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看電腦網上視頻。視頻裏一群阿三們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跟地痞一樣在河穀那旮旯挑事。別看它們披著人皮,一個個埋了巴汰像蹲在動物園的小獸。對待小獸們,你就別和它們講道理啦,反正它們也不懂。我正氣憤,忽然從解放軍隊伍蹦出個小子,一個飛天扁踹,把個阿三小獸直接幹趴下了。混戰之中,這小子左右開弓,抄起對方的大狼牙棒子,一頓橫掃,打得這幫阿三小獸們抱頭鼠竄。


    我跟三姥爺說,“你看,這小子怎麽這麽像武子?”


    我把視頻翻過來調過去給三姥爺看,他眯縫著小眼睛說,“還真是,這小子啥時候幹到西藏去啦,行啊,沒給我丟臉。”


    我說,“你老看看武子這身手有長進沒?”


    三姥爺說,“我早就跟他說過,打仗和打架沒什麽區別,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印度人懂個屁?”


    我說,“那也不能輕敵啊。”


    武子早就成為保家衛國的勇猛的戰士,他實現了他兒時夢想,就是要打一場更大的架。


    三姥爺說,“這小子錯不了。”他接著給我講那天的故事。


    他背著武子從廢工廠裏跌跌撞撞地迴到家,頭都沒迴。說心裏話,他自己也驚出一身冷汗。那天的鐵道邊上,長滿了蒿草,足足有半人來高,埋伏幾個人不成問題。整個破車間周圍都是那群人,也說不上在哪湊齊的,時刻都可以感受到那種壓抑的氣氛。大人物的氣勢,真的不是咱們小老百姓能夠體會到的。翻一翻小巴掌,就足夠喝一壺的。


    武子已經被揍得夠嗆,衣服都被削得破衣囉嗦。武子一點都沒服,武子說,“我一個打工的,要麽你弄死我,要麽等我出去,弄死你,有一個算一個。”


    三姥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一個算一個。”


    他把武子的破衣服剪下去,用碘酒給他身上擦擦,疼得武子直咧嘴,好在都是皮外傷。


    武子問,“這幫人都是誰啊?”


    三姥爺說,“惹不起,不惹事咱也不怕事,反正你惹我就不行。”


    武子說,“師傅,我記下了。”


    三姥爺說,“還有,我告訴你,啥叫出其不意,看準時機,一招製敵。出拳要出一記硬拳,別不疼不癢沒勁。”


    武子傷好的一天下午正趕上迪廳被拆,十來台挖掘機一直排開,舉起高高的大鏟鬥子,像握緊的拳頭。民工們哪管這個那個,一哄而上去拆鋼筋,拆窗戶,拆紅磚,在大鏟鬥子的配合下,三下五除二,那個哐哐哐震耳欲聾的重金屬迪廳瞬間夷為平地。周圍的老百姓倒是開心直鼓掌,大聲地歡唿,“再也不擾民了,再也不擾民了。”武子看到那兩扇大鐵門也倒在廢墟之中,歪七裂八,已經快被四分五裂。裏麵的大音箱、聚光燈早已被砸得稀巴爛,武子也沒功夫去撿破爛,也不知道找誰能把欠得一個月工錢拿到手。


    忽然拆遷的人群裏有個人一看到武子,就主動伸過手。武子一看,正是那天的大胡子。大胡子說,“咋地,過來還想上班啊。”


    武子說,“欠我的工資我得找人要吧。”


    大胡子二話沒說,讓人從皮包裏拿出一摞子錢給武子。“這是那個老板欠你的錢,拿去沒事。”武子沒有接,“跟你沒有錢賬,你記住,那天你打了我。這個賬咱們有的算。”


    大胡子撇撇嘴,“這小子可真倔,告訴你我大哥看重你,沒事就過來找我。”


    武子說,“和你們的賬還沒算完,喝西北風都不會喝到你家,滾犢子。”頭也沒迴,那天夕陽如血,正好照在武子的臉上,有點睜不開眼。


    三姥爺跟我說,“啥叫活久見啊,說白了就是誰比誰先死,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三姥爺給我講,胖廠長當年要多威風有多威風,把盤踞廠子多年的副手給收拾了,直接給送進了局子裏蹲著。送副手進局子裏那天,他和一幫哥們們在局子對麵的酒店裏喝大酒,那個成天和他作對的副手就在對麵局子的小黑屋裏蹲著。幾年以後副手法外就醫,出來啦保了一條活命苟延殘喘。誰承想,胖廠長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中,直接就幹屁了。有多少錢,有多大的權能咋地,到頭來不還是一捧黃土,隨風飄散。啥玩意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管是一世英名還是一世罵名,都化成黃土再配上點狗屎和糞便,種上一株月季花,花香四溢,滿園春色,又一輩子。


