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言被匡放掐疼了肩膀,蹙了下眉,淡聲道:“先放手。”見他確實不適,匡放鬆開他,從桌子上摸了瓶常溫水擰開,塞到格子言手裏,“下次不是我叫你,別來,麻煩。”格子言抬眼看了會兒匡放的表情,“真生氣了?”“沒,不希望你死我手裏。”匡放睫毛不算特別長,也不濃密,眼皮太薄,不亂咧咧時眼神就沒有絲毫的遮掩和柔化處理,總是令人覺得脾氣很差。不過也確實如此。他坐得比格子言高,垂眼看人,好像下一秒就會一耳光扇格子言臉上似的。大家還是更愛看匡放笑嘻嘻犯賤說混賬話的樣子,因為匡放一旦開始少言少語冷言冷語,大家就摸不透他想幹什麽,而且一般都不幹人事兒。他抬手的時候,對麵的夏婭都想替格子言喊救命了。怎麽,現在連公主都要打了嗎?匡放隻是摸了摸格子言臉上的紅斑,很快又拿走了,“你過敏還沒好?”“差不多,估計下周就好了。”格子言用手背擦了下匡放摸過的地方,他嫌匡放剛剛打架碰了那麽多人,髒得很。不知道是遺傳了他爸還是他媽,他隨便做一個表情都透露著股“爾等凡人統統退散”的冷淡又輕蔑的味兒。匡放從小就煩他這樣,現在也還是煩他。這個動作一點不落地全進了匡放的眼,匡放不耐煩地“嘁”了聲,直接把格子言手裏那瓶水奪了迴來。他手伸到椅子外麵,舉著礦泉水嘩啦啦往自己左手上倒。他把左手用水衝幹淨了。剩下小半瓶水被他重重放迴桌子上,那“砰”的一聲,驚得趙想成差點又變成了捧哏。格子言比其他幾個聰明,看匡放就這架勢就能猜出他準備做什麽。格子言後仰想避開,上身全都靠在了路子陽肩臂。匡放右手直接把格子言抓到手裏,洗過的左手直接把格子言的整張臉都給摸了一遍,笑著威脅,“你再擦一個試試。”第3章 格子言麵無表情地用紙巾把被匡放摸得濕漉漉的臉給擦了一遍,兩遍,三遍。“嘶”對麵的趙想成和夏婭異口同聲,表情扭曲。他們之間,也就格子言敢這麽下匡放的麵子。但匡放對格子言的忍耐度奇高,官方給出的解釋是因為匡放沒媽,格子言也沒媽。格子言脾氣極好,他不怎麽生氣的。隻見他把擦過臉的紙巾慢條斯理疊起來,塞進匡放的褲兜裏,“我下午還要練琴,你們自由活動,別來打擾我。”夏婭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能去你家睡午覺嗎?”吳棟也舉手,“我也想去。”家屬院是老房子,雖然戶型綠化都還不錯,但裏頭的家具家電都得住的人自己置辦。東城的夏天最是悶熱無比,沒有空調根本過不去,格子言身體不好,冷不行熱不行,在搬過來之前,許萬林就把地板撬了給裝了地暖,又給安了中央空調。夏婭和吳棟家裏沒舍得裝空調,家裏隻給他倆買了小電風扇,扇葉子轉爛也不起半點作用。格子言低頭考慮了會兒,才點頭,“但是別吵。”他不喜歡別人太吵。見夏婭和吳棟都得到了允許,趙想成和路子陽也急急忙忙說要去,“省點電費嘛,求你了公主。”趙想成趴在桌子上,想伸手去抓格子言的手,手臂伸出去一半,被匡放眼疾手快拍了一巴掌,“別碰,他過敏。”趙想成哎喲一聲,把兩隻手揣肚子下麵藏著。格子言剛搬來深藍科技的家屬院時才八歲,母親在他八歲生日的前兩個月撒手人寰,許萬林帶他離開傷心地,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東城。不同於家鄉的婉約,東城人更熱情直接,好的直壞的也直。家屬院的小孩都很吵,也很髒,鼻涕流下來直接用手背橫向往臉上一抹,一天下來半張臉都是結了殼的鼻涕。許萬林拉著他要他跟他們一起玩,格子言真的是……他整日拉母親送給他的琴,也知道有些大人說的那些話是在欺負他沒媽,調侃許萬林沒老婆,他不在乎,更加沒有把那些人放在眼裏。匡放卻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衝上去替他出了頭。後來格子言才知道,匡放和自己的情況差不多,他也是和他爸相依為命。就是也沒媽的意思。.格子言家跟匡放家麵對麵挨著,兩戶就占掉了一整層,深藍科技普通員工拿不到這麽大的家屬房資質,匡放他爹算個領導,格子言他爹又是重金聘請的工程師,待遇自然都不會差。電梯裏還是涼快的。夏婭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公主,我能在你家洗個澡嗎?”“可以,但是你得自帶換洗衣物。”夏婭像一陣風一樣卷出電梯,“你們先上去,等會給我開門!”格子言對夏婭比對其他人要好,可能是因為夏婭是個女孩子吧,反正其他幾個是不好意思提出去格子言家洗澡的。“我們去放哥家衝一下就行。”趙想成扒住匡放,“放哥,把你衣服借一件給我穿,我想穿你那件黑色耐克的。”路子陽:“我隨便,都行。”吳棟:“我也是。”匡放被氣樂了,“做夢吧你們,穿老子衣服,你們也配?”匡放跟個沒素質的流氓一樣,格子言看了匡放一眼,匡放也恰好朝他看過來,匡放挑了下眉,“看什麽?你也想穿我衣服?”“……沒有。”