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張張嘴,到底還是沒認輸。


    季淮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落魄處境,再想想自己的小情人因為自己的錢正吃香喝辣,一瞬間怒從心頭起。


    “分,迴去就分!”


    路澄可了解他了:“真的?”


    季淮想了想那兩位的顏值,呃了一聲,沉默了一下。


    有些不情不願地開口:“不了。”


    還幫人家解釋:“我還沒膩呢,他們有什麽壞心思?他們隻是膽小害羞。”


    路澄:把愛你的棄如敝履,和一心談感情的談錢。又和一心談錢的談感情,多離譜的事情啊。


    季淮都不知道今晚住哪兒,可憐巴巴地看著路澄,努力懺悔:“他們對我都是假的,隻有你對我是真的。”


    “我隻有你了。”季淮這麽說。


    他看著路澄。


    季淮裝可憐,那真是越看越欠揍。


    路澄歎口氣,把手按在了季淮的肩膀上:“叔叔,清醒點兒,比我大著好幾歲呢,就別這麽戀愛腦了。”


    “打電話給你認識的朋友,把你接迴去。”


    路澄挑眉:“別讓我說第二遍。”


    季淮:“……可我是來探班的,吃了一頓難吃的盒飯就迴去了?”


    路澄紮他心:“早點迴去多關注一下自己的生意,寬雋有新的進項項目了嗎?”


    季淮沉默了。


    根本沒有。


    這麽多年這公司讓他經營的,有點什麽好項目,沒幾個月就全跳槽跑路了。


    不過玩不下去也不要緊,他侄子在瑞慈好好地做副總呢。


    聽說瑞慈最近有個科幻電視劇的項目啟動了,季淮想著,要不幹脆讓寬雋自生自滅,他自己去那個科幻電視劇項目裏,混個製片主任或者是劇務主任玩玩?


    路澄不知道季淮的想法。


    但他看著季淮提起他那毫無前途的公司,卻絲毫不焦慮的表情,就知道,季淮的根不在寬雋。


    即便寬雋入不敷出,即便季淮氣到滿地撒潑,但他手裏的卡中,打進來的錢隻多不少。


    路澄知道關鍵點在哪兒。


    瑞慈。瑞慈……


    -


    季淮匆匆來落寞跑了之後,路澄也終於拍到了他一直期待的決裂戲份。


    路澄需要感知到洛鈺的情緒,也要領悟到李越澤的情緒。


    實際上按著正常發展,他們可以成為知己至交,他們確實也一直像極了知己至交。


    談詩論畫,寄情山水。


    李越澤明明是很暴戾的性格,可洛鈺是溫和慈悲的。


    他日日和他相處,即便是要偽裝成溫潤,可日複一日地偽裝中,戾氣終究將會慢慢消散幾分。


    長久相處下去,即便不用偽裝,即便在他人麵前還是那副狗性子,可在洛鈺麵前,他願意做也可以做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隻要他一直在他身邊,隻要他沒有傷害他。


    但好像關係界定是有一條線在的,誰想越過這條線,誰就要收到懲戒報應。


    他們之間的感情好像是薛定諤的貓,如果不把盒子打開,不說出口,萬事萬物處在猜測且有著一切可能的狀態。


    他們或許也可以在不同程度上欺騙自己,真的一切都有可能。


    可當洛鈺的盒子小小張開一條縫隙,李越澤可以窺探到那其中一點樣子的時候,他反而退縮了。


    從國都皇子的身份到修道者的道統,從奪嫡爭權到黃金白銀,一串連環的算計,和一點錯亂的心緒,足夠他對他拔劍。


    他並不想讓他死,他隻是想……逼退他。


    而洛鈺一直看著他,清澈的眼神,眼底幾乎是空白的。


    或許是呆滯驚愕,或許是不可置信,他隻是望著他。


    又或許是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


    “……你真的相信是我做的?”他似乎不驚訝,隻是悲憫。


    李越澤:“你慈悲為懷,你看破紅塵,你趨於仙人境界,你毫無私心至此?”


    李越澤或許並不是信那些汙蔑證據。


    他隻是不信真的會有人願意觸碰他的底色。


    洛鈺望著他,竟笑了一下,眼神裏晃著碎瓷一般:“我毫無私心嗎?我到了國都,麵見殿下之後,已然盡是私心。殿下恍若未覺嗎?”


