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關矮城樓上。


    呂不韋正在製定作戰計劃。


    麵對春申君十萬大軍,以及未趕來的二十萬援軍,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隻是呂不韋並不擅長兵法。


    尤其是如此大規模的作戰。


    率領一萬人作戰,與率領十萬人作戰,可是兩碼事。


    各軍的配合,兵種的搭配等等,都是足以影響全麵戰爭的因素。


    呂不韋一個頭,兩個大。


    深感焦慮。


    她環視周圍諸將,“諸位,可有應敵之策?”


    “啟稟文信侯。”一名年輕女將當即拱手,“末將認為,如今黃歇知我等兵力,不願前來攻城,應是在等待楚國的援軍。依末將看,應居於函穀關內,依靠函穀關之天險而守之。如此,縱使黃歇有雄兵百萬,亦難以踏足函穀關半步。”


    這女將說的有些道理。


    隻要占據函穀關,依靠函穀關的天然地勢而守,肯定能抵擋住楚國的進攻。


    這是極其穩妥的方法。


    但並不符合呂不韋的心意,以及戰略目的。


    雖然能守住函穀關,但秦國與楚國之間的戰爭,將會變成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而這種局麵,對於秦國極其不利。


    因為蒙騖所率領的二十萬大軍還被堵在魏國。


    如果形成拉鋸戰。


    蒙騖便孤立無援,陷入險地之中。


    並且無論是趙姬,還是羋宸,都希望她能夠盡快結束秦楚之間的戰爭。


    最好能打出一場極其漂亮的戰役。


    呂不韋環視眾人,“還有何策?”


    雖未直接出言,拒絕女將提出的決議,但所有人都清楚。


    穩妥的方法,已經被呂不韋給否決了。


    眾人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而是覺得其他辦法,相比較那個穩妥之策而言,太過於冒險。


    誰都不想,也不敢擔這個責任。


    畢竟要是出了意外。


    秦國很有可能丟失函穀關這個兵家必爭之地,秦國進軍天下的門戶。


    呂不韋見眾人不說話。


    哪裏不知曉眾人這是有所顧忌。


    她立刻說道:“諸位請暢所欲言。”


    一名老態龍鍾的老嫗出言道:“雖可占據地利而守,但是可別忘了,楚國已經發兵二十萬支援黃歇,還有韓國與東周公國,也相繼增派援兵。我等若按兵不動,黃歇手下的軍隊恐怕會越聚越多。到時候,函穀關危矣。”


    “老將軍這是說的哪裏話?”原本提出穩妥之策的女將開口道:“老將軍莫要增別人勢氣,滅自己的威風。”


    她看向老嫗,“縱使黃歇有百萬大軍,又能如何?我等照樣能讓楚國之軍,無法踏越函穀關一步。”


    見女將反駁自己,老嫗也不生氣,而是不緊不慢的說道:“那蒙騖呢?”


    “蒙騖?”女將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和蒙將軍有何幹係?”


    “若春申君久攻不下,棄函穀關而圍蒙騖,我等又該如何?難道我等也棄函穀關,而去援救?”


    “老將軍話中帶理。”呂不韋如獲至寶,詢問老嫗道:“敢問老將軍是何姓名?之前為何沒聽說過老將軍之名?”


    “文信侯謬讚,某乃王翦,曾追隨武安君伐趙。後來···。”


    話說到這,王翦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呂不韋明白。


    王翦肯定被認為是白起一脈,後受贏稷的打壓,而不得以重用。


    如今再度出山,還多虧了此次楚國兵圍函穀關。


    正如那句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話。


    呂不韋一眼便看出這個王翦是一個有大本事之人。


    論行軍打仗,呂不韋自愧不如別人。


    但論眼光毒辣。


    天底下還沒有幾人,是她的對手。


    呂不韋恭敬的向王翦請教道:“依老將軍看,我等該如何行事?”


