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澄晃了晃手裏的東西。


    “彼此並沒有互換過名字, 但他卻自信極了, 認出了小卷毛,所以什麽都不必查了。你去沒去過那個鄉下都不重要,你就是他,你就是救過他。所以愛情就是這麽來的了, 對吧?”


    江澈本來臉色就夠白的了, 這話一出,江澈整個人仿若是熄滅的燭火。


    季柯丞臉色煞白:“你胡說八道!不可能, 不可能是你……你一定是從哪裏打聽出來的這件事情, 故意到我麵前這麽說!”


    路澄滿臉無所謂:“這有什麽不可能的, 這不就是虐文的常見操作嗎?總要有一個眼瞎的,總要有一個嘴笨的, 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說出真相,一個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對方。”


    “這裏麵還需要有一個反派,享受著這裏麵的愛和優待,並且更進一步虐起來。”


    他看看江澈,看著這個世俗定義裏麵的反派,覺得世界委實是給了笨蛋太多期待。


    想讓這樣的善良笨蛋小白花做反派嗎?做夢!


    路澄看著季柯丞滿臉的不可置信,覺得這種不可置信,本身就是很滑稽:“那時候我小小的一隻,不行?你覺得當時那麽單薄的小孩,沒法長成一米九,對吧?”


    季柯丞心裏一堵。


    當時那麽瘦小的小朋友,和剛被生出來的刺蝟差不多的弱小孩子,是怎麽長成現在一米九雙開門龐大薩摩耶的啊?!啊!?


    路澄的媽媽路瑤萍女士:謝邀。


    一口飯一口菜喂出來的。家裏做完飯,路瑤萍盛一碗之後,路澄恨不得抱著鍋吃。


    營養充足,自然茁壯。怎麽,你有意見?


    季柯丞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不,絕對不可能,絕對不是你說的這樣……”


    季柯丞整個人似乎出現了過唿吸的症狀,一直喘氣,但是一直喘不勻。


    麵色由蒼白轉為鐵青,整個人都在顫抖。


    江鶴則聽完了這個故事。


    不同於江澈此時此刻自憐地滿腦子“果然喜歡的人不是我隻是最開始認錯了人原來一切不過是一場空嗚嗚嗚”,也不同於季柯丞滿腦子的“原來我愛錯了人我認錯了人這麽多年到底都是錯付了”。


    江鶴滿腦子的東西很簡單。


    啊,是狗血的認錯戲碼。


    為什麽啊?為什麽之前孟竟軒有意識地把路澄認作江澈的替身,現在季柯丞又無意識地把江澈認成路澄的替身?


    啊?!你們就這麽喜歡小卷毛嗎?你們就這麽喜歡看著一米九說一米七嗎?怎麽迴事!


    江鶴滿腦子都是,完了,原來季柯丞喜歡的不是江澈是路澄。


    艸!別搶了!


    我蹲了這麽久都沒得到,你們別插隊了!


    季柯丞顫顫巍巍,整個人站都站不住了:“路澄……路澄你聽我說……”


    他是真的神經病。他的愛,好像切實是存在源頭的,一旦這個源頭被轉向,之前的情感,也可以在刹那間消散。


    江澈在季柯丞身邊很多年了。他不知道什麽觀音像吊墜,也不知道什麽鄉下救命之恩。


    他隻知道季柯丞一直關心他,他也一直和季柯丞聊天說話,很多煩心的事情都是對著季柯丞傾訴。


    如今一下子見季柯丞對他不屑一顧,難免會慌亂,他身體虛弱,卻可憐兮兮地伸手,輕輕拽住了季柯丞的袖口。


    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就這麽懸在那裏。


    而季柯丞,急切地想湊近路澄和路澄講話,似乎是故意,為了在路澄麵前避嫌;似乎是無意,隻是隨手一揮。總之,他甩開了江澈的手。


    江鶴站在路澄身後,親眼看見了這一幕,眼睛都瞪大了。


    這是季柯丞對江澈的態度嗎?怎麽可能?!季柯丞不是把江澈如珠如寶地捧在手心嗎?


    如今一個鍍銀的觀音像,就打破了那麽多年的曖昧溫存?這就是愛嗎?


    路澄看著季柯丞的眼睛。


    他看得清清楚楚,看見季柯丞那即便是剛剛殺人計劃被指出來,仍舊理直氣壯隻是遺憾計劃沒有成功實施的偏執眼神,現在徹底破碎融化。


    在彌漫的水汽裏,整個人瀕臨滅亡。


    他甩開了江澈的手,沒看江澈,似乎也不在乎江澈垂著頭坐在床上半晌後露出的嘲諷一笑。


    他隻盯著路澄。


    “對不起……”他是後怕,也是慶幸,因為他差一點就真的對路澄動手了。


    這個吊墜對他多麽重要,路澄對他多麽重要啊。


    他要說什麽,路澄卻打斷了他。


    路澄眉眼微垂:“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我小時候那種生存環境,我媽能給我買個鍍銀的觀音保佑我,你知道她攢了多久的錢嗎?”


