此地鍍金。


    處處瞧不上她。


    受李信的影響,軍中士卒也大都如此。


    在軍中受排擠,魏無知也不想和王妃說。


    怕王妃認為她無能。


    又怕王妃因此教訓李信。


    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是魏無知不想要的。


    李信急於建功立業,她又何嚐不是想等待一個機會,證明自身。


    可這個機會,不是現在。


    而是天氣迴暖之時。


    冬季寒冷刺骨,會造成非必要的戰鬥傷亡。


    再者冬衣,糧食也難以供應。


    道路也不好走。


    屬於不占天時,地利。


    異地作戰。


    不占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缺,不宜攻也。


    魏無知拍著馬屁股,打算再勸阻一番。


    卻見被李信問話的少女,踉蹌著跪在麵前。


    魏無知奇怪詢問道:“你阻我作甚?”


    “求娘子救一救吾妹!”稚朝著魏無知叩首,“娘子善心,救一救吾妹吧!”


    魏無知看了看躺在雪地之中,同樣衣衫襤褸的少女。


    翻身下馬。


    幾步走到少女前。


    少女麵黃肌瘦,嘴唇黑紫。


    身體僵硬。


    鼻孔內滿是冰雪。


    一看就是一具死屍。


    她本想告訴跪在地上的稚。


    看著稚那眼神中的期望,實在說不出口。


    魏無知蹲下身子,將手搭在少女的脖頸上。


    觸之冰涼,毫無波動。


    且皮肉硬化。


    她歎了口氣,對稚說道:“你妹妹凍死了。”


    魏無知站起身,掏出一袋錢,“葬了吧,拿著錢,好好活著。”


    隨手一拋,錢袋落到稚的身前。


    稚大腦一片空白,沒有迴話。


    魏無知翻身上馬,解開掛在馬背上的袋子,扔給稚,“拿著錢與糧食,一路向東,就是我們大秦的領土。”


    她甩動馬鞭,朝著李信追去。


    跪在地上的少女,的確很慘。


    可比她還慘的,大有人在。


    稚被那袋糧食吸引。


    手腳並用,如同野狗般,爬到那袋糧食旁。


    急切的打開袋子。


    裏麵裝著肉脯,果脯。


    以前壓根就吃不起,也沒吃過的東西。


    稚捧起一塊肉脯,大口咀嚼。


    噎著,就塞一把雪進嘴裏。


    嚼著嚼著,她便哭了。


    淚水混合著肉脯的鹹香,變成了苦。


    被一起吞入腹部。


    一道黑影,從遠處的雪地站了起來。


    踉蹌著走了幾步,又跌進雪地。


    聲音吸引了稚的注意。


    她先是將糧食,護在懷裏,而後警惕的看著遠處。


    那道黑影掙紮著坐起身。


    似乎是累了。


    沒了動作。


    稚不知那人是誰,隻知道其穿著蠻夷的服侍。


    看了看被凍死的妹妹。


    稚的眼神變的兇狠,她拋下糧食袋,朝著黑影走去。


    雪地裏坐起身的黑影,是大月氏的勇士。


    她是幸運的,被數枚箭矢貫穿身體後,從馬背上摔下來,暈了過去。


    醒來後,發現那些秦人早已離開。


    身邊隻留下一地的屍體。


    她本想迴部落,通知族長。


    可受傷太重,讓她無力起身行走。


    隻能坐在雪地裏。


    一想到秦人來襲。


    族人會被屠殺。


    大月氏勇士便又有了動力。


    她忍著劇痛,拔出大腿外側的匕首。


    用匕首割斷箭支。


    傷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嘶吼起來。


    就在大月氏勇士處理傷口時。


    稚已經來到了其身後不遠處。


    她撿起一把彎刀,腳步輕緩的朝大月氏勇士走去。


    臉色剛毅。


    大月氏勇士處理好傷口,往嘴裏塞了一把雪,想要站起來。


    可剛有動作。


    鋒利的刀尖,就刺穿了她的腹部。


    大月氏勇士吐出一口鮮血。


    握住刀尖。


    不知為何,她感覺到刀尖在顫抖。


    似乎這把刀,正被一個膽小鬼握著。


    大月氏勇士咬牙,將軀體從刀身拔出來。


    滾到一邊。


    麵對著稚,踉踉蹌蹌的想要站起身。


    可始終站不起來。


    她的目光定格在稚的身上。


    是獵物,是沒用的奴隸?


    也許是覺得在一個奴隸麵前,如此狼狽,覺得丟臉。


    或許是其他的什麽原因。


    大月氏勇士站起了身,用手臂擦了一把嘴角的鮮血,惡狠狠的瞪著稚。


    眼神就如同之前那般。


    那種狼麵對羊的眼神。


    也是獵食者,麵對獵物的眼神。


    稚手中的刀在發顫,但她依舊握緊了刀,她抿了抿幹枯的嘴唇,“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們活著?”


    大月氏勇士聽不懂稚在說什麽。


    就算聽懂了,又能怎樣?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沒有為什麽。


    也不需要解釋。


    那是弱者才需要追尋的東西。


    大月氏勇士,咧嘴一笑。


    血沫從猩紅色,參差不齊的牙齒中溢出。


    她蹣跚著步子,朝著稚走去。


    那神情,就像奴隸主提著馬鞭,打算教訓自己的奴隸。


    “到底是為什麽?!”稚呐喊著,一刀劈在大月氏勇士的肩胛骨上。


    嵌在骨頭裏。


    大月氏勇士側頭,看向肩胛骨。


    稚抽出刀。


    大月氏勇士膝蓋一軟,跪在稚的麵前。


    稚如發瘋似的,朝著大月氏勇士身軀上亂砍,“把阿爹,阿娘,阿妹,還給我!”


    她聲音帶著哀求,動作卻不停,“把她們還給我!”


    大月氏勇士眼神已經渙散。


    手臂無力的垂在地上。


    她抓起一把嫣紅的雪,緩緩抬手,朝著稚的臉頰扔了過去。


    雪砸在稚的臉上。


    讓稚後退了一步。


    大月氏勇士嘴角抽動數下,最終露出猙獰而又帶著嘲諷般的笑容。


    鮮血如瀑布般,從嘴中流淌而下。


    稚再也忍受不了大月氏勇士如此蔑視的姿態。


    她揮舞彎刀。


    粗暴的將大月氏勇士的首級,砍了下來。


    無頭屍體垂倒。


    鮮血在雪地中形成一道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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