    王翦拱手行了一禮,“依老婦所見,當以攻代守,以全力擊潰黃歇的十數萬大軍。如此既能動搖楚人軍心,又能讓楚王有所顧忌,從而讓還未抵達函穀關的二十萬大軍,就此敗退。”


    頓了一頓,王翦繼續說道:“就算楚王不退,諸如韓,東周公國也會考慮是否真的要與大秦為敵。再者,我等還可以以逸待勞,謀求機會,挫敗楚人的二十萬支援之軍。到時候,楚人軍心淪喪,再無戰意。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某將敢肯定,隻要能擊敗楚人,天下再無人能敢與我大秦為敵。我大秦可揮師南下,占領韓國與東周公國。”


    她對呂不韋拱手道:“文信侯,老婦願率領五萬人,趁夜襲擊黃歇大營。斬下黃歇頭顱,送予文信侯飲酒。”


    呂不韋聽後,很認真的說道:“老將軍之才,不韋愧不如也。若此計功成,不韋願拜老將軍為副帥,定向大王為老將軍請功。”


    為了配合王翦的夜襲之策。


    呂不韋親自找到了許寇。


    命令許寇全力相助。


    有趙姬的信件吩咐,許寇自然遵從。


    當即下令讓萬餘人鐵甲軍做好出征的準備。


    同時讓兩萬輔騎隨軍出征。


    深夜。


    萬籟俱靜。


    函穀關內,倒是燈火通明。


    燈火之下。


    眾多身穿黑甲,站在戰馬旁的鐵甲士卒,神情肅穆的站著。


    她們目視前方,手中端著一碗酒。


    眼神中滿是冰冷。


    就如同一台台殺人機器。


    許寇與王翦並肩而立。


    手中亦是捧著酒碗。


    呂不韋身襲甲胄,身後黑色披風隨風舞動。


    她捧著酒碗,環視眾人,“大秦數百年的基業,交托於諸位手中。此戰唯勝,不可敗。”


    許寇與王翦異口同聲的說道:“定不負文信侯之托!”


    “諸位,滿飲此杯,殺退楚人!”


    “殺退楚人!”


    許寇與王翦一飲而盡。


    “殺!”


    “殺!”


    “殺!”


    眾鐵甲軍將酒水飲盡。


    酒碗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許寇轉身,“鐵甲軍的手足們!一雪前恥的機會,就在眼前!”


    她高舉手中長劍,“以楚人之血,告知天下,我鐵甲軍之銳!此戰,隻能勝!不能敗!”


    “隻勝不敗!”


    王翦抽出寶劍,“出發!”


    函穀關巍峨又莊嚴的城門,緩緩開啟。


    數萬人牽著馬,手裏拽著繩子,走出函穀關。


    這個時代,夜襲並非誰都可以。


    很多人因營養不足的原因,有一定的夜盲症。


    當然,鐵甲軍在趙姬不吝金錢的培養下,是沒有夜盲症的。


    而那些輔兵,以及秦人,還是有一大部分的人有夜盲症。


    而這些有夜盲症的人,隻能依靠沒有夜盲症的人在前麵拽著繩子領路。


    而有夜盲症的士卒,隻能死死拽著繩索。


    跟著繩索的指引,一點一點的向前摸索。


    在完全看不清的情況下,極其考驗士卒的意誌力。


    若是因驚慌,而大喊大叫。


    下場隻有一個死。


    不是被敵人殺死,就是被同伴殺死。


    寅時,乃天地至暗之時。


    哪怕是沒有夜盲症之人,也很難看清超過五米之外的物件。


    也是人困馬乏之時。


    更是殺人,最好的時候。


    春申君黃歇正躺在床榻之上,做專屬於她的春秋大夢。


    全然不知一支軍隊,正盤踞於她所處的營寨附近。


    虎視眈眈的注視那營寨內,那微弱至極的火光。


    “時辰到了。”王翦收迴目光,看向身旁的許寇。


    許寇高舉右手,“點火,上馬,揚旗!”


    一群人圍在一起,手持火炬,等待著點燃。


    待點燃後,一傳十,十傳百……。


    火光越來越多。


    鐵甲士卒一手持火把,翻身上馬,抽出馬背上的兵刃。


    秦字旗揚起,卻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陰沉。


    營地內。


    困乏的楚人忽然見遠處有些許火光。


    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疑惑的揉了揉眼睛。


    轟隆隆的鐵蹄踩踏聲響起。


    那名楚人被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良久才反應過來,淒厲大喊:“敵襲!敵襲!”


    喊聲越來越多,傳播越來越廣。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隻片刻,許寇等人殺入營地。


    一邊四處放火,一邊殺向黃歇的營地。


    楚人頓時慌作一團。


    有的身無寸縷,拿著兵刃抵擋許寇等鐵蹄的進攻。


    然而,這隻是徒勞無功。


    有的楚人剛衝出營帳,便被鐵騎砍去了首級。


    從上空往下俯視。


    許寇等人的隊列如同一條暴怒的火龍。


    四處遊走。


    留下無盡的火焰與淒慘叫聲。


    “快!保護春申君!”


    “快攔住秦人!”


    “勿要慌亂,禦敵!禦敵!”


