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隱覺得自己需要做什麽事情,閃過頭腦的念頭太快,她還抓不住。那麽就依附那個人好了,宣誓成為烏丸蓮耶的附擁。


    道具貝爾摩德的限製終於不再生效,在烏丸蓮耶的庇佑下她不需要再討好這個女人。神戶尤梨麵無表情地吩咐工人撤掉庭院所有鞦韆換成科研設備,後來貝爾摩德前來拜訪,偶然看到奇形怪狀的庭院,她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


    貝爾摩德問:「為什麽把庭院改造了?」


    神戶尤梨說:「因為這些工作更重要。」


    貝爾摩德用那種奇怪的表情看了她很久。


    兩個人的關係似乎疏遠了,也似乎沒有。在神戶尤梨心裏,與貝爾摩德的關係遠近並不重要。不重要的人,不值得花費太多精力。


    再後來,研究所招納了一對夫婦。這對夫婦聰明,溫柔,善良,將「神戶尤梨」這個名字送給她。


    他們在一場大火中被神戶尤梨殺死。


    大火帶走了夫婦的生命,帶迴了神戶的人性。她終於想起總是抓不住的念頭,想起誕生人世的三年間在別墅裏度過的一個個孤獨夜晚。排山倒海陌生又強烈的情感伴隨迴憶共同席捲,一道道構築心房的城牆轟轟塌裂。


    多年心血澆築,銀色子彈的研究報告疊滿一堆又一堆。此時此刻,澆築的心血化身長矛,刺破胸膛。


    這是罪。


    我有罪。


    神戶尤梨鎖好保險箱,想了很多,很多。


    房間依舊是記憶中空曠寂寥的模樣。她可以不在意任何事情,可以冷心冷情/事不關己地活下去。但是看到和以往一模一樣的房間,本來毫無波動的內心,卻裂開一點,裂開長痕,支離破碎。


    漫長的悲傷如無境大海,將她淹沒。


    神啊,救救我吧;


    如果有神存在,為何誕下罪人;如果有神存在,為何懷抱罪惡;如果有神存在,我該如何存在?


    =


    「我當然喜歡她——但是她呢?」


    神戶尤梨打開實驗室的門,聽到熟悉的聲音。她耳力很好,但沒有偷聽牆角的習慣,準備咳嗽出聲打斷談話,又聽到那人說:


    「她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無微不至關照她的那對夫婦,他們的死連一滴眼淚都換不來。——即使如此,你還把她當親人?」


    琴酒沉穩迴應:「隻要對組織忠心耿耿,我不認為有什麽問題。」


    貝爾摩德冷哼一聲,「但願你能一直這麽樂觀。」


    神戶尤梨迴過神,悄悄關上門。


    「還有無數人在倒去。我不應當倒去。」神戶心想,「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可以做。」


    一年後,銀色子彈搶救無果,烏丸蓮耶去世。


    數年後,格雷恩家族訪美,諾爾·格雷恩重症治癒。


    十餘年後,外交部聯合警視廳聯繫成功,神戶尤梨帶著機密資料準備叛逃。


    警視廳諸伏景光臥底身份暴露,叛逃計劃失敗。


    神戶尤梨開始做夢。夢到死去的人,夢到親手殺死的人。從親生父母開始,到陌生人結束。他們每晚高聲吟唱,他們的血肉鋪成大橋,神戶走到大橋中央,被無數血手印推下血江。


    熟悉梅洛的人都知道,梅洛變了很多。先是身材暴瘦,狀態萎靡,然後波及精神。她變得尖酸刻薄,自私自利,成功將所有同伴拒於門外。


    琴酒走了,貝爾摩德走了。


    魔鬼的心思難以揣測,他們已經疲於示好。哪怕得知這個魔鬼隻有最後幾年壽命,他們的悲傷同情也已經在往日爭吵中消磨殆盡。


    沒有誰會離不開誰。


    神戶尤梨消磨掉了這些同伴的、縹緲不可捉摸的愛。


    沒有愛,悲傷也就不存在。


    神戶想,這已經足夠了。


    他們本是殊途,怎會同歸。


    凡事因果,有因有果,由果溯因。貝爾摩德服用了安全改良藥物,這是因;貝爾摩德必須死,這是果。


    於是在神戶引爆炸/藥之前,她對要殺掉貝爾摩德這件事情毫不牴觸。她還能有說有笑地來到莊園,儀態端莊地進行交易,雲淡風輕地叫住貝爾摩德,就好像她們真的有些重要的話要密談一般。


    神戶尤梨按下按鈕。


    風衣中的雷/管/炸/藥瞬間引爆,眼前世界化為一片白霧。今生如鏡中花,如水中月,如同上帝拋擲骰子時出現的一點無傷大雅的小失誤。按下按鈕之後,這點失誤終於抹平,世界仍將生生不息繼續運轉。


    貝爾摩德還沒有想明白,梅洛究竟何時叛變,又為何要這樣做。她的表情太過精彩,至於心底的驚慌,憤怒,甚至有沒有一點點哀憐,已經無可追查了。


    神戶尤梨隻知道,自己出乎意料地平靜。在短短的一剎那她又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想。


    「轟——」


    莊園地下爆發出的劇烈轟炸聲,終究還是沒有泄露分毫。慈善晚會波瀾不驚地繼續跳舞,政治家們眉開眼笑地坐上車輛,琴酒指揮著下屬把現金堆到車上。


    琴酒忽然心中一動,不知怎的,朝後麵望了一眼。


    下一秒,無數黑漆漆的槍口將莊園包圍。


    安室透帶著他的公安下屬堵在出口,朝勞務大臣微微一笑:「勞駕,請跟我們走一趟——」


    特種兵裝甲齊全,對黑衣組織步步緊逼,搜光所有贓物槍枝,手銬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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