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北書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安慰自己,不露痕跡地順了順氣。


    在一場短暫的沉默後,墨玖安又一次主動開口:“容寺正可知,魚兒是不懂飽的”


    容北書緩緩抬眸。


    少女身姿綽約,單看側臉就足以驚豔,鼻梁高翹,粉唇似花,閃動著瑩潤光澤。


    清澈的池麵波光粼粼,顯得她愈發膚若凝脂,一眼望去光彩奪目,猶如天神下凡,周身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隻要你一直喂,它就一直吃,直到撐死為止”


    她說著,攥出了一掌飼料揮灑在池塘上,“可人終歸是不同的,人要懂感恩和知足,否則,下場隻會比撐死的魚還慘”


    墨玖安輕描淡寫地說完,轉頭睨向容北書。


    直到目光交匯,容北書這才斂下探究的目光,“宮裏的魚自是有人控製其進食程度,不至於撐死”


    墨玖安原本幽暗的眸裏浮上幾分興味之色,左手一抬,沐辭立馬拿走了飼料。


    她起身整了整衣袖,再緩步走向他。


    “本宮以為何家與你們交情匪淺,你至少會替何燁解釋幾句,看來,容寺正心裏隻有兄長一個人”


    容北書麵不改色道:“隻是上一輩合得來”


    “結黨營私”四個字一出,誰再替何燁求情誰就是自尋死路,活膩歪了。


    望著他淡然的神色,墨玖安莞爾一笑,意有所指道:“容寺正這麽著急撇清關係,可想過何昭夕啊?”


    容北書眸光微凝,緩緩抬眸看向她,語氣平淡疏遠:“隻是從小認識罷了”


    墨玖安一側唇角微勾,“何昭夕年方十六,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


    她頓了頓,刻意放慢了語速:“本宮昨日戲耍何燁,心裏著實過意不去,聽說吏部侍郎王韋的兒子王決還未娶妻”


    墨玖安的目光緊緊鎖著他,看著他眉心漸凝,那雙黝黑的眸裏浮上無法掩飾的探究與詫異,墨玖安仿佛嚐到了瓊漿玉液,滿足感在心底翻湧,讓她無比的愉悅和暢快。


    她很享受這種對視。


    容北書長著一張極為好看的臉,眉宇間帶著疏朗之氣,清雋俊雅,如鬆如竹,身型欣長勁瘦,肩寬腰細腿長,綠色官袍穿在身上,頗有一股仁人君子的氣度。


    然而他偏偏頷首低眉,處處拘謹恭敬,將那微不可察的桀驁盡數藏於濃黑長睫下。


    唯有刺激他,他才會展現不為人知的一麵。


    甚是有趣。


    墨玖安眼裏閃著洞察秋毫的炯炯亮光,可這一次,容北書並沒有迴避視線,而是直直與她對望,試探性地問:“公主突然提及王韋,應該不隻是替何昭夕說媒這麽簡單吧?”


    墨玖安咧嘴一笑,嗓音裹挾著幾分狡黠的意味:“你猜啊”


    容北書卻笑不出來。


    吏部侍郎王韋的兒子王決涉嫌販賣秋闈題目,昨晚剛被他關進大理寺,抓捕過程極其隱秘,連他爹王韋都不知道兒子一夜未歸不是因為流連煙花柳巷,而是困在昏暗的牢獄之內。


    直覺告訴他,墨玖安突然提起王韋和王決不會是巧合。


    不是巧合,那她就是知道些什麽。


    “公主知道什麽?”


    容北書清涼的嗓音依舊動聽,可落在墨玖安耳朵裏,多出了幾分質問的口氣。


    墨玖安倒也不惱,溫聲提醒道:“容寺正的問題錯了”


    容北書雙眸微眯,片晌後再一次開口:“公主想要什麽?”


