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去送他?”


    魏無忌將酒水扔給坐在房頂,眺望城門口的趙勳。


    趙勳接過酒水,仰頭痛飲。


    “你不是也沒去嗎?”


    魏無忌爬上房頂,同樣眺望著城門的方向,“趙姬始終不屬於我們。”


    “是啊。貴人……。”趙勳又飲了一口,“不屬於我們。”


    “有時候我會想。”魏無忌奪過趙勳手裏的酒壇,“如果能早點遇到趙姬,如今會不會是另一番光景?”


    她看向趙勳,“我真羨慕你。”


    “你羨慕我什麽?”


    “羨慕你蠢。”


    趙勳當即冷眼看向魏無忌。


    一副你不說清楚,就要你好看的表情。


    “就因為你蠢,趙姬才格外看重你……。”魏無忌呢喃道:“就因為你蠢,才不明白趙姬迴了秦國,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


    “意味著六國將不存。秦之虎狼,肋生雙翅。天下永無寧日。”


    “也許……是天下安寧之時。”


    “所以說你蠢,秦之暴虐,延續百年,數代君王的商鞅暴典,豈是他一男子……能夠改變的。”


    “蠢的是你,而不是我……。”


    “如今,說什麽都晚了……。”魏無忌依舊眺望遠方,隻是雙目濕潤,“我……他……隻會是敵,而不是友……。”


    趙勳笑了兩聲。


    繼續眺望著遠處。


    隻是心裏越發感覺不對。


    尤其是轉頭看向魏無忌之時,魏無忌那種愧疚又帶著悲傷的表情。


    讓趙勳感覺到奇怪。


    她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裏奇怪。


    可突然,不遠處野貓撲食的場麵讓她明白了什麽。


    她死死盯著魏無忌,“你要做什麽……?!”


    魏無忌苦笑,“沒想到你能看出來。看來你不是蠢到無可救藥。”


    “你才蠢!以為這樣能傷的了貴人!”趙勳盯著魏無忌,“可別忘了,許寇也會隨貴人一同返迴秦國!”


    “許寇……。”魏無忌喃喃道:“許寇之軍,世俗罕見。但隻要能拖住,哪怕隻有一個時辰,那就足夠了。”


    “你瘋了!”趙勳幾步上前,拽起魏無忌的衣領,“貴人待你如親友!你居然想殺了他!魏無忌……我……!”


    她怒朝魏無忌揮拳。


    魏無忌沒有阻攔。


    任由拳頭落到臉上。


    或許隻有這樣,才能減緩她內心的痛苦與煎熬。


    魏無忌哈哈大笑,“我沒瘋!正因我沒瘋,所以我才要殺了他!他不可歸於秦!他不可歸於秦!隻有他死了,六國才能不被秦所滅!趙國才能幸存!”


    她用力推開趙勳,“你個愚婦!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不信你看不明白!那趙姬……那趙姬迴秦,對於趙國或者魏國,是多麽大的威脅!”


    “就你這樣,也配喜歡貴人!”


    趙勳爬起來,再度給了魏無忌一拳。


    將魏無忌打翻在地。


    “我是喜歡他!可那又如何?我是信陵君,魏國的信陵君!你是孩童嗎?!喜歡歸喜歡,而立場歸立場!”


    魏無忌躺在地上,“立場無法阻止我喜歡他。喜歡也無法改變我的立場!”


    她撐起胳膊,看向趙勳,“所以,我才會羨慕你。”


    “若貴人出什麽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趙勳吹出長長的哨子。


    一匹白色寶馬踏風而來。


    趙勳從屋頂跳到馬背上。


    “你做什麽?!”


    魏無忌起身。


    “我不是你!”


    “別傻了!你是趙人,你是趙國人!你應該幫我!他一直再利用我們!你知道嗎?!他在利用我們!”


    趙勳身形一頓,“我知道。但那又如何?有貴人的地方,才有趙勳。”


    魏無忌嘲笑道:“你難道忘了?趙姬這次迴去,是迴到他妻子身邊。你算什麽?你算什麽東西?!你配得上他嗎?有你的位置嗎?!”


    “隻要能陪在貴人身邊,就足夠了!”趙勳輕夾馬肚,大喝一聲,“駕!”


    白馬如閃電般竄出,朝城門外而去。


    抵達城門。


    守城將領見有一騎策馬疾馳。


    當即令士卒組成人牆。


    直刺長戈。


    嗬問道:“來者何人!”


