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下去,難道不會整個人的生活範疇裏麵,全部都是路澄的影子了嗎?難道不是把路澄看得太重要了嗎?


    江鶴要的就是這樣!


    他忙活完,才掩飾似的啃了口炸雞,坐在沙發上盤著腿,把目光落在電視上,和路澄一起看劇。


    《李越澤》的前兩集,劇情飽滿,酣暢淋漓。


    前朝與後宮連脈一體,已經不會有什麽新鮮事了。而這,是李越澤一個人的故事,從他小時候開始講起,娓娓道來,壯闊起伏。


    開篇,就是一場雪地罰跪。


    白色與鮮紅的對比,那個殿前小小的身軀,在還是個孩子的年紀就體會到了世間殘忍,和這個世界確實不曾愛他這個真相。


    他最開始的偽裝,未必是處心積慮。在孩童時代,哪裏有那麽多的想法和籌謀,不過是小獸直覺般的,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直至長大一些,這種對於好一點的追求,才成了野心,被他藏在假麵之後,不肯輕易窺見。


    在皇兄皇弟之間周旋,對著郡王世子恭謙,在眾人間或說些客套場麵話時,眼底壓著厭煩。


    但他確實聰明。


    屏幕上李越澤對著兩位皇子說一件坊市縱馬案,觀眾覺得已經聽得很清楚了,但當他迴頭對著禦史中丞一派的時候,說出來的內容不變,卻完全是另一個意思。


    將春秋筆法拿捏到了極致,對於語氣的運用也駕輕就熟,即便兩方將原話拿出來對比,也會覺得他說的內容都沒有錯誤,那叫一個無辜。


    由縱馬案扯出來的波斯來使,從邊塞到國都的裏外勾結,大漠行軍到水鄉溫濃,一條清晰的脈絡的貫徹起來。


    所有觀眾都被清楚告知,這其中有人在算計牟利,而李越澤也在其中攪亂渾水,他要借著這次機會,把從冷宮中艱難走出的自己,徹底擺放在明麵上。


    讓那些在皇帝年老,忙著賭一次從龍之功的人看見,他一樣是皇帝的兒子,一樣是可以下注的籌碼。


    他將憑著自己一身血脈,帶著他娘親的汙濁和父皇的高貴,走進權力中心處。


    他咬著牙,隻為此行。


    虛偽、恭謙、懵懂、謹慎,將心底的弑殺和汙濁換作溫和笑意,在別人窺見眼底漆黑前垂下眼眸。


    步步算計,屢屢籌謀,每句話語都暗藏深意,每次見麵都充滿計量。


    見你的時候含笑論詩詞賦,心底卻在惋惜,抱歉,是最後一次見你了。


    一路走好,莫迴陽間。


    兩集播完了,江鶴卻有些心不在焉。


    李越澤這個性子,真的有點眼熟……


    童年慘兮兮的,很小的時候就被迫學會了偽裝,不同的是,李越澤偽裝能得到皇位,所以目前一直在偽裝。江鶴偽裝什麽都得不到,於是早早開始發瘋,目前隻在路澄麵前偽裝。


    路澄看完,發出了從看到劇本就有,拍戲的時候更甚,如今似乎終於確認的感慨。


    “他有點像你誒。”


    “……什麽?”江鶴心裏咯噔一下,“李越澤?像我?”


    我們哪裏相像?我們都虛偽、做作?


    我們都靠著假麵才能在世間生活下去,才能得到別人似乎生來就有、唾手可得的東西?


    路澄要說的……是這個嗎?


    江鶴覺得自己的心尖似乎在茫然間顫抖著,等待著審判,或者是至死一擊。


    路澄吸了口奶茶:“你們骨子裏都一樣很堅韌,別管世界怎麽對你們,上去就給它一大耳刮子。”


    “李越澤生活環境受限,不搶皇位就得死,難免覺得身邊所有人都是敵人,甚至都是死人。但你不一樣,你還是很熱愛生活的。”


    路澄這麽說,看著江鶴:“對吧?”


    ……啊?


    江鶴等待的是審判,或者是碎裂的心,沒想到路澄喂了他一口蜜糖。


    堅韌的性格,熱愛於生活,好像說的就是江鶴?


    但之前從來沒有人這麽說過江鶴。江鶴拿到的都是那些貶低性的詞語話語,那些美好的詞匯總是落不到他的身上。


    路澄都能看見他和李越澤的那點虛偽相似了,卻隻說他堅韌。


    就好像路澄看見了他濃到汙濁的占有欲,卻隻覺得他是公主病。


    這樣的路澄,這樣的路澄……


    他怎麽能不對他心心念念呢?


    江鶴仿佛一屁股坐在了棉花糖上似的,怎麽扭來扭去都覺得輕癢癢:“也、也沒有熱愛生活。”


    “大概隻是……”


    隻是熱愛你吧。


    江鶴托著下巴,這麽想。


    他看著電視裏的片尾曲,突然對李越澤也有點興趣了:“和我很像……那最後是什麽結局啊?”


