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想起來一樣調料沒買,跑到街上去買的時候,聽到身後有個童兒奶聲奶氣跟他娘說:「娘,你瞧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胡嬌猛然轉頭,見到那童兒約莫四五歲,臉蛋略黑,還帶著孩子不自覺的嬌氣,緊緊跟著他娘的腳步。那婦人大約忙著準備過年的東西,也是出來買材料,看也沒看順口敷衍:「好看好看。」目光都沒往那童兒身上瞟一眼。


    那童兒不依,跑來跑去試圖往那婦人前麵去,要擋著她讓她瞧一瞧這新衣裳究竟好不好看,這行為透著說不出的熟悉。胡嬌看住了,忽然之間福至心靈,覺得許清嘉那種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跟著在她腳邊跑來跑去的模樣與這童兒何其相似?


    明明過了年就是二十歲的青年了,難道跟這童兒一般就想要從她眼中確認一下他的新袍子好不好看?!


    來去匆匆的南華縣街頭,胡嬌忽然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真是太傻了!


    再迴去的時候許清嘉就站在院子裏那兩缸殘荷年前麵,背著手似乎很落莫。


    胡嬌進來的時候他也沒動,等到她揚聲問:「這位郎君,你身上這新袍子真是合身,也不知是哪家成衣店裏買的?可否告之在下,在下也好去買一件迴來過年?」


    許清嘉「嗖」的一聲就轉了過來,速度之快完全與以往的君子形象不符,似乎連眼神都亮了,唇邊還帶著矜持的笑意:「不好意思這位客官,在下這身新袍子是家中內人親手所縫,恐怕外麵是沒得買的。」


    胡嬌毫不顧忌形象的捧腹大笑,不期然的想到了街上那四五歲的童兒。


    真是好不知羞,過了年二十歲的大男人,竟然跟街上四五歲的童兒沒什麽兩樣。


    許清嘉不知道她在笑什麽,但見她那麽高興,他似乎也很高興,一手輕輕撣了撣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塵,走幾步路過來,接了她手裏的東西往廚房送去。胡嬌跟在他後麵,越想越可樂。似乎忘了方才自己提著刀的兇狠模樣。


    她忘了許清嘉似乎也忘了。


    等到吃完了晚飯,收拾完畢,二人迴到二樓廳裏去,升起火盆來取暖,許清嘉馬上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火盆原來在她旁邊,胡嬌見他寫寫畫畫,便將火盆端過去,挪到了他那邊,又側頭去瞧許清嘉寫的東西。


    他似乎是邊寫邊迴憶,但下筆的速度也不慢就是了。


    胡嬌看了一會,終於看出不對勁來。他寫的似乎是各村各戶的稅賦上交情況。這種東西不是應該當時交完了就沒事了嗎?而且她細細一瞧,似乎寫的還不是今年的,而是往年的。


    這就更奇怪了。


    她怕打攪許清嘉,就走開了。等他寫完,胡嬌才問起來。


    「許郎,你方才寫的是什麽東西?」


    許清嘉好些事情根本都不避著她,有時候也會談起縣衙裏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一直覺得女人可以聽他外麵的事情,還是在南華縣太苦悶了,沒有個傾訴的人,所以對自己做的事也毫不隱瞞。


    「我正在憑記憶寫下南華縣幾年的賦稅單子,報上去的與實際收上來的。」


    報上去的這個容易,有據可差,可是收上來的?


    朱庭仙難道沒有做假帳,還敢把那些東西給許清嘉看?


    許清嘉似乎看出來她的疑問,輕輕一笑:「朱庭仙在這裏太久了,總覺得我一個小小的縣丞越不過他去。他不挪窩,也許不止是自己沒能力升不了,如果是他不想升呢?或者上麵有人想讓他不升呢?我一直想不明白。但是他好像很有依仗,往年的賦稅帳目都在那裏堆著,我清查庫房的時候就會看一遍,晚上迴來再一點點錄出來,希望將來總有用上的一天。」


    胡嬌目瞪口呆的看著這貨,以為他記憶力都是苦練出來的,現在才知道這廝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真是再也不想跟他一起玩耍了!


    胡姑娘,重點錯了呀!


    難道不應該是「老公做這麽危險的間諜工作要是被發現了我會不會被牽連嗎?」


    過年的時候,許清嘉帶著胡嬌去上司朱庭仙家拜年。比起上次的待遇來,二人能夠明顯感覺到被冷落和怠慢。


    他們家家境貧寒,僅有的存款還是成親時候的賀禮與胡厚福陪送的壓箱底銀子,指望著許清嘉的俸銀來發家致富,一時半會看來沒指望 。而許清嘉又沒指望著給上司送禮升官發財,所以送給朱家的年禮便顯得有些寒酸。


    朱夫人待胡嬌倒一樣的客氣,反是那些前來拜年的同僚家眷們待胡嬌的眼神大是不同。


    之前還有幾分客氣之意,此次便明嘲暗諷,朱夫人也不加製止,胡嬌便明白了她這默默縱容之下的含義。坐了不多會便告辭而去。


    她出來的時候聽到房裏吳主簿的夫人冷笑一聲:「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丫頭,連個禮數也不懂,瞧瞧她那寒酸樣兒……」


    又有婦人輕笑道:「吳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許縣丞那是要做‘一心為民的清官的’,人家不屑於穿金戴銀。」話裏的嘲諷之意任是傻子也聽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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