    見身前人牆。


    趙勳速度不減。


    待距離戈尖五步。


    縱馬一躍。


    白馬躍起兩米之高。


    從士卒頭頂而過。


    守城將領還未反應過來。


    隻見白馬向她而來。


    守城將領一慌。


    剛有動作。


    便覺得被什麽撞了一下。


    手中長槍脫手。


    而她也被撞翻。


    再迴過神時,白馬已鑽出城門。


    隨後聲音響起。


    “借兵器一用。”


    士卒皆驚詫的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白馬。


    守城將領看了看那道身影,又看了看空空的右手。


    背脊發涼。


    此人若是想要取她首級。


    應是不會比取她手中兵刃困難。


    “將軍,咱們追嗎?”


    守將沒好氣的看了那說話的士卒一眼,“你兩條腿,那四條腿。怎麽追?”


    “那怎麽辦?”


    “可有看清楚馬上是何人?”


    士卒搖了搖頭。


    “那就當不知道,如果出了什麽事,再說。”


    房頂上。


    魏無忌躺在屋簷上。


    伸手擦了一把嘴角的鮮血。


    而後將未打碎的酒壇拿起。


    混合著鮮血,飲入腹中。


    如果趙勳真的救了趙姬。


    她很高興。


    如果趙勳救不了趙姬。


    那等趙姬死後,她會陪著趙姬一起。


    生不同時,死可同日。


    殺趙姬一事。


    是魏無忌故意暗示給趙勳。


    她知道趙勳肯定會去救。


    正因為知道,才如此。


    因為這是她對於自身的反抗。


    這一次救趙姬的。


    哪裏隻有趙勳。


    還有她魏無忌。


    隻是想法,方式不同。


    而此時。


    嬴政在趙國的封地內。


    許寇奉趙姬之命,前來遷移此地的上萬工匠。


    剛出城。


    正欲在釜山出口一帶,等待趙姬車隊。


    忽然從密林中射出無數箭羽。


    這措不及防的突襲。


    讓閑時不著重甲的鐵甲兵,瞬間損失數十人。


    輔兵,工匠也損失了百人。


    此時,工匠亂了套。


    四處流竄。


    躲避著箭矢。


    許寇臨危不懼。


    翻身上馬。


    高聲唿喊:“輔兵舉盾迎敵!工匠勿慌,躲於盾兵身後!”


    有許寇在,士卒停下慌亂。


    開始舉盾,將工匠護在身後。


    工匠也趁勢藏於輔兵身後。


    “重甲卒!著……!”


    話未說完。


    一支雕翎羽箭,奔著許寇而來。


    箭矢破空。


    許寇有所察覺。


    但躲閃不及。


    箭矢紮入許寇左肩。


    許寇從馬上摔落。


    親衛當即上前,護住許寇。


    密林中。


    廉頗雙眼如鷹隼。


    手中弓弦顫抖。


    原本她在魏國避難。


    受到魏無忌召喚。


    前來阻止趙姬返迴秦國,並且刺殺趙姬。


    一聽是這個目的。


    廉頗當即從魏國,秘密返迴趙國。


    聯係趙國境內除邯鄲城的舊黨暗部。


    零零散散拉出三千人。


    而她的任務就是對付許寇。


    當然,以這三千人對付許寇率領的鐵甲兵以及那兩萬輔兵。


    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拖住許寇。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最好是讓許寇沒有反應與支援趙姬的時間。


    這次行動,為了不讓掌控趙國的趙姬發覺。


    隻有寥寥幾人知曉。


    更多人則是在行動開始前,方才知曉此次任務。


    如此隱秘。


    如此布局。


    趙姬絕對死定了!


    廉頗再搭一箭。


    大王,平原君,毛遂……。


    你們等著,我這就送趙姬下去陪你們。


    箭矢射出,紮穿一名親衛盾牌。


    紮入手持盾牌的親衛體內。


    接二連三的箭矢。


    讓親衛節節後退。


    直到退入人群。


    親衛才有時間詢問許寇的情況。


    “將軍,你沒事吧。”


    “死不了。”許寇忍痛,拔出肩膀處的箭矢。


    看著染血的箭矢。


    這力度,這痛感,這準度。


    趙國除了趙勳,那也隻剩下逃亡魏國的廉頗。


    她與廉頗在邯鄲城內鬥了這麽多年。


    哪裏不明白箭矢的主人是誰。


    她當即高聲道:“廉頗老賊,倉皇逃亡魏國,還有臉迴來!”


    許寇站起身,“還當上了藏頭藏尾的鼠輩,讓人不恥!有膽從林子裏出來,我必取你首級!”


    廉頗沒有迴應。


    箭雨依舊。


    隻是林中豎起廉字大旗。


    或許,這就是廉頗的迴應。


    就在此時,卓子央在士卒的保護下,來到許寇近前。


    她高唿道:“許將軍,可有大礙?”