    “我看你哭得那麽慘,我又這麽善良,把我最寶貴的東西給你,讓保佑我的小觀音,從此保佑倒黴的你。”


    “我把它給你的時候,從沒想過我會站在這裏,對你說我報了警,等警察來找你。”


    季柯丞聽見這些話,渾身一陣痙攣般的顫抖。


    他低頭看著路澄手裏的觀音像,隻覺得一股巨大的悲傷從心底湧上來。張張嘴,要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出口。


    季柯丞終於,終於迴頭看向江澈。江澈乖順地坐在病床上,察覺到季柯丞的目光,抬起頭,目光柔和無波地看他一眼。


    而後又低頭望著床褥。


    “不管怎樣,這麽多年謝謝你。”江澈輕輕開口。


    是啊,不管怎樣。


    可不管怎樣,都到了此刻。


    警察把季柯丞帶走的時候,他還是很偏執地要和路澄講話。


    他甚至不知道要和路澄說什麽,但是一點都不想離開。他目光很茫然,似乎在感慨這麽多年的錯付,仿佛如果最開始認對了人,這麽多年他們一定是神仙眷侶一樣。


    正因如此,叫江澈惡心。


    而他被帶走後,江澈似乎也受到了刺激,他的身體一下子撐不住了,急忙推進icu搶救。


    路澄和江鶴站在樓梯間裏,隱約能聽見江澈的父母就站在門口,站在離江澈最近的地方焦急踱步。


    江鶴覺得這一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多了,他很累,也是發自內心地感到疲憊。


    他在樓梯台階上坐下來。


    江鶴坐在台階上,手肘撐在膝蓋上,隔著樓梯間的門,聽著媽媽傳來的啜泣。


    “不告訴他好了。”江鶴發出一聲嗤笑,似乎有些後悔。


    路澄卻說:“他寧可知道這些。他從來,從來不想做被瞞著的無知者。”


    所以如果叫他選擇,他也會選擇從頭到尾知道真相,而不是活在虛假繁榮裏。


    江鶴輕輕一歎,承認著:“是啊。”


    他摸摸心口位置,覺得心裏空空的。


    是的,江澈身體不好,一直住院養病。


    江鶴呢,卻好像做到了情感上的切割,哪怕是來看他的時候,都盡量少把注意力放在江澈身上。


    一種微妙的嫉妒,直至此刻,仍縈繞著江鶴心間。他才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江澈身上呢。


    江澈身上的關注已經夠多的了,還要多少人愛他?


    而剛剛,江澈說的話,也擊中在他的心頭。


    所有人都要他清純可愛友善,要他成為接受愛的載體,要他一直是朵小白花不要成熟長大。


    這叫江鶴心生迷茫。難道得到那麽多的愛,也是不好的事情了嗎?


    他不懂江澈,此時的腦子也是昏昏的。


    卻見路澄俯下來身子湊近他,時時刻刻觀察著他的情緒,他心底就是一酸。


    江鶴嘀咕著;“我很少迴那個家了。之前本來就很少迴去,江澈得病之後,我就更少迴去了。”


    路澄台階下方在江鶴麵前單膝蹲下來,直視著江鶴。他抬手按在江鶴的手臂上,給江鶴繼續說下去的力量。


    “那不怪你,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路澄安慰他。


    “我不想去icu門口等著。”江鶴這麽說。


    可路澄知道,江鶴並不是不想去icu門口等著,而是不想和爸媽一起。


    不想看著爸媽滿心滿眼都是江澈,看著爸媽間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讀出那些眼神裏存在著這樣的情緒生病的為什麽不是你。


    生病的是你多好啊。為什麽此時此刻是你哥哥在裏麵遭罪,你卻還健康到活蹦亂跳?


    可是父母親緣淡薄,不是江鶴的錯。


    他吸吸鼻子:“他們隻是偏心,隻是沒那麽愛我。江澈為什麽還難過呢?他身上有那麽多的愛。”


    “你白天聽見他說話了嗎?什麽你隻是愛我,你不是愛我的靈魂……我聽不太懂,但我覺得他在炫耀。”


    江鶴故意狠狠道:“他就是這樣的人!我沒有飯吃的時候,他啃肘子還要吧唧嘴!”


    路澄被江鶴的話逗笑了。


    他歎口氣,抬起手環住江鶴,把他抱在懷裏。


    江鶴把額頭抵在了路澄的肩膀上,覺得周遭都是路澄身上的味道。


    路澄應該是用小蒼蘭香味的洗衣液,因為路澄聞起來就是這個味道的。這個味道泛著草木花香,充盈著江鶴的腦海,叫他的心都軟軟的。


    江鶴聽著爸爸焦急的踱步聲,聽著媽媽的啜泣,埋在路澄懷裏,終於還是承認:“其實,江澈,他是個很好的人。”


    隻是他卑劣,他嫉妒。他一輩子不會喜歡江澈。


    “……我希望他別死。”江鶴顫抖著聲音,抬起頭去追尋路澄的眼睛。


    他渴求一個眼神的安慰,渴求路澄的強勢可以驅散他的不安。


    他是那麽可憐可愛,整張臉都粉到漲紅著,眼下和眼角也發紅,眼底泛著水汽。


    也如他所願,路澄給了他肯定的答案,和他迫切想要的安全感:“他不會死的。”


    路澄篤定開口。


    因為在季柯丞死心的那一刹那,最後的劇情也結束了。


    所有人的故事,都將脫離虐文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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