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君子是掏魚的高手,三姥爺則是撒網捕魚的高手,三姥爺捕魚是采用的用船撒網的方式。那種船是用撐杆子支的一種木頭槽子,有四五米長。兩邊窄,中間粗。這種船可以行進在一人深的泡子裏,尤其是在長滿荷花的那種泡子,別的船根本進不去。而這種船相對來說比較大一些,即使是碰到遮住水麵的荷花葉子,也可以用撐杆支進去。那個撐杆很長,大致有三米長。在船尾,三姥爺站在船尾,手裏握著撐杆,把撐杆往泡子裏斜著一插,往前一用力,槽子就往前走了。這種水槽子在東北非常常見,隻要有水泡子的地方,水麵上就會停著幾條這樣的水槽子。槽子的隔板裏,一到下雨的季節就會淤水,還得用水舀子把水往槽子外麵舀出去。


    水槽子支到泡子中央,看準時機把網撒下去,往上一拖,網就可以提拎出來。撒網的水平全在拋出去的瞬間,比較成功的撒網方式是接近於無限擴展的圓形下。如果拋出去時一不小心拋出個橢圓形,或是網根本就沒有拋開,那這網的魚一定跑得一幹二淨。


    其實三姥爺還有一個絕技,就是下泡子裏摸棱角。


    泡子有一人深,三姥爺沿著槽子幫下水。泡子水慢慢地沒過他的腰,水淺的地方長菱角。菱形,角上還有刺,弄不好還容易紮手。菱角則是我最愛吃的,放到大鍋裏烀。烀熟了,用刀從中間切,除了硬硬的殼以外是白嫩嫩的肉,放入嘴中,細細咀嚼,沙沙的像豆沙裏麵帶著香甜。


    泡子裏還有一種水生的植物,有點像榛子,包裹在一層外皮之內。褐色的子兒,煮熟之後也挺硬,有嚼頭。這些水生的小植物特別可愛,也特別普通,長在泡子裏無人能認識,吃到嘴裏香甜可口。


    在水泡子最常見的一種水鳥叫水雞子,這種水鳥可不是雞,個頭大小有點像鵪鶉,尖尖的嘴,遊到河裏還可以紮猛子。一頭鑽到水裏捉小魚,沒過一會兒,在不遠處的水麵上就會出現。它是遊泳的高手,小腿一蹬能遊一丈多遠。當然,還有遊著麻鴨子,三五成群。


    在水塘裏還生長著一種水草叫蒲草,果實像個小蠟燭一樣。這種蒲草地下全是小魚的窩。還有茭草,可以在茭草裏踩茭白,鮮嫩像竹筍。


    水泡子還有一種水生的螞蟥,據說這個東西,盯到身上非得要吸得滿肚子血。螞蟥據說曬都曬不死,把他弄成段,每段也會變成個小螞蟥。三姥爺對付螞蟥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盯上皮膚之後,還不能直接把螞蟥拽出來。如果那樣的話,這個螞蟥就會分成幾個小段。每個小段又都跑到血管裏,還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情。三姥爺有一種弄死它的辦法,就是用樹棍直接從裏往外給它翻過來,再將這個東西直接給拿到太陽底下曬,一下午就蔫茄子了。


    螞蟥是水泡子裏最可怕的一種蟲子,卻沒有想到,這個東西現在竟然成了一種藥,聽說還能治療好多種病。這也是個奇跡。


    南甸子、北泡子似乎成了這塊地很標準的塘,不管是野生動物還是各種魚類,以及還有各種水草都是豐富而且充滿了生機。不知道君子的媽媽肺結核的病好沒好,我時常問問三姥爺,我說,君子當年捉魚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三姥爺說,都愛捉魚,就是有水就有魚。


    君子現在辦起了婚紗攝影,聽說還挺紅火的。其中新人們最愛選的外景地就是那些池塘,有魚有水,富貴常在。


    麗莎四姑姥想家啦,其實她家赤塔也沒有什麽親戚,可是不論哪國人,都有同一種感情,故土難離。


    三姥爺說,麗莎,如果想迴赤塔看看,我陪你迴去。


    我說,我也想去。三姥爺說,那就都一起去吧。


    我心裏甭提多嘚了,早就想迴赤塔在到大市場看看,當年的情景油然而生。麗莎倒是真的特別高興,我們準備行囊,把能收拾的東西都收拾起來,能帶的東西都帶上。我說,要不咱們坐飛機去吧。麗莎說,還是去滿洲裏坐火車走,那樣更方便。滿洲裏的樓房正在出租呢,反正迴去也得看看。