    這話幾乎是挑明。


    是洛鈺能說出最露骨的話了。


    而沉浸在被背叛情緒中的李越澤,根本沒有察覺。


    根本不會察覺,根本不懂察覺。


    根本,不敢察覺。


    命運似乎故意這樣折磨著他。


    叫他度過了饑不果腹的童年,才意識到那對於皇子來說是多大的羞辱。如今,也要等到很久之後,才叫他能意識到這話是多麽直接的情愫。


    而他此時,隻以為那‘私心’是對權力金銀的私心。


    他氣急了:“就為了皇兄給你允諾的國師之位?”


    洛鈺沉默幾分,扯出一聲輕笑。


    他搖搖頭,很輕很輕地搖搖頭:“殿下。”


    他隻叫了一聲殿下。


    他該說什麽?又從何說起呢?


    接下來,按道理走幾個來迴的台詞,李越澤就該拔劍了。


    可拍到這裏的時候,硬生生卡了幾次,譚宗平怎麽拍,怎麽覺得不對勁。


    “我總覺得不太順。”


    他對編劇說。


    “李越澤對洛鈺,是帶著對於天人的仰望的。他即便是再憤怒、再迷茫,也不太可能直接給了他一劍吧?”


    編劇在創作的時候,是考慮整體劇情的。


    而當劇本給到演員的時候,演員對角色的理解,將和編劇對於角色的塑造,一起成就人物。


    編劇很耐心地傾聽。


    譚宗平怎麽順也順不下來這個劇情。


    他解釋道:“洛鈺對我來說,是另一種人生的可能。我會覺得,喔原來真的有這樣的人,窺見人世間所有肮髒卻依然熱愛,依然靈魂潔白如赤子。”


    “我仰慕他、敬佩他、理解他、靠近他,即便現在知道,哦他是在騙我,他是要做國師,他也走上了爭權奪利的路子,但我也不會偏激到一劍捅過去。”


    編劇就問:“那你是什麽感情?”


    “……我會拿劍刺向我自己。”


    路澄緊跟著開口:“而我會迎著劍握上去。”


    編劇輕咳兩聲,原地坐下:“來,給我講講你們的想法。”


    讓朕好好嗑嗑!!


    譚宗平率先開口:“即便他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他在我眼裏,也始終是那輪皎潔的月亮。”


    “而且我是從血汙裏走出來的爛人。我不想他幹淨無塵的道袍受染,那麽如果到了暴力相向的地步,我隻會刺向我自己。”


    譚宗平組織了一下語言:“可能也是窺到了他對我有一點情愫,所以想用傷害自己去懲罰他,去逼迫他……”


    “逼他離我遠點,我不值得。別看見我真實的樣貌,永遠記得我偽裝的樣子吧,就到這裏。”


    編劇懂了:“譚老師,您好會嗑……您好會解讀劇本啊!”


    她把期待的目光放在路澄身上。


    路澄想了想:“而我看見他信了別人,就不會再執著什麽了。”


    “一心修道到背離初衷,滿腔私心對著他,他卻不信我還逼迫我。那我寧可握住劍尖自己受傷,用這一劍斷了彼此之間的過往情愫。”


    編劇立馬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來來來我有靈感了!”


    編劇坐在那裏就開始改劇本。


    那叫一個激動興奮外加瘋狂寫作,滿腦子都是新鮮劇情!


    導演就先去拍別的戲份了,等這邊改完再拍。


    於是等路澄拿到新劇本的時候,覺得,誒,這次的味兒對了。


    在複雜情況下突然出手傷人,是李越澤的路數。


    也是李越澤會做的事情。


    李越澤會對著任何人都這樣做,但如果他對著洛鈺也是這樣做,那在他心中洛鈺和旁人有什麽區分?


    他絕對不會這樣對洛鈺。


    那樣心狠的他,殘忍的他,暴戾的他,麵對著“背叛”會殺掉任何人,卻不會用劍指向洛鈺。


    因為那是他央求祈願到走出冷宮後,終於落到他指尖的月光。


    於是李越澤在委屈難過中,他的劍隻能指向自己。


    他要用帶著血色的威脅,在迷頓中逼迫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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