    三姥爺說的話有時候挺有哲理,像個教授。三姥爺說,“我可當不了,沒張老七那些文化,當個科長廠子還黃了,這就是命啊。”


    我說,“那不是挺好,無官一身輕,活得就是小酒一端,萬事皆休。”


    許多年以後,武子迴沈陽,三姥爺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不過那天三姥爺要張羅給武子接個風。我說,“這事包在我身上。”我在河邊一處酒店找了地,那是室外的燒烤,坐在室外的平台上,可以望見渾河的夜景。河邊的樹林子清晰可見,還有幾處跑步的小道,星星點點的人們正在那裏跑前跑後。


    武子把幾個戰友也帶來了,三姥爺說,“別的話不說了,喝酒。”我特意找了些比較有特色的酒,這些酒的瓶子是清一色武器。有手榴彈、炮彈,還有模擬的導彈,瓶子裏麵裝的是高粱白,一聞都直嗆鼻子。


    三姥爺說,“武子,不問東西,這些年,受苦了。”說完,把倒到杯子裏的高梁白一飲而盡。武子和幾個戰友啥也沒說,連句客氣都沒有,一口悶下去,全在酒裏。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三姥爺的眼角竟然有點濕潤。我不勝酒力,沒有喝白酒,直接喝點大老雪。我點了很多的燒烤串子,尤其點了點小羊腰子,西塔烤腰子吃起來騷裏透著艮。


    武子明顯成熟了很多,幾杯酒下肚,武子說,“我行伍出身,說話不繞彎子從,沒有我師傅就沒有我今天,我敬一杯師傅萬壽無疆酒。”說完他看了看身邊的戰友,“我給你們幾個打個樣,戰場上一起豁出去過命,酒場上也別丟人。”說完,他跟三姥爺碰了下杯子,一仰脖直接幹到肚裏。我連忙跟武子說,“武子,擼點羊腰子,補點腰子。”


    武子不屑地瞅了我一眼,一口咬了一個大羊腰子。“他m的,這玩意還挺好吃。”忽然那幾個戰友一字排開,依次站起來敬禮,大聲地喊著,“報告,我是什麽什麽。”聲音洪亮,如雷貫耳,沒說完,都不大背兒,直接一仰脖子一杯白酒直接灌到肚子裏。嚇得我們鄰座一個勁地問,“別那麽大聲,你們這是剛從戰場上下來啊?”


    我吼道,“那些都是流過血的人,沒有他們給你守門,你還能在這塊擼串喝酒啊。”


    三姥爺說,“不管他們,喝酒,這群傻老帽子。”


    武子的戰友們開始擼串,那情形風卷殘雲,也和打仗一樣。有位從鄰座喝酒的老哥,拿著酒瓶子過來敬酒,“我是某某年退伍的老兵,今天看到了戰友,仿佛迴到了那個盡情燃燒的歲月,我也沒別的,喝瓶酒助助興,祝老爺子身體健康,向兄弟們致敬。”把瓶子裏的幹完,那老哥立正,右手提起,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武子的戰友們像聽到了衝鋒號,齊刷刷地站起來還禮,那情景仿佛就在連隊,讓我這個沒有當過兵的人也都渾身起勁。


    那天晚上,我沒有讓三姥爺放開喝,盡管老人家心情迫切。武子和戰友們倒是盡了興,尤其是武子一個勁地誇西塔小腰真好吃。我趁他們沒喝多,趕緊收了尾要送三姥爺迴家。武子站起來,“這哪行,我安排個裝甲車送師傅。”誰說也不聽,沒過一會兒,一輛猛士開了過來。武子說,“師傅,上車。”飯店老板也從來沒見過軍車來這,一個勁地要照相,被戰士給攔下,大聲訓斥,“不允許照相,懂不懂。”


