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拾隻是有那麽一點點的疏漏,但她就一眼盯到,順著這一點疏漏死咬著查下去,直到逼嚴拾入無可迴身之境。


    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正在嚴拾的那個環廊構造的畫廊中。


    在環廊中,在背景都是嚴拾的畫作的畫廊中,她穿著一身警服。


    身後是可靠的同事,正式批捕。


    也在這場對峙決鬥中,向他宣告了最終審判結果。


    嚴拾眉眼冷靜,唇角揚起,歎了口氣:“不愧是你。”


    “我早該料到,我輸也隻會輸給你。”


    嚴拾半點不驚訝。


    甚至可以說,他早有預料。


    他早就知道如今的結局,但他當初仍然做下那些罪惡。


    嚴拾迴身,打量了一下畫廊上懸掛的畫作。


    那些泛著陰森詭譎的油畫,都是他的精心作品。


    但是,他之前是在國際上獲獎無數的年輕才俊的時候,人們欣賞他的才華,讚美他的畫作。


    而等到他和連環殺人案扯上關係後,所有的誇讚都仿若潮汐一般,來了又褪去。


    再也無形。


    彷如水就這麽消失在了水中。


    嚴拾不在乎:“他們欣賞不到,是他們的可悲。”


    他深深望著那些他的孩子們,這些作品背後靈感來自於更高的藝術,來自於殺人現場犯罪迴憶。


    藝術是真的,卻無人欣賞,世界上懂得藝術的人還是太少了,不是嗎?


    女警卻道:“不會有誰比你更可悲了,嚴拾。”


    “油畫算是什麽藝術?生命才是最高的藝術。”


    她義正言辭,她堅守初心。


    嚴拾嗤笑一聲:“多麽正義凜然的話。”


    她逼近嚴拾:“走吧,未來你將用你的自由,去懺悔你曾經的自大。”


    “我不會。”他看著她,“我不會懺悔。”


    “如果不是你,我當初就會從天台上跳下去。可抱歉,你救下了我,我卻並不感激你。”


    嚴拾:“正如我算計去殺那些惡人。曾經被他們傷害的那麽多的人,他們看到我被懲處,同樣不會感激你,警官。”


    他的聲音輕柔而詭譎。


    “……他們將永世感激我。”


    嚴拾帶著笑意被拷住手腕:“所以,我祝福你,警官。”


    “我祝你永遠正義,永遠向前。”


    觀眾深吸一口氣。


    【誅心啊這是!】


    【換位思考,如果我是女主,抓到了幕後黑手後,他跟我說沒人會感激我,我也會崩了吧……】


    【確實,給惡人設局,讓惡人自相殘殺,曾經被惡人傷害的好人肯定會感激的啊。】


    【法律之外除以私刑,和順延法律維護正義的兩方,永遠不可能和解。】


    【不必和解,她將永遠正義,永遠向前!!】


    看完這段,觀眾還是超爽快並且很滿意的。


    很是有些為女主驕傲的!


    去吧,永遠正義,永遠向前吧!


    結果接下來的劇情,愣是把觀眾直接看傻了。


    ……去吧,去啊,倒是永遠向前啊!


    臥槽破了這麽大一個案子,抓了一個國際藝術家畫家,破了大型連環殺人案,怎麽不升職嘉獎?


    臥槽這劇情你在幹嘛?


    女主角從洗手間出來,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對著兩道杠,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懷、懷孕了?


    懷孕了?!


    觀眾雖然知道之前女主已經和霸總老公和好,和婆婆大和解了,也一直在備孕,但是……好家夥您真的懷上了?


