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安,你想說什麽,大膽地說”盛元帝沉著聲開口。


    得到盛元帝無條件支持,墨玖安卻猶豫了。


    他這是要為她得罪所有人嗎?


    墨玖安環視了一周,眾人看她就像是在看禍國妖女,戒備中透著怒意,又夾雜著幾分畏懼。


    其實墨玖安是喜歡這種感覺的,看不慣她,又不得不臣服於她。


    可盛元帝是明君。


    他一世英明,卻為了她寒了一眾官員的心。


    墨玖安在那日早宴上就已經惹怒了他們,也得到了盛元帝明目張膽的偏愛,獲得參與秋獵的資格,若眼下還要讓盛元帝替她擋住眾人怒火,怕是要徹底壞了帝王名聲。


    現場安靜的可怕,眾人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位目無法紀的公主,靜待她開口置喙禮教國法。


    墨玖安卻緩緩垂下了長睫。


    柏屠降級本就不可避免,可蒙梓嶽不一樣。


    士兵要絕對服從軍令,所以本質上,蒙梓嶽並沒有錯。


    柏屠也知道這一點,因而會把所有罪名攬在自己身上,隻為替蒙梓嶽爭取一絲機會。


    在這一點上,柏屠與墨玖安目的一致。


    若蒙梓嶽被剔除軍籍,那墨玖安方才替他開脫便全然沒了意義。


    眼下若想保住蒙梓嶽讓他的前途不受影響,並且緩和盛元帝與眾臣之間的關係,那她便不能再與眾臣正麵抗衡了。


    墨玖安暗自思量。


    在極短的沉默之後,她緩緩起身,走下台階停在蒙梓嶽和柏屠麵前,在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下,轉身就朝著盛元帝跪了下去。


    盛元帝一驚,“玖安,你這是做什麽!?”


    “父皇,兒臣知罪”


    墨玖安聲音洪亮,拱手在前,語氣格外恭敬:“兒臣不該妄論國法,不該議論賞罰事宜,為此兒臣甘願受罰。可蒙梓嶽天生神力,他生在我大鄿,是上天眷顧大鄿,絕不該因無心之過被貶黜,兒臣和柏將軍一樣,實在不願眼睜睜地看著如此人才埋沒,所以一時焦急,失了分寸,是兒臣不守本分,求父皇責罰”


    墨玖安頓了一瞬,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麵色堅定道:“若可以,兒臣願替蒙梓嶽受過,隻為求父皇給他一個能證明自己的機會,柏將軍戎馬一生,對我大鄿忠心耿耿,念他初心為國,還請父皇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她說完兩手疊放額前,再沉重磕頭,不僅嚇到了盛元帝,還驚到了看戲的眾人。


    蒙梓嶽跪在墨玖安身後,一雙滿是水漬的明眸掠過幾分怔懵之色,呆呆地盯著麵前的深紅長袍。


    裙擺很長,剛好落在離他膝蓋一尺之遠。


    原本展翅的金鳳因裙擺折疊而擰到一起看不清原貌,猶如那高高在上的公主甘願走下高台跪在地上,放下尊貴的身段,隻為一個不起眼的小啞巴。


    蒙梓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可還未等他觸碰,褶皺的裙擺向前滑去,又重新露出了那金鳳展翅的模樣。


    盛元帝早就扶她起了身,拉著她走迴高位,裙擺也隨她漸行漸遠,隻留一個雙眸朦朧的少年郎。


    容長洲看著這一幕又開始感歎了:“唉,我本來對這個公主印象不太好,這麽看,她好像除了脾氣古怪,心眼還是好的”


    容北書凝視著那端莊曼妙的身姿,幽深的眸裏閃過一縷星光,一側唇角帶了些興味的弧度。


    她不僅聰明,還能屈能伸,說的有理有據,見形勢不對便立馬退一步承認錯誤。


    因為她知道,真正讓那群大臣在乎的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少年,而是守城軍統領柏屠,真正讓眾人憤怒的,是她這個不安女子本分的深宮公主。


    柏屠能犧牲自己攬下所有罪名,那墨玖安也能轉移眾人的憤怒,以此淡化他們對蒙梓嶽的執著。


    受罰?即便真的替蒙梓嶽受過,盛元帝如何忍心讓自己的女兒受到重罰?


    所以這一招,墨玖安依舊沒有什麽損失,反而更能讓蒙梓嶽對她產生深深的愧疚,一下子拉攏了三個人。


    禁軍統領蒙摯,守城軍統領柏屠,還有那未來可期的小少年。


    容北書的目光一直緊隨她,再也無法忽視內心攀升的陣陣興奮與欣賞。


    若不是對兄長不利,這位公主當真是有意思的很。


    可惜了,她是敵非友。


    可惜?


    直到此刻,容北書才終於意識到,那個被他忽略的感受到底是什麽。


    當他確認是對她生出的惋惜時,容北書唇角弧度頓僵,雕刻般精致的麵龐漸漸浮現了幾分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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