    容北書承認,第一個問題確實是句廢話,其實他心裏早已篤定她知曉王決販賣秋闈題目,也知曉他秘密抓捕王決關入大理寺。


    因此,比起問她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殿下知道什麽,還不如問她想要什麽。


    容北書靜待對方迴答,隻見她唇角弧度更深,眸中掠過一縷勢在必得的光。


    “說過了,本宮要的是你”


    言語赤裸挑逗,可那眸裏卻不見一絲曖昧,反而透著一股瘮人的興奮。


    容北書絲毫沒有被女子傾慕的快感,反而從腳底生出一股寒意流遍全身經絡,仿佛身處漆黑的洞穴,看不清前路深淺,卻能感知到四麵八方暗藏著危險。


    這是他作為刑獄官養出來的心覺。


    “我能做什麽?”


    他沒有因此移開視線,僭越地,無禮地,就那般直勾勾地盯著她,不舍得放過一絲細微的表情和漏洞。


    對方卻沒有迴答。


    視線相融,那雙勾人心魄的雙眸越來越近,隨著她傾身靠近,那股獨屬於她的清香撲鼻而來,容北書的感官完全被她的氣息籠罩,沉浸其中無法動彈。


    容北書掌心不由自主地攥緊,心跳都失了正常的頻率。


    他不知這是因為什麽。


    惶恐,戒備,還是憤怒?


    不等他理清緣由調整唿吸,這位高不可攀的公主殿下忽然做出的一個舉動差點沒把他直接送走。


    她踮起腳,朝著他的衣領細細一嗅,認同地點點頭。


    “香,不錯”


    這一刻,容北書隻覺瘋狂打鼓的心跳瞬間停滯,周遭的聲音頓時消失,仿佛時間都靜止下來。


    在他怔懵之際,墨玖安近距離感受到他下意識緊繃的身體,還有連續滾動兩下的喉結。


    若不是脖頸青筋凸起,還有那紅的突出的耳根,她都會以為此人是一座絕美雕塑。


    墨玖安忍俊不禁,主動拉開了距離,一副戲耍的語氣:“容寺正愈發合本宮心意了,這張臉合意,身上的味道更合意,昨日的雞血味竟一絲也聞不到了,甚好”


    墨玖安並不關心容北書波濤洶湧的內心世界,她自顧自地轉身,離開前還不忘補了一句:“以後見本宮,記得洗幹淨再來”


    容北書依舊是那個緊繃的姿勢,茫然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許久都未能迴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緊攥的雙手漸漸鬆開,怦動的心跳漸漸安靜,再閉上眼順了順氣,這才想起來,墨玖安還是沒有迴答他的問題。


    他到底能做什麽?


    為何獨獨選擇他?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


    做了六年的寺正,審過的犯人無數,容北書卻總是被她擾亂節奏,問不出關鍵信息不說,卻次次都被精準捏住把柄,被她明裏暗裏威脅一番。


    若她是大理寺關押的罪犯,容北書就會輕鬆很多,因為這世上沒有他審不出的犯人。


    可她終歸不是暗獄之犯,而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無法將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反而被她一把捏住了罩門。


    在三次交談中,容北書連一點確切的信息都未能問出來,對她的目的毫無所知,對她的能耐無甚了解,甚至談話節奏都由她控製。


    墨玖安無疑是他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如此棘手的“疑犯”。


    墨玖安巧妙地迴避了容北書的問題,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容北書這樣的人竟也會因女子的靠近而亂了方寸。


    不過這樣更好,往後拿捏他便多了一個方法。


    過去三年來,墨玖安無數次想象過,那個讓她吃了悶虧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直到三個月前,她才恍然大悟。


    前朝後宮,甚至江湖民間,她猜測過很多人。


    那些個久居朝堂的人精,亦或者叱吒江湖的高手,隻要是資曆深人脈廣有點名氣的,她都觀察過。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的人選,可怎麽也沒想過,這個人會是容北書。


    這個平平無奇,一直生活在哥哥容長洲的光輝下,從小到大從不起眼的六品寺正,容北書。


    她更沒想過,這三年來讓她心心念念的東西,他卻隻用來保護一個容長洲?


    如此浪費資源,真是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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