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雀(音:巧)子說,“我水平一般,陪著你高興,牌不興。我上個洗手間,玩幾把大的就走人。”洗手間有個暗門,正好老板早就在那裏等著。他悄悄地告訴老板,把他的那副牌兌進去,安排的那幾頭驢是時候開始往外牽了。說完,一按馬桶蓋,嘩啦嘩啦衝水的聲音。


    桌上每把的牌都在換新的,新牌是塑封的,每把都要用特製的剪刀重新剪開後,放到碼牌器裏。穿馬甲的小夥小心地把牌碼好,按順序給大家發牌。老家雀(音:巧)子看到自己手裏的點數,暗暗看了看發拍手裏的牌,沒錯,那是八點。如果這張牌給到那位老哥手裏,過爆點一點,可如果這張牌到了自己的手裏,則剛剛好。他知道摻乎到那些牌裏的每一張,都是他親自安排的,關乎到這張賭局的關鍵,就是他做暗記的三張牌。


    他暗暗捏了一下玲子,讓他盡快地竄弄那位老哥爆點,玲子會意。這時候,老哥說,“我也去趟洗手間。”沒人搭理,桌上還有那個導遊從團裏帶來的其他客人,大家漫不經心地抽著煙,吃點水果,喝點小啤酒,場麵很輕鬆。沒過一會,那個老哥迴來了,重新坐下來,玲子湊了過去。


    “這位老哥這次第一次來玩啊,你看你贏了錢還不給點小費,太不夠意思了。”


    老哥沒有理會這一套,他正琢磨要不要接這一張牌。其實,這張牌無論他接還是不接他都輸定了,老家雀(音:巧)子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眼前的籌碼正在準備往上翻番。


    室內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不知為什麽,好幾個人放棄了這局,直接扔牌掛靴了。誰也沒說話,隻剩下玲子咕嚕咕嚕喝啤酒的聲音,忽然外麵響起刺耳的警笛聲。老板喊,“快撤,快撤,有警察。” 老家雀(音:巧)子一聽,怎麽這時候出事,另外怎麽沒事先之前知道消息,眼看著就要贏了。他瞄了一眼對麵的老哥,那家夥輕鬆自在,心想,壞了,上套了。他慌忙往吧台後麵的小暗門處爬,隻聽到老哥說,“老家雀(音:巧)子這把我看你往哪跑,抓捕你,我都快等退休了。”


    這老哥一張嘴,一股子東北大碴子味兒,原來這也不是廣東人啊。


    老家雀(音:巧)子情急之下,趕緊往暗門處爬,推開暗門是個小窗戶,跳窗戶直接奔後麵的一處小林子。那天也太不湊巧,小窗戶底下不知道誰放的一塊大石頭愣子,老家雀(音:巧)子連滾帶爬跳下去,太慌張是頭先著地,一下子撞了個正著,立刻暈死過去。


    警察把這夥子裏應外合的黑賭場給連窩端了,從此黑旅遊銷聲匿跡。後來聽說,老家雀(音:巧)子死在醫院裏,石頭愣子太寸勁,正好紮到要命的地方,也該這小子死有餘辜。有人說,那個臥底的警察是沈陽派去了,我從來沒有將這件事講給三姥爺聽。我腦補了很多情節,其中也包括三姥爺暗中要除掉這個禍害,也有這小子要不除掉,到沈陽一樣會掀起有一番血雨腥風,還有肇老六要報屁股被捅的一刀之仇,趕赴俄羅斯,所有這些都出自於我的想象。終於有一天,三姥爺跟我說,“老家雀(音:巧)子就是死有餘辜,他應該接受法律的審判,為那些妻離子散的耍錢的討個公道。”


    我問三姥爺,“那些天,肇老六不是在和你一塊喝酒嗎?”


    三姥爺諱而不言,笑而不語。


    肇老六的屁股傷是在半個月以後,至少外皮結疤開始往下掉了,裏頭還有點疼。肇老六說,“三哥,我準備要迴長白山了,下把我給你整點長白山的大野山參,補氣的。”


    三姥爺說,“好好的,比什麽都強。不過挖點野山參倒是我夢寐以求啊,有機會到長白山,找個參把頭一起去深山老林轉悠轉悠,說不定還真能整個大棒槌呢。”


    肇老六說,“三哥,那是肯定的,要說這個參把頭,我還真認識個。這個老把頭,平時你猜幹啥?”


    三姥爺說,“該不會是蹬倒騎驢的吧。”


    肇老六說,“那不是,說得有點靠譜。是騎三輪子,後麵拉的是鍋碗瓢盆,還有桌子,煤氣罐子,走村串巷做流水席的。”


    三姥爺說,“那太好了,下次去吉林就給我請到院裏,咱們也辦一桌流水席。”


    肇老六那年在三姥爺家住了好幾個月,一個勁地就想在沈陽買房子養老。沈陽這地方多好啊,清朝皇帝都在這裏登基,一定是個龍興之地。中街的故宮想當年那是全沈陽最高樓,尤其是故宮裏麵的鳳凰樓,站在那裏可以看到整個沈陽城。當然現在隻能看到附近的東亞商場,因為商業建築太高了,雖然不讓他們蓋,可總是有一幢幢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拔地而起,必須和全世界比一比,看看那個更加高。當樓的高度與世界接軌的時候,我們可能也就沒有鄉村,市井了。因為那些東西低微得隻能躺在地皮上,無人問津。


    三姥爺說,“老六啊,你要是來沈陽養老也是個好選擇,至少咱們這些老兄弟們還在一起喝點。”


    肇老六說,“來來來,我把全家都搬來,不行我給三哥搬個山來。”肇老六說到做到,他真想把那個山搬過來。那是長白山上的一處奇石,他托人把這塊石頭從山上挖了出來,那塊石頭有崇山峻嶺溝澗。光挖這塊石頭,他就雇人挖了一個多月。


    那塊石頭帶根的,底下像有個底座,越往上越寬,然後是個平台。平台上一座座小石山,錯落有致。肇老六又花錢從城裏請來了做園藝的師傅,在崇山峻嶺之間種了草原,鬆樹,還有幾潭深水,青苔,還做了幾匹白馬。


    他又用大貨不遠萬裏,從吉林把這塊奇石運到了三姥爺的院子裏。當奇石從車上搬下來的時候,我一看吃了一驚,這不是錦繡中華的縮微版嘛。我暗地裏稱讚肇老六真是個有心人,別看他沒啥文化,想盡三姥爺腦袋裏的想法。其實三姥爺就是喜歡這種文藝範,雖然他也沒什麽文化,但至少和張老七算是學了那麽一招半式,拿出來也挺唬人。


    當然這一切也飽含肇老六對三哥的救命之恩,尤其是對他屁股刀傷的照顧。三姥爺一看也推辭不過,任憑肇老六自己折騰了,不管他擺到哪,都是崇山峻嶺,有窪清水,真是愜意。


    山還是原來的山,水還是原來的水。肇老六始終也沒有下定決心,從長白山那塊搬到沈陽來。倒是三姥爺有點動心,特別想到吉林長白山那浩瀚的林海裏,闖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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