    我把三姥爺扶上車,裏麵寬敞的很,就是直硌屁股。大家擠到一輛車裏,裝甲車還挺能裝,戰友們滿身的酒氣。戰士把車開的飛快,像是在執行任務,管他紅燈綠燈。忽然外麵響起了警車的聲音,交警用喇叭大聲地喊著讓這個車靠邊。猛士停到了路口,戰士也沒下車。警察敲著玻璃,大聲地喊著“你有沒有駕駛證,橫衝直撞,闖紅燈?”戰士也理那一套,車窗搖下來個小縫,大聲地吼道,“執行重要任務。”


    警察往車裏一看,正好一群當兵的在裏麵,也沒怎麽說,直接就讓行了。戰士說,“我們隻執行命令,別的什麽也不管。”


    武子說,“好樣的。出發。”


    那天晚上,我把三姥爺攙迴去,我偷偷地問了一聲武子,我說“電腦上視頻裏飛起一腳扁踹,跟阿三猴子們幹仗的是不是你?”


    武子說,“那是秘密,有紀律那可不能隨便說。”


    這些天,三姥爺相當地開心,因為吉林肇老六來了。


    肇老六早就要來,說是給三姥爺整點大補的玩意兒,順便老哥倆喝點,好久不見麵了,隻是三姥爺這些天一直沒有騰開功夫。肇老六這幾年他真就不幹啦,不再惹那個氣。人生就那麽幾十年,誰還能活個幾百歲啊。這也是三姥爺的建議,三姥爺說,“老六啊,你的年齡越來越大了,大腦還總轉不開沫沫。你放個屁,年輕人就知道你想幹啥,不如早點迴家得個逑的。”


    肇老六說,“三哥說的對,喝酒以前是喝個昏天黑地,哪個晚上不來個三四場,幹到淩晨天亮,就是比個誰比誰能挺到最後。現在,整不動了。”


    我問,“為啥?”


    肇老六說,“為啥,不就是前列腺完犢子了,尿頻尿急等待。跟電視裏說的一模一樣。”


    三姥爺說,“要不你也不行啊。”故意氣他一下。


    我說,“你們兩個老爺子也別叫號了,就是說能喝,誰還敢跟你喝啊。”


    肇老六說,“就我們老哥倆喝,是不是三哥。”


    三姥爺說,“老六啊,如果連酒都喝不了,那人生還有個吊意思啊。就差撒潑尿浸死得了。”


    肇老六說,“三哥啊,我就愛聽三哥說的話。有沒有文化,你一聽就知道了。”


    我說,“你這啥時候學的,挺拽啊。”


    肇老六有個沈陽三哥情結,就是一定得到大城市來顯唄顯唄。不就是年輕時候,每次都讓我和大明子給整滿桌子找酒,全世界都是他的。我問肇老六,“你想顯唄顯唄啥,人參貂皮烏拉草啊。”


    肇老六說,“俗,不在乎東西有多貴,就是這種老感情,整點蛤蟆給三哥嚐嚐。”說完,就讓小弟們把蛤蟆給端上來,我問,“這不是林蛙嗎?”肇老六說,“是,哈司馬,專門給三哥補一補。”


    我說,“這玩意還得專門找個人給做一下,不會整啊。”肇老六說,“不用找別人啦,告訴麗莎,直接給我準備點料,我就給燉了,陪三哥喝點酒。”


    我是從來都不是這些嘎咕玩意的,一看就不像,尤其是這種不長毛的。我對這種生物有種天生的恐懼,一會兒變成蝌蚪,一會兒變成蛤蟆,一會兒又冬眠了。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人類給蓋過去,因為有的人,就想冬眠,想凍齡不老,想多少則就是不靈。


    喝酒的小桌在外麵的小院裏。我是比較喜歡下午喝酒的,喝到差不多的時候,一看看天還亮著,總感覺還有很多時間還可以在喝。要是晚上喝酒,就會越喝越黑,仿佛掉進了深淵。那天正好是中午,就開整了。


    準備幾份下酒菜還是非常容易,我給旁邊的小飯店打個電話,就送來了幾個下酒菜。尤其是鹵水大拚盤和花生毛豆,那是絕對啤酒絕配。當然還有肇老六從吉林帶來的大蛤蟆,燉了滿滿一白鐵盆。肇老六說,“三哥,吃這玩意挺講究,從腦袋一直擼到大腿,一口悶,滿口香。”我說,“我肯定不吃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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