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不是我們好惹事,是時不我待,趕慢點,馬上就要被洪流吞沒,連個冒頭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是江湖。


    我非常地詫異,想不到眼前的這個近乎盲人的小老太太,竟然有這麽多輝煌的過往。這氣度和磨難經曆,難怪我瞅她就不像一般人。看她在地上收拾報紙,還誤認為是個小老頭。


    我說,杜奶奶,您老人家可真能忍啊。就是那麽欺負你,你都不反嘴,把我都給虎得一愣一愣的。


    小老太太斜楞著眼睛,雖然她隻能瞅我個影像,可我依然能感覺到她當年的那種威嚴。我仔細地看了一下她的眼睛,白眼球多,反愣著似乎總在瞅我,令我後背有點發毛。還好,聽了她剛才講過的故事,可是有一點,我一直鬧不明白,當年那可是英雄輩出的年代。那個楊老三究竟是誰呢,怎麽這麽有遠見啊。


    小老太太說,忍這點事算個啥,當年的那個癮頭子,我都一樣戒掉,這點屁事。


    說這話的時候,她輕蔑地翻了一下眼皮子,好像真的能看到一樣。她接著又給我講了個故事。


    “南站那條街為啥叫開明街,其實就是為了開明。可是他媽滴做起買賣來,就不開明。當年,那條街一溜子是賣走私表的,說白了就是從深圳那邊整過來的高仿電子表。擺在小木頭盒子裏,一排一排的。那種木頭盒,特別像二三十年代賣香煙挎在脖子那種,隻不過上麵是毛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盒子裏麵抹成一排的各種表。實話告訴你,開明街的所有舊衣服和走私表,都是從我這裏出的貨,所有的貨都藏在日本樓裏,出貨的都是我的手下。


    “那些表花裏胡哨,看起來就吸引眼球。走過路過的外地人,難免多看幾眼。買表的瘦高個高聲地吆喝著,快來看啊,全是從香港那邊進來的港貨。有個扛包的外地人,一看就牛逼拉轟那種,有點錢不知道怎麽嘚瑟。在瘦高個的攤子上,彎腰挑手表,左挑也不滿意,右挑也不滿意。瘦高個說,你也不能老扒拉表啊,扒拉壞了算誰的啊?


    “那個家夥說,我有病,別以為老子我沒錢,專治你們這些在車站坑蒙拐騙的。瘦高個說,太好了,坑蒙拐騙談不上,好貨可不便宜啊?!正說著,瘦高個向我這邊撩了一眼,示意我有個大凱子,幹不幹?我挑了一下眉毛,用右手把大拇指和小拇指伸出來,其他手指彎曲下來,比劃了一個六字。這個手勢,在我們行裏麵就是切他的意思,正愁沒事找事的,這感情來了。


    我聚精會神地聽著老杜太太講故事,她今晚上算是遇到了一個聽眾,不厭其煩地聽著她在那裏講那些事。我卻忽然來了興致,甭管怎麽說,這或許和三姥爺有著某種聯係。我接著往下聽。


    “瘦高個兒會意,把一塊最牛逼的表擺到了玻璃麵板上,那個家夥頓時被這塊表吸引,正要彎腰看,就在他彎腰的瞬間,瘦高個忽然將玻璃麵板一歪,那塊玻璃傾斜,滑滑的麵板正好把那塊手表滑到了地上,發出很清脆的聲音。手表掉到地上摔碎了。


    “這哪行,瘦高個兒一把揪住那個家夥的脖領子,我可沒有強買強賣啊,是你自己把我這裏最貴的表給摔到了地上,這把你可走不了。你不是有錢嗎,那就賠點吧。說句心裏話,我在開明街的這些兄弟本來也是做點小本生意,就是這裏街溜子,看不慣這些有點錢還他媽窮嘚瑟的主,我也是心裏想敲他一杠子,正好生意來了。那個家夥 不服氣,說,你們這是欺負外地人。瘦高個一聽,不高興了,用手指了指周圍這些商販們。你們大家說,我是欺負他是外地人嗎,上來就調手表,還對我的貨,橫挑眉毛豎挑臉,有錢就嘚瑟啊?這些商販本來就都是我的手下的,他們一聽,就聚了過來,圍的裏三層外三層。其中有個商販說,你把人家表 給整掉地上了,要麽賠個新表,要麽賠點錢,不然這條街你算走不去了。