    他眼巴巴對著參演人員要劇透。


    “很好的結局,一統江山,版圖擴大好多倍,青史留名。但一直孤身一人,被後世稱為最蘇的皇帝。”


    江鶴把這句話在心頭咀嚼了幾下。


    那好像確實是他之前想要的結局。輝煌的事業就足夠了,何必去渴求誰會真的愛他。他從未體會過什麽愛,怎麽會苛求別人愛他。


    可現在,江鶴不那麽想了。路澄總是縱容他,一點一點地縱容他。


    江鶴於是覺得,他似乎可以將這份縱容抓得久些,再久些。


    他盯著在地毯上睡覺的噸噸,側頭看著捏著洋蔥圈,去蘸蜂蜜芥末醬的路澄。他覺得此時此刻特別可愛。他珍視這些相處的時光,不肯在記憶裏模糊一點兒。


    路澄和江鶴吃吃喝喝的時候,互聯網上正熱鬧著。


    熱度在首播的一瞬間就起來了,很好地承接了預告片的熱度,並且在預告片的熱度上更上一層樓。


    好看,愛看,追著看!


    所有人都覺得《承江岸》已經把一整年權謀劇的熱度吃完了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滿地都是破爛權謀劇,觀眾已經對權謀劇失去信心的時候,《李越澤》橫空出世。


    【腦子!我的腦子呢!我的腦子怎麽跟不上了?】


    【譚宗平的演技好細膩啊,真是能讓人不自覺地湊近去看他。】


    【好細節,小時候跪在殿前暈過去之後,死死抓著一顆鵝卵石,如今在眾星捧月的高位,拿出鵝卵石把玩的那個表情!】


    【一件事情兩個說法語言裏盡是春秋筆法。聽見他這麽說,我:嗯有道理。聽見他又換了個說法。我:嗯還是很有道理!】


    【怎麽會這樣,怎麽能怎麽說都有道理啊,這是怎麽辦到的!】


    【一點懷念一點恨意,眼神從鵝卵石落在身邊擁簇的眾人上,唇邊一點嘲諷的笑意……啊我心都僵了!怎麽又帥又拽!】


    才播兩集,從微博豆瓣到論壇,觀眾都發出了嗷嗷嗷的聲音。


    真的很絕,按道理來說這種古裝權謀應該是慢熱的,因為所謂計謀展開都是要一點一點展開的,慢熱而且溫吞。難免就要等到幾集之後,整部劇才能熱起來。


    但《李越澤》不一樣,李越澤本人的人設一旦立住,觀眾的反應會非常快速。


    在愛上劇情之前就愛上了人物,不知不覺間就追起了劇。同時,互聯網的二創非常發達,各種話題也都刷得都很快。


    #李越澤的眼神#


    #十年隱忍李越澤#


    #雙麵間諜李越澤#


    在各種剪輯cut裏麵,李越澤已經不知道抬眸多少次,輕笑多少遍了。


    在各種視頻網站上,彩色彈幕哐哐往上整,霸屏式刷彈幕。


    這種大男主劇,要的就是整個人的個人魅力拉滿!


    李越澤這個角色的人設立住了,《李越澤》這部製作精美的劇,怎麽可能不火呢?


    即便這部劇還沒播到路澄飾演的洛鈺出場的時候,但是觀眾已經迫不及待了。


    【路澄演的小道士!誰不想看路澄演的小道士啊!】


    【片頭那個造型一出現,我就知道我又要說出那句話了……路澄!長得這麽好看一定要多演戲!】


    【小道士好像也快出場了吧,想看看那是什麽劇情,大搞迷信嗎哈哈哈?】


    路澄悠哉悠哉地追劇。


    而應彬隻能煎熬。


    他不給應彬稿子,應彬就時時刻刻在煎熬著。


    不知道這種情況什麽時候結束,更不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解決。


    他已經想了全部的辦法了,可是……就是沒有辦法。


    應彬覺得,自己似乎在等待著脖子上,用一絲細線懸掛的屠刀。它此時沒有墜落,它明天也未必墜落,但是它終有一天要墜落。


    在他麵對著應鉉海,一定堅持著自己遺傳了所謂的文學天賦的時候,這屠刀就已經掛上去了。


    這家夥,給這個人折磨的啊。折磨到應彬已經過了發瘋第一階段了,開始進入陰暗爬行的發瘋階段了。


    路澄算了算時間,覺得到時候了。


    他看著手中兩本書的稿子,開始了盤算。


    《通天塔》、《垂死公示》、《機械詩篇》。他為什麽一直要寫科幻呢?因為科幻很好寫嗎?


    不。就像他之前問應彬時候,說的那句話。


    因為科幻,有編年史。


    路澄算了算存稿字數,對了對存稿章節,打開了之前關機的那部用來聯係應彬的手機。


    給應彬發了消息。


    【靈感迴來了。】


    於是槍手也迴來了。


    應彬看到消息的時候,先是大喜,而後是興奮。可在那一瞬間似乎可以衝昏腦海的興奮之後,他陷入沉默。


    在那沉默中,他不自覺地湧起對於自我的深深厭棄。


    和濃烈的恨意,與疲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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