    沒過幾天,把所有的手續全都辦完了。說走就走,二話不說。從沈陽坐火車到滿洲裏真是很方便,一宿覺的功夫,就到了滿洲裏。很長時間沒來滿洲裏,就等著第二天直接出境。在滿洲裏沒有耽誤多長時間,麗莎的房子還在出租,房客是個地道的南方人,一家子都在滿洲裏做生意。我們給買了些禮物,直接住到了賓館裏。


    第二天清晨,天氣有點冷,是那種幹冷。出境後,我們到了後貝加爾斯克。後貝加爾斯克在赤塔東南,距離滿洲裏九公裏,這裏是中俄最大的交通樞紐。後貝加爾斯克的火車站是黃色的三層建築,車站的候車大廳高大寬敞,是典型的俄羅斯建築。火車站下車的旅客不多,不一會兒,站台空曠,和俄羅斯的原野一樣。


    迎接我們的是後貝加爾斯克的一個當地領導,他一見到我們就熱情地握著我們的手,我有點詫異。麗莎說,這是我打電話給赤塔的親戚給安排的,你們不要客氣。我說,我也沒聽說你還有親戚啊?


    麗莎說,可能翻譯錯了,是朋友。


    當地的領導介紹他叫伊萬,讓我想起電腦遊戲的大伊萬,不過這個伊萬也就是五十歲左右,矮個子,敦實,上下一邊粗。伊萬說,到他的家待一會。當然全是俄語,麗莎幫忙翻譯的。


    他家離車站不遠,是那種木頭楞子的房子。一進屋,房間很寬敞,全屋都是用木頭板子釘的。有麵牆做成了廚櫃,裏麵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杯子和酒瓶子,還有各種各樣的佐料。裏麵有間屋子,裏麵也是用木頭做成書櫥,上麵擺滿了書籍,我竟然有種想法,想看看裏麵有沒有高爾基的《我的大學》,可惜我不認識俄文。


    屋子裏很溫馨,伊萬給我們倒了杯俄羅斯黑茶,其實就是我們的紅茶。他告訴我們,遠在赤塔的好哥們打電話過來,說要接待來自滿洲裏尊貴的客人,讓他多多關照。


    熱情的大伊萬是典型的俄羅斯人耿直豪爽的性格,不斷給我們介紹後貝加爾斯克的來曆,原來叫什麽名字,後來又應我國的要求改成現在這個名字。我欣賞著他家的溫馨的裝飾,還有放在木頭板子上的野花,開得婀娜多姿。


    簡單地喝了點茶,吃了點俄羅斯的小點心,大伊萬開車領我們到外麵轉一轉。我說,挺好啊,就是後貝加爾斯克也就和國內的小縣城似的,也沒有什麽可以轉的。三姥爺說,客隨主變,咱們是客人,就看主人怎麽安排吧。


    大伊萬很是健談,邊驅車邊在車上給我們講這個來曆,那個來曆。沒過一會兒,就又迴到鐵軌旁邊,在鐵軌的兩側跨越鐵軌的是俄羅斯的國門,看上去還挺壯觀。


    麗莎這些年都是來來迴迴地做買賣,真的也沒有時間這麽近距離看看自己國家的國門。忽然走到跟前,她真有點親切感,有點到家了的感覺。


    我問麗莎,你看看遠處那個又高又大的國門,那個是我們國家的國門。國門後麵是高樓大廈,人丁興旺,不像俄羅斯這塊,地廣人稀。全市加一起,也沒有多少人。


    麗莎說,我還真是第一次這麽近的距離接觸國門,心裏很自豪。我說,那就對了,誰都要愛自己的國家。不是有那麽句話嗎,叫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無論走多遠,還是家好。


    三姥爺說,咱們出來了,到麗莎家,麗莎就是主人了。


    我說,對。


    那邊大伊萬看到我們在一起聊的很起勁,也沒有打擾我們。麗莎把我們說的話翻譯給他聽,他特別開心和自豪。


    我說,這剛剛出了國門,我還真是覺得自己就是滿洲裏人。


    三姥爺問,為什麽有這種感覺呢?