    “無事。”


    “許將軍,我剛剛觀察了一番,林中人數不足萬人。而廉頗乃成名之老將,定然不會無緣無故襲擊我等。”


    畢竟一萬鐵甲騎與兩萬輔騎在此。


    足有三萬人。


    廉頗不可能蠢到用不足萬人的隊伍,來對抗三萬人。


    定然有什麽謀算。


    兩人突然想到了什麽。


    異口同聲道:“貴人!”


    許寇急切起來。


    貴人身旁可是有著大秦未來之君。


    統一天下的共主。


    若有什麽差池,她對不起死去的秦王稷。


    更無顏再迴秦國。


    “鐵甲卒!披甲上馬,隨我趕赴邯鄲!”


    “諾!”


    隻片刻。


    鐵甲士兵便穿戴好戰甲,騎上馬匹。


    但她們的目標不是藏在密林之中的廉頗。


    而是一旁通往釜山口的道路。


    鐵甲騎兵在許寇的帶領下,頂著箭矢,衝向釜山口的道路。


    然而,剛抵達釜山口。


    釜山上埋伏的士卒,當即推動滾石。


    朝著許寇等人砸去。


    並且前方不知被誰壘了數塊巨石,堵住了去路。


    如今,要想過去。


    唯一的辦法就是頂住滾石與箭矢,讓人推開麵前的石頭。


    要麽就從密林裏繞過去。


    可密林不足以讓騎兵衝鋒。


    此次為了攔截許寇。


    廉頗做足了功課。


    許寇見前方突圍不出去,隻能率兵而返。


    “將軍!你怎的又迴來了?!”


    “前方被廉頗用巨石堵了!又有滾石箭矢,無法推開巨石!”


    “那該如何是好!如今貴人可身處險地!”


    “不用你提醒!”許寇看著密林,一咬牙,“現如今,隻有從林中殺出一條血路!”


    她看向卓子央,“等會我率鐵甲卒衝入林中,你領一萬輔兵牽馬在後。一旦殺穿。我便令鐵甲卒上馬,奔赴邯鄲!”


    “定不負重托。”


    商量好,許寇讓鐵甲卒下馬。


    接過輔兵盾牌。


    衝入林中。


    而一萬輔兵則是牽馬跟在身後。


    另外一萬輔兵也沒閑著,保護著工匠,前去推開擋住道路的巨石。


    廉頗見此,不與許寇等人纏鬥。


    且戰且退。


    許寇等人衝到第一道防線。


    廉頗便退到第二道防線。


    衝到第二道防線。


    廉頗便退到第三道防線。


    憑借著箭矢與密林中的陷阱,消耗著許寇等人。


    有鐵甲士一不小心,雙腳踩空,落入深坑之中。


    裏麵布滿尖竹。


    好在鐵甲防護足夠。


    沒什麽致命傷。


    但也被摔的七葷八素,再也爬不出來。


    更有倒黴蛋,被竹尖紮穿沒什麽防護能力的腳部與手掌。


    躺在深坑裏哀嚎。


    還有鐵甲卒踩中陷阱。


    一根巨木,如鐵錘,砸在其胸口上。


    哪怕是鐵甲。


    被砸中後,也都凹陷了下去。


    而士卒的肋骨,也被砸斷數根。


    躺在地上,直抽冷氣。


    要是運氣不好,被砸中了腦門。


    當即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倒是一些長矛之類的,對鐵甲士卒的傷害微乎其微。


    鐵甲卒乃趙姬重金打造。


    無論是防禦能力,還是意誌力。


    那絕對能稱的上是精銳。


    要是在正麵戰場上。


    不要說廉頗現在區區三千人。


    就算三萬人,十萬人。


    鐵甲卒也能鑿穿兩個來迴。


    可廉頗也不蠢。


    不可能放著已方的優勢不用。


    去拿己方的劣勢去拚對方的優勢。


    鐵甲卒不是防禦強,正麵戰場強嗎?


    那就不拚正麵。


    甚至不與鐵甲卒交手。


    就用藏在密林內箭矢,陷阱,有效的拖延鐵甲卒的腳步。


    為埋伏趙姬的刺客拖延時間。


    許寇怒火中燒,可毫無辦法。


    隻能繼續往前衝。


    她咬著牙。


    心想若是讓她抓住廉頗,絕對要把廉頗活烹。


    而在鐵甲卒後方的卓子央見此。


    內心著急。


    她當即讓兩千人的士卒,舍棄駿馬。


    在鐵甲卒的掩護下。


    從旁邊繞路,前往山頂。


    殺掉山頂上落滾石的敵軍。


    為那些正推擋路巨石的工匠,爭取時間。


    兩千人摸到了山頂。


    與那些落滾石的士卒展開了廝殺。


    廉頗見此,當即調派五百人前去支援。


    山頂如火如荼。


    密林也沒閑著。


    許寇等人,終於來到了廉頗最後一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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