    彈幕都呆滯了。


    停頓了一瞬,而後直接爆炸。


    【你追尋的幸福是這個嗎?真的是這個啊?你清醒一點啊姐妹!】


    【我從沒見過誰大結局的時候完成事業高光後,得到的劇情安排不是升職也不是嘉獎,而是懷孕的……】


    【好棒的編劇啊,該不會以為我們會覺得很甜,然後會高唿太好啦事業線和感情線雙重巔峰吧?】


    【她是警察,剛破了大案的警察,這麽有天賦也有勇氣還努力的警察,直接懷孕等產假迴來,她副手都能頂她的位置了吧?】


    【我是來看電視劇的,你給我搞什麽現實主義啊?】


    【臥槽我煞筆了,我居然真的以為我隻在意事業線就不會被氣到,我氣瘋了好嗎?!】


    【等下我們冷靜一下,看進度條還有十分鍾,估計是嘉獎或者是升職?去父留崽我也可以接受啊!快跑!】


    剩下的十分鍾是什麽呢?


    甚至不是觀眾厭惡的感情戲。


    不是純純的感情戲,是什麽玩意?是純純的婚姻戲。


    懷孕的女主,做了一桌子菜,男主的爸媽叔叔姨姨姑姑舅舅都坐在桌上,但愣是沒有一個幫著端菜的。


    女主把菜都端上來,舉起飲料敬酒,笑意盈盈。


    婆婆笑著說:“這就對了,這樣我們才是幸福的一家嘛。”


    在笑聲中,全劇終。


    觀眾看到這裏,看到最後的合家歡結局,本身應該怒火三丈的。


    正如之前一樣,繼續生氣,繼續暴躁。


    可隨著那一大桌子菜出現,隨著那圍繞著一大桌子菜進食的人出現,隨著婆婆的那一句“這就對了”,卻陡然間覺得脊背發涼。


    他們何止是在吃她做的菜啊,他們吃掉、斷送了她的未來。


    警服變圍裙,矯健身手變懷孕腹肚。


    然後……然後他們說,這就對了。


    好似之前那些追逐正義的時光,都是錯的,此刻才終於“這就對了”。


    一股冷意順著尾椎而上,直躥頭頂。


    毫不誇張地說,真的出了冷汗,也是真的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怎麽有一種,看恐怖片的感覺啊。】


    【好溫馨,好團圓啊,真的是社會意義下最好的結局了吧?】


    【現實主義到我突然開始手抖。】


    【他要你本有璀璨光芒,卻自願珍珠磨損為魚目,從此為他陪襯。】


    【編劇您不會是故意這麽拍的吧??這教育意義絕了啊!!】


    故意的?還真不是。


    這就是編劇要的女性在事業和婚姻中的探討啊。


    這不已經用整部劇,探討出結果了嗎?


    什麽為了事業暫緩生育,什麽婚姻隔閡矛盾重重,什麽婆媳關係家庭糾紛。


    啊呀,你有這些煩惱,都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你不夠能忍啊、你沒有積極換位思考、你沒有去理智解決問題啊。


    你看女主,她忍了,最後多麽和諧!多麽美好的結局!


    什麽?事業?事業是高光啊!


    什麽?事業的後續?


    有了事業高光之後,還想要什麽?


    哦,想要她廣闊未來、無垠前途?想要她忠於理想,報效國家?想要她永遠正義,永遠向前?


    抱歉,這是《環廊》。


    這是,環廊。


    走不出、掙不掉、繞不完的,環廊。


    -


    路澄看完最後一幕,在充斥著【……】【???】和【¥%&*#】的彈幕中,緩緩把背部靠在了沙發背上。


    他突然覺得,《環廊》從頭到尾真的成了閉環。


    從劇裏到劇外,從女主角到編劇、導演、資方,從輿論到觀眾。


    這部劇就在這裏收尾,從殺人到被殺,似乎整場戲劇是一場陰差陽錯之間,呈現出來的諷刺行為藝術。


    別說恐怖片了,簡直像個教育片。


    而橙子喝喝的群裏,貝珂則是在狂笑。


    她倒是沒想太多,隻覺得這劇很雷人。


    【小貝殼: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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