    王翦揮舞長戈,劈死一名慌不擇路的楚人。


    而後對許寇吼道:“楚人兵圍之地,定然是敵軍大營!隨我前去,摘旗奪首!”


    “老將軍先行,我緊隨其後!”


    王翦雖老邁,但血性與實力壓根不輸年輕人。


    聽到許寇的話,當即用長戈抽打馬臀,朝著人多的地方殺去。


    許寇等人連忙追了上去。


    營帳內。


    黃歇穿戴好甲胄,拔出長劍,正欲出門。


    卻見一名滿身鮮血的楚人將領,衝入營帳。


    她單膝跪地,喊道:“春申君,敵軍直奔大營而來,請春申君迅速離開。否則晚矣。”


    “可知來將是何人?”


    “是許寇,是那些鐵甲士卒。”


    “無膽鼠輩!”黃歇大罵,“不敢正麵決一死戰,盡做這些無恥之事!”


    到現在,她依舊認為,鐵甲軍是因為被她打敗後,自認不是對手。


    所以才隻能跟她玩這些上不得台麵的陰謀詭計。


    真是無恥之徒!


    “不過手下敗將爾,何懼之有?!”黃歇將那將軍提了起來,“去,整頓士卒,隨我與其一戰!”


    “春申君三思!如今我等已經無力再戰,當保全實力,再與敵一戰!”


    許寇等人殺入大營。


    打得已方士卒一個措手不及。


    導致已方士卒壓根就沒辦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並且大營之中,火勢越來越大。


    留在營地,隻有死路一條。


    現在唯有保全實力,撤出大營。


    待整頓一番後,再殺迴大營。


    “你怯戰?!”


    黃歇死死盯著將領,大有一言不合,就殺人的跡象。


    將領咬咬牙,“春申君,非我怯戰,而是事不可為!我願率領手足,殊死抵抗秦人,為春申君的撤離爭取時間!請春申君先行離開,再謀大事!”


    黃歇死死盯著將領。


    將領無比誠懇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澆醒了陷入春秋大夢之中的黃歇。


    她開始思考如今的局勢。


    的確如將領所說。


    留在大營,完全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隻能後撤,再謀大事。


    黃歇放開拎著將領的手,“也隻能如此。許寇!此仇,我黃歇記下了!”


    聽黃歇如此說,將領大喜。


    她連忙召來黃歇親衛。


    讓親衛帶著黃歇,逃出營寨。


    而她則是組織士卒,抵抗許寇的鐵甲軍。


    楚人的營地,分中軍營地,右軍營地,左軍營地,三大營地。


    而這三大營地,又分八個小營。


    而許寇等人衝擊的便是中軍營地。


    中軍營地被襲擊後。


    左軍,右軍營地當即反應過來。


    號召睡夢之中的士卒,趕往中軍營地救援。


    可她們根本來不及。


    再者中軍營地火光衝天。


    進都進不去。


    隻能聽著裏麵的喊殺聲,幹著急。


    倒是有幾名將領不懼這衝天火焰。


    帶領士卒,朝著中軍營地內殺去。


    期望救出黃歇,亦或者消滅敵人。


    大營內。


    王翦與許寇等人終於殺到了黃歇營帳前。


    隨手砍了一名阻攔的將領後,便衝入黃歇的營帳。


    欲要砍下黃歇的首級。


    可衝入營帳,發現黃歇早已逃遁。


    兩人暗罵一聲黃歇無膽。


    如今,除了沒能殺了黃歇。


    其他的戰略目的皆已經達到。


    楚人如今也反應了過來。


    王翦提議,現在撤軍。


    讓呂不韋趁勢殺退楚人便可。


    可許寇壓根不聽。


    她收到的指示是殺掉黃歇。


    如今這大好時機,怎能錯過。


    許寇大手一揮,“諸位,勿要放走了黃歇,隨我追殺過去,誓取黃歇首級,為死去的手足,報仇雪恨!”


    鐵甲軍一聽是報仇,哪能不答應。


    烏泱泱的跟著許寇,追殺而去。


    王翦見此,隻能跟隨許寇一起,前去追殺黃歇。


    黃歇在前麵跑。


    許寇與王翦在後麵追。


    左軍,右軍的楚人則是追擊許寇與王翦。


    天色微亮。


    追擊的隊伍又多了一個。


    那就是呂不韋。


    呂不韋則是帶領十萬秦人,追著楚人跑。


    楚人全麵潰逃,已經成了定數。


    秦楚之戰,已經被許寇與王翦兩人攪成了一鍋亂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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