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阿花羞怯地來到酒吧,隻有不要臉才能吃飽飯,我是這樣評價阿花的。自打驢姐接手酒吧每晚十點鍾的日常節目後,大明子洋氣的很。


    驢姐說,老弟啊,那天也得給阿花請迴來,不能隻剩我孤家寡人啊,我還得幹保潔。


    大明子說,那個阿花啊,我看她是不懂世事,得蹲她幾天再說。


    阿花還是來了,她可不想失去這個金字招牌,因為沈陽城誰都知道,大明子經營這個酒吧之後,名氣漸漸起來。如果能到這個酒吧喝點懷舊的小酒,能聽幾首懷舊的老歌,那可是這些酒人們最開心的事兒。誰都知道這裏有個小五哥,仗義、講義氣,疏財。我知道,這些都得益於肇老六的江湖之道,行走江湖就是一個字,義。


    其實,沈城最懷舊的就是那些老鐵西區的下崗老工人,可惜他們沒有錢,隻剩下懷舊。尤其三姥爺那輩人,最懷念的是在鐵西老廠子裏混日子那些青春時光。隻可惜,他們服務一輩子的老廠,一夜之間倒塌了,他們像這些鋼鐵巨獸下的蛋,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三姥爺在沈陽北城的康複醫院裏挺自在,康複醫生是大熊專門給找的,也是他的同學好朋友,姓鞠。鞠大夫每天都把《晚報》給拿過來,告訴三姥爺,每天把一版和二版都念一遍。在鞠大夫麵前,三姥爺特別聽話,每天上午九點鍾,固定是三姥爺念報時間,我跟三姥爺說,您老人家那是康複醫院的新聞聯播哩。


    三姥爺還是有點嗑吧,甭管怎麽念,這個病根本就無法還原,得了就是維持。好在這個康複醫院各種康複的手段還真不少,口顏麵肌肉發聲訓練,文字閱讀,書寫,三姥爺在這些病人裏是比較初級的,鞠大夫說,隻要堅持下去,一定會有好的效果。就是以後酒場算是徹底告別了。我說,那挺好,喝酒是個技術活,曾經已經經曆的酒場就算過把癮了,不喝也無妨。三姥爺卻不這麽說,不喝酒,那我的那幾個老哥幾個有啥意思啊。


    肇老六和我一起去康複醫院看三姥爺,他一聽三姥爺這麽一說,眼睛一潮,又要哭。我趕緊讓他憋迴去,肇老六說,三哥啊,等你好了,你喝水,我喝酒,咱們還有那種豪情在。


    我說,六叔啊,你們在一起,就知道喝酒,命都喝沒了,有啥意思。


    三姥爺邊念報紙邊說,你看這《遼沈晚報》上還說,少喝點紅酒有益於心腦血管。


    我說,三姥爺啊,那準是又哪個酒商要做廣告了,那可不能信啊?


    三姥爺說,那你告訴我信個啥?


    一下子把我問的無語,我真的不知道還能信啥,電視廣告全是養生的藥,廣播裏都是養生買藥的節目,仿佛咱們要是不用這些養生寶典的話,就活不下去。


    肇老六說,如果沒有酒喝,那活著有個啥意思,別聽那些狗雞雞說的,全是騙人的。就聽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我內心深處的想法就是喝點小酒,唱點小歌,過點小生活。挺好。


    三姥爺說,老六啊,你算是活得剔透,如今還有徒弟,還有花蝴蝶。


    我也挺羨慕肇老六,是啊,人生就是這樣你說不上富貴,隻要有點意思,有點不一樣,不挺好嘛。該幹啥,就幹點啥,想幹啥,就幹點啥,別猶豫,能活多少年,也別給別人活。我說,這可不是咋地,掙多少錢都到來都給醫院了,活得不如六叔剔透。


    阿花在馬可波羅酒吧裏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大明子就是不見,阿花在大堂的小桌子邊上坐著,也不敢去闖大明子的辦公室。無奈啊 ,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啊,更何況自己還是帶著汙點的。


    驢姐跟大明子說,老弟啊,差不的厘就行吧。


    大明子說,我就想蹲蹲他的脾氣,求她不行,就以為自己是那塊燈,廁所的石頭,又臭又硬。


    驢姐說,也因為我,不還是想給你爭口氣。


    大明子說,你說對了驢姐,我知道你講究人,這個阿花,還真是水性楊花,我當年對她那樣好。


    驢姐說,大明子啊,得饒人處且饒人,算了吧。


    大明子抽了口煙說,行吧,那就聽你的吧,我給你驢姐個麵子。


    一樓大堂的咖啡桌邊,阿花已經坐了兩個多小時了。阿花在酒吧也養成了抽煙的習慣,她抽的是小細煙薄荷味的愛喜。煙頭子已經擠滿了煙灰缸子,阿花的麵容姣好,身材也特別棒,要不然當年大明子混吧的時候也不能看上她。大明子這心也夠狠的,按照大明子的說法,我才不慣她包子哩,少跟我扯這個哩哏楞。


    大明子這段時間鍛煉,長點出息。就應該這樣,心腸該硬的時候必須斬鐵如泥,該軟的時候上善若水,這才有大將風範。他說完,直接坐到阿花對麵,驢姐也跟了過來。


    阿花說,五哥,我財迷心竅,一時被衝昏了頭腦,腦袋發熱,我不是人。阿花邊說眼淚邊往下掉,啪啦啪啦的。對於歌女,我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就看阿花兩個多小時一直坐在這等著,我倒是覺得有點勁,甭管是真的和假的。


    驢姐一把把阿花摟在懷裏,說,阿花,掙不掙錢都是次要的,腰板得挺著。


    阿花哭著說,驢姐,我記住了。


    大明子抽了口煙,低聲說,別哭咧咧的,趕緊收拾收拾,十點鍾快到了,趕緊上場。說完,一抬屁股人走了,隻剩下阿花和驢姐傻愣愣地站在那。驢姐說,阿花,趕緊地吧,你還年輕,喝酒的人都稀罕你,我這老掉牙了,估計也沒市場,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不想了,趕緊。


    阿花那天晚上開場唱的特別好,還是我的那個朋友,早就聽說那天晚上阿花要返場,他老早就定了個舞台邊上最近的桌,和幾個朋友一起來的,花籃都獻了好幾個。大明子當天,所有的打賞全給了阿花。


    其實,阿花也不容易,在風月場裏混著這些年,剛剛出道,想多掙點錢也是正常。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替阿花說起好話了,我也不是沒經曆過風花雪月的人啊,我也奇怪。反正我覺得隻要我的生意夥伴喜歡的,我就得喜歡,經曆了這些事,我怎麽忽然變得世故起來。我嚴重懷疑我的為人處世,怎麽也在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裏變了方向。不行,如果是這樣,我寧願放棄這個生意不做了。我打定了主意,生意可以做,如果改變了我的處世哲學,那可不行。


    三姥爺曾經跟我說過,大外孫子啊,人哪有好壞啊,都是你的內心的真實反映而已。我都不知道三姥爺怎麽變成了這麽有哲學,不過,我倒是覺得他老人家說的有道理。好多的哲學或許都是真實生活的反映,隻不過我們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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