格子言從不給匡放蹬鼻子上臉的機會。但可能是在格子言這裏從未成功過,反而讓匡放隻對格子言鍥而不舍。格子言先進了門,他把空調打開,門隻虛掩著。手機上有許萬林一個小時前發的消息。[許萬林:我剛剛看監控,你沒在家嗎?天這麽熱,不要到處亂跑,小心中暑。到家後跟我說一聲。][格子言:我迴家了。][許萬林:我看見了。]“……”盡管對許萬林這種過度謹慎的心態有些微的不適,可格子言也理解他。自己跟母親一樣。母親也是自出生起就虛弱,生活上麵要各種注意小心,大病沒有,小病不斷,最後不到三十歲就離開了人世。格子言倒沒許萬林那麽小心,人活幾十年,開心快樂最重要。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夏婭抱著衣服,她躡手躡腳的,“你好,請問我可以進來嗎?”格子言側頭看了她一眼,“別裝。”“嘿嘿。”夏婭熟門熟路摸去了浴室。夏婭是在家屬院出生的,據她自己所說,她的八字能給全家帶來好運,但無奈她家裏的人運氣實在是太背,光憑她一己之力,無法改變。她爸被大貨車撞死了,她媽帶著她再嫁,她不叫她繼父爸爸或者老爹,她叫她繼父:那個偷看我洗澡的老黃牙。她繼父牙齒特黃。“公主你沐浴露是哪個?換新的了我認不出來!”伴隨著水聲,夏婭在浴室裏求救。格子言:“綠色那瓶。”想到等會趙想成他們要來,格子言重新去切了一盤水果,他有輕微的強迫症,水果切的大小要差不多,份量要差不多,顏色看起來要不衝突。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腳步聲,有人進廚房了。格子言掃了身後一眼,匡放很自來熟地打開了他家的冰箱,從裏麵翻出一瓶冰可樂,他拉開拉環,背靠在廚房灶台上,身上有股清爽的薄荷沐浴露味道。“陳有德在你這裏吃了癟,迴頭肯定要單獨找你麻煩,你自己小心點吧。”格子言手起刀落,語氣冷靜,“你惹來的人,讓我小心點?”“那我也沒料到公主你會動刀啊。”匡放把下巴往格子言肩膀上靠。他比格子言高一些,這是占了身體好的優勢,他從小就能吃,一到青春期就更能吃,現在處於長個不長肉的階段,初二到初三一年就往上拔了5cm。剛放暑假的時候,幾個人捏著一把卷尺把自己都量了一遍,不許穿鞋不許豎頭發更不許偷偷踮腳。公主量出來是176,匡放卻已經180,是他們幾個人裏麵最能長。當然,也是最能打的。格子言肩膀撇了下,沒能把人撇掉,隻能說:“刀不是你給我防身的?不能用?”匡放沉默了幾秒鍾,“……草。”他離開格子言的肩膀,直起腰。從匡放的角度看過去,格子言白得有些病態,他並不算健康,三天五天一小病。即使從表麵上不是很能看出來他容易生病,剛剛陳有德就有被他的氣勢給嚇到。格子言身形單薄,骨架也不大,他不止是身形薄,他的麵皮也薄,於是顯得眉眼骨型清晰,清冷但細看卻溫潤的長相。他的眼睛和唇形太漂亮,不像許萬林。匡放覺得格子言應該長得更像他媽。匡放看著格子言臉頰側邊的那一片發著光的小絨毛出著神,手裏被揣了一果盤,格子言洗了刀,擦著手下指令,“端出去。”“……你能別這麽頤指氣使嗎?”匡放從盤子裏拎一塊草莓丟進嘴裏,“換成別人,我……”“你怎麽?”格子言打斷匡放。匡放是真拿格子言沒辦法,但總不能一直憋屈吧,匡放用力掐住格子言的一邊臉往外扯。“匡放!”格子言口齒不清地低斥。“這麽兇,叫狗呢?重新叫,叫放哥。”匡放索性把果盤放到一邊,把格子言的另一邊臉也抓著了。格子言跟夏婭他們不一樣,夏婭他們是心服口服地把匡放當老大,別說叫一聲放哥,就是把放哥手抄一千遍,他們也沒意見。但格子言不是,他跟匡放第一眼對上就知道,合不來。現在能在一個屋簷下和平相處已經難得,再要求更多就不可能了。趙想成和吳棟還有路子陽三人哼著歌推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匡放將格子言反身按在冰箱上這一幕,格子言眼鏡歪了,臉是紅的。怎麽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放哥越來越不當人了,連公主也揍,公主挨得了他一拳頭嗎?“別打架啊!”“別把果盤碰翻了真的是。”“放哥放肆!”“滾。“匡放冷冷地掃了眼三人,三人立馬竄出廚房,還貼心地帶上了門。“快叫。”匡放單手握住格子言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去扶正了格子言的眼鏡。在望見格子言抿得越發緊的唇時,他略一走神,格子言性格冷,嘴巴應該是熱的吧?他一走神,就給了格子言掙脫的機會,格子言一腳踩在匡放的腳背上,手肘毫不留情給了匡放的腹部重重一擊。格子言不喜歡跟人產生太親密的身體接觸,他當著匡放的麵聞了聞自己的衣服,蹙蹙眉,“臭死了。”他把嫌棄寫在臉上,匡放去抓他沒抓住,氣惱地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