    我說,這片土地老早就是咱們的,現在到處都看到黑土地,就是人種不一樣而已。


    三姥爺說,陪著麗莎迴家,咱們別耽誤去赤塔的火車。


    我說,嘚了。


    大伊萬晚上給我們準備俄羅斯風味的晚飯,我看麗莎吃的真香。


    從後貝加爾斯克出發去赤塔,大約有500多公裏,我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這是一趟西伯利亞的火車,我和三姥爺、麗莎在一個包廂裏,包廂裏還有俄羅斯小夥。身材魁梧,麗莎一見到俄羅斯人分外地親切。外加上俄羅斯人天然的粗獷,沒有那種羞澀感。麗莎跟我說,這個小夥子曾在部隊服過兵役,是一名退伍的戰士。我一看這塊頭,像非常的像。


    俄羅斯小夥子說,他非常地喜歡運動和健身,每天都要跑步一個小時。說話直來直去,簡直就是鋼鐵疙瘩。慢慢我了解到,他有很多俄羅斯人的共同性格,豪爽、直率、講義氣,他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看不慣朋友被欺負,他二話沒說,直接將欺負朋友的那個人打趴下,教訓一通。結果,差點被警察給帶走。他覺得為朋友兩肋插刀,這份感情值得。我覺得這小子要是在國內,或許我們還真的能成為朋友,隻可惜,這是在遙遠的西伯利亞。不過,這個大塊頭,直接就給我他的電話號碼,他說,我的電話號碼永遠不變,在赤塔有什麽事,就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這種遠在西伯利亞的感動其實不止於此,路上還有很多故事讓我非常有感覺,比如同車廂的乘客妮娜。


    火車開了一宿,第二天清晨,火車在廣袤的西伯利亞土地上穿行。我端著洗漱用具,刷個牙。有位二十幾歲的姑娘,俄羅斯人長的有點顯老。那姑娘也在和我一起洗漱,我一看讓人家女孩先洗吧,我就把位置讓給了她。那個女孩非常感激地謝謝我。


    我匆忙地洗漱完迴到車廂裏,沒想到那個姑娘正好就住在我旁邊的包廂。俄羅斯姑娘一看到,就主動介紹自己,她說她叫妮娜。


    我說,我是從滿洲裏那邊來的,和麗莎迴赤塔。


    她問,麗莎是赤塔的嗎?


    我說,是啊。


    她顯得非常親切的樣子。她問我喜不喜歡吃俄羅斯香腸,我說挺喜歡吃,在哈爾濱有很多俄羅斯香腸賣,感覺口味都挺好。她非常熱情地給我介紹赤塔的俄羅斯香腸,並說,如果到赤塔,可以去她的小商店買香腸。她給我定底價。


    我看到這個俄羅斯姑娘大大方方,一點也不扭扭捏捏。妮娜還給我講了她的故事。


    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從小父母就相繼去世了,她不得不一個人混生活。她沒上過大學,在俄羅斯西伯利亞這邊也不時興考大學,離莫斯科實在是太遠了。念了點書,她就直接就業掙錢了。她做了很多工作,當過服務員,當過售貨員,給別人打過工,日子過得很清苦。看到別人穿著漂亮的裙子,自己也買不起,她就借鄰居的縫紉機自己縫了一套衣服穿。


    我很佩服妮娜這份生活的自信,在國內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還躺在父母的搖籃裏啃老。她卻早就開始了生活的奔波,過早地品嚐到了生活的艱辛,為了活著四處奔波。可是她還依然保持著這份樂觀的生活態度,不抱怨,不萎靡不振,妮娜的臉上永遠有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笑容,那個笑容裏包含著一份活著的艱辛。


    妮娜說,你如果到赤塔,可以去她的小商店裏,買些正宗的俄羅斯香腸,我給你打折。我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如果我到妮娜的小商店,說不定她會送給我香腸。但我一定不能收。而這是我的原則,不過,我可以為了妮娜破壞這個原則,收點香腸也無所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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