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公子仍然坐在對麵的椅子上,用指甲刀修著他那雙精細的手。他吭了一聲,點了一下頭,大致意思今天這席是我請的。我才不理會這一套呢,能坐就坐,坐不了拉倒。我麵子上過得去,我領大明子立馬走人。我想著,也沒再搭理這茬,六叔坐在我旁邊,用牙齒咯嘣咯嘣地咬著牙簽。六叔已經把錢遞了上去,我們算是仁至義盡,人領走就完事了。


    我說了一聲,周公子,人我領走,這桌讓兄弟們盡情吃喝,算我的。既然你也不領情,我們就小雞撒尿各走各道,我說了句,後會有期,抬身領著大明子就要走。何子哥覺得麵子上有點過意不去,連忙站起來圓場,他喊住我,周公子就是這種性格,外冷內熱,弟你千萬別放心上。大老遠來的,哪能讓你空著肚子走啊?


    我說,誰說我要走啊?我怎麽不得在這待兩天,你還煩我,有點攆我走的意思。


    何子哥連忙說,哪能,哪能,得待兩天。


    周公子這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一看,小臉白白淨淨,身材瘦弱,渾身上下很精致,尤其是頭發,不知道用什麽油抹的,油光嶄亮。這哥們一抬手,我確實有點想吐,這哥們竟然用蘭花指指著我,這位東北兄弟,別在意,別在意,這份薄酒是我準備的。說完還用右手掏出手絹,在嘴上捂了捂,好像要剛才噴出的唾沫星子把嘴唇給弄濕了。態度雖然有點謙讓,還是連點笑容都沒有。他的各位兄弟已經坐下來了,我悄悄地問何子哥,你怎麽不給我好好介紹一下,這位太虛公子實在是太虛了吧,簡直一陣風就要將他吹倒,咋在這西北這塊站住腳啊?


    何子哥用手給我比劃了一下金字塔的形狀,低聲說,他爸是地麵上的這個。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難怪人家叫公子,人家也確實是公子啊。我和肇老六這些草莽老百姓,咱就知道吃吃喝喝、打打殺殺,咱哪知道人家過的那種精致生活啊,我在這個酒桌上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周公子說,何子哥非得讓我出手,說是老鄉,也不為了你這點錢。說完,他又重新坐下,好像站久了,站不住的感覺。我心裏說,這也太虛了,你還是叫周太虛吧。


    我說,甭管什麽原因這是給何子哥麵子,也是給我麵子,甭管誰的麵子,我都得感謝。我們這些東北來的大老粗,俺們也不懂啥,就知道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肇老六連忙跟我加了個腔,什麽東北西北的,反正都是好兄弟。我一聽這話說的有點冒失,連忙解釋道,我六叔是大明子的師傅,跟親兒子一樣,也叫幹姥。我在對麵看了看周公子,這家夥翹起了二郎腿,不屑一顧地瞅著肇老六,估計心裏想,這是哪來的二百五,就知道喝酒。那雙深色皮鞋正對著我,我仔細看了一眼是巴利的限量款,胸前的別針是愛馬仕小v型淺色調標識針,這款我曾經在伊爾庫茨克的一次宴會上見過。我問,周公子,你的愛馬仕別針很精致啊,我在伊爾克茨克見過一個白俄貴族戴過。


    周公子立馬來了精神,你說這款別針啊,這是我朋友在巴黎給我帶迴來,好眼光啊。


    我一聽,這家夥真的很時尚。說句心裏話,我可不喜歡帶,我怕我沒有這個身份。其實,我確實沒有這個戴胸針的習慣,我周圍的人除了喝酒也沒有別的愛好,更沒有這麽優雅的傳統和這樣貴族的氣質。


    算了吧,我似乎給周公子站個台,我感覺我似乎對這個太虛公子有了點興趣。我問,周公子在哪發財?