    “那個家夥,說我要去找警察,你們這是聚眾搶劫,大家在外圍又是一陣起哄。高個兒說,你就給三百塊錢吧。那個時候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二百多塊錢。眼瞅著這個家夥還是不死心,大聲地吵吵,還有沒有王法啊。可是,他根本就沒理,摔壞的手表正躺在麵前的木頭盒子上。


    聽到這裏,我說,你們是缺德點兒,看到外地人就坑人家的錢。可是這個家夥明知道自己是外地人,強龍不碰低頭蛇,這其中必有原因啊?


    小老太太說,確實缺了點德,可這家夥上來就找茬子,誰怕誰啊。我接著給你講下麵的故事。


    “這個家夥雖然被圍在當中,卻一點也沒有怯場。我有點奇怪,我在外圍瞅著,正準備要上前,忽然感覺到外圍有七八個人,很明顯不是當地人,正在成扇子型往這邊上靠。我看著有點不對勁,怎麽忽然增加了這麽幾個,我剛才怎麽沒有看到。我給瘦高個兒打招唿,怎奈已經圍了個水泄不通,外加上吵嚷聲此起彼伏。


    “唿地一聲,從開明街的一處矮房子的樓頂,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哨子音,由遠及近。在外圍的七八個人從懷裏掏出大鐵棍子,哇啦叫了一聲,衝著最外圍的人群就是一頓猛打。最外圍看熱鬧的人立刻就有幾個被撩倒了,哇哇怪叫。其中也有我的幾個兄弟,正在外麵看場子,在內圈辦事的時候,外圈一定留幾個人防止有人鬧事。可今天這幾個人,可能是掉以輕心,抽煙的抽煙,上廁所的上廁所。剩下的老弱病殘一下子被撂倒了。這時候,我招唿一聲不好,抄家夥,已經來不及了。瘦高個靈巧,哈腰鑽到旁邊的檔口裏,去找藏在檔口裏的棒球棒子。


    我聽到這裏,不禁對這個弱不禁風的小老太太肅然起敬,年輕的時候竟這樣風起雲湧。我問,杜奶奶,那你是不是遇到仇家了,做生意的一定是動了別人的蛋糕啊。


    小老太太用耳朵聽見我這邊的聲音,對著牆說,肯定是仇家遍地啊。這個開明街檔口就是打出來的,要不然,怎麽能占到最好的位置。不過,能在這裏占到好位置,可不單純打架就能行,這裏麵的學問大了去了。


    我沒有時間聽他講這裏麵的學問,我隻想聽聽究竟是這場仗打得怎麽樣?


    “我手下的幾個人早已經被他們這七八個給衝散了,人家是有備而來,尋仇是一定的。瘦高個兒悄悄地從另外的一條道裏頂到我這邊來,問道,怎麽打?我說,先別動,看不出究竟什麽來路,牡丹江老五趕緊傳信給他,讓他趕緊到開明街來。瘦高個兒趕緊讓在棚子裏蹲著的小兄弟趕緊跑,去找南站的老五。那七八個人,有兩個也被我的手下給打了個半殘,倒在地上直哼哼。我還坐在不遠處的木頭凳子上,一動不動,就等著看看究竟是誰搞的鬼。


    “正這時候,對麵日本樓樓頂下來了一個西服革履的年輕人。說句心裏話,我從來不和嘴上沒毛的小孩做事,這或許是我的一個行規。我依然坐在木頭凳子上,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那個年輕人站在開明街的道中間,高聲喊,杜美人,你給我滾出來,看我不削死你!他的那幾個兄弟也是都掛彩了,絲毫沒有顏麵。


    “我一看這小子,似乎有點印象,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年輕人正是在開明街這塊,打了多年窩子的轉業軍人雷子。我當年轉戰開明街的時候,手就是軟了點,放虎歸山,當年沒有斬草除根,直接把剩下的產業都還給了他,隻不過開明街是我的。當時,牡丹江老五把他的兄弟全都給掀翻了,就是因為這小子太霸道,擴展地盤到了南站那邊,還準備收了老五他們兄弟們。實話說,是我搭救了老五這幫人,給他們錢和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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