    周公子說,我也不用發財,低俗。一句話,把我噎的夠嗆。我連忙說,大明子的事還得感謝周公子給引薦,要不然,早就被當地的地痞子給打成片了。


    周公子說,那都是小事,不還是何子哥一句話嘛,反正一個電話的事,誰都聽。


    這牛是不是有點吹大了,反正在人家地盤,不懂咱也別裝大燈了。果不其然,我們正在觥籌交錯的時候,飯局上上來一個穿著夾克的老哥,一見麵,還沒等我們介紹,他就端起酒杯,大聲說,我這來晚了,實在太抱歉,我先幹三杯酒。


    周公子連搭理都沒搭理,說了句,趕緊喝了吧。


    他正喝酒這檔口,何子哥連忙給我介紹,這個咱們的父母官,今天叫於哥吧,特意從別的酒局過來陪大家,說句心裏話,人家是請都請不到。我給六叔使了個眼色,六叔會意,借這個機會認識一下於哥。我則坐在那裏,我跟周公子說了句話,我說,冒昧叫一聲老弟,某某人是我親叔。


    周公子一聽,驚得連忙站了起來,用手捂著嘴,也顧不上虛弱的身體,連忙拿起一瓶酒,走到我身邊。哎呀呀,我這是有眼不識泰山啊,那是家父的.......他正要往下說,我連忙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意思是說,你就別聲張,我給我叔打個電話。


    我讓肇老六從包裏把我的電話,給我拿出來,我熟練地撥了個電話號碼,那邊響了好一會,才接聽。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大侄,我正在開會,急事情短信說。


    周公子頓時在我旁邊來了個立正,你是大哥啊?!


    我說,我喝酒不行,我也不是大哥,你們給六叔喝好。


    周公子說,那是那是,我沒想到,某某是你親叔啊。


    我說,是啊,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哩,大明子的事我都沒找我叔,要是找的話,都輪不上你。


    周公子也不顧他太虛的份子,連忙讓何子哥給準備個小包房,非要和我單獨喝點酒。


    我還一直沒有時間和大明子說點啥,我發現大明子一直神經恍惚,感覺好像還沒醒過來,我連忙問大明子,你這是怎的啦?


    大明子說,大哥啊,我這一天反轉太大了,一點也沒有反應過來,我在派出所被人給揍慘了,一點也不敢多說話。


    我說,你是不是給人家的神山用抓鉤機給挖了?


    大明子說,你咋知道,我也不知道挖土的地方是人家的神山啊,當地的長老領著一群人,把我和車上的人都給抓起來了,還說那個大貨司機,說白了那都是騙人的,我怕你們聽到害怕。


    我說,你哪知道我的能力啊?下次一定和我說真話。


    大明子說,還有下次,這次吐露一層皮,下次,我不得交代在這裏啊。


    正說著,那邊何子哥已經給安排好包間,周公子非得要拉我去,這地方我可不熟悉,我說死都不去,他也沒有辦法。周公子明顯比我剛進來的時候對我好多了,還一個勁地給我倒酒,我說,要是我叔那邊有什麽事,你可以給六叔打電話。


    我讓大明子自己吃點菜,這地方的飯店都是原生態,一點汙染都沒有,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啦,既然來了,咱們也別客氣。那邊周公子讓何子哥把裝滿錢的箱子給遞過來,讓我拿迴去。我說,你要是嫌錢少,我還有,要是拿迴去,那是打我的臉。倒是大明子有點想拿迴來的勁頭,我罵了一句沒出息。


    那天晚上,我一直都沒有喝多少酒,肇老六喝得有點飄了,周公子自打聽說我的那個身份以後,也顧不上是不是太虛,一個勁地喝酒助興。我心裏想,這個世界可能是有點意思,你要是白丁一個,也不可能有誰在乎你,更不會請你吃個飯喝個酒,人啊,就是這樣的勢利眼。


    至少周公子是那個勢利眼中度數最高的勢利眼,那個酒場我卻一點也沒有喝酒的興趣,我可能以後也不會再喝酒了。喝酒太沒意思了,隻是一些牛逼哄哄的人聚到一起,繼續吹點牛逼哄哄的事,裝作這個世界就是喝酒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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