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吉林迴來,沈陽親戚又鬧出事啦,哪家都沒有省油的燈。


    那天,鋼叔在朋友小店,灌下一斤白酒,沈陽本地老龍口52度小青龍,極度亢奮,和那幾個哥們跑到寧官大市場裏,吆五喝六。全然忘了自己是戴罪之身,雖然改造啦,那也得時刻繃緊這根弦。


    寧官屯就在沈陽城邊子,平時就屬於三不管地帶,屯子裏有個大集。大集上南來北往,買賣興隆,在城裏賣不出去的大路貨或者說殘次品、a貨,在這裏成了角逐競買的對象,往往都是按照幾大包袱皮成交,好不熱鬧。


    那天正巧有從南方過來的雜技團,打把勢賣藝的,在城裏也沒有這麽大的地方擺,正好在這個城邊子擺個場子,掙點生活費。他們在集市大塊地的中央搭了搭棚子,有點像蒙古包那種,圍起來門口收門票。外圍圍了很多當地的坐地戶們,也不愛買門票在那裏吵吵嚷嚷,湊熱鬧。


    鋼叔幾個走到門口,一個矮個子南方小青年說,收門票。鋼叔酒一上頭,根本沒吊那套,把那個南方小青年推到一邊旯去,和他的那幾個哥們們喝多,大搖大擺地進去了,正碰見人家魔術師在表演魔術。幾個小魔術剛剛表演完,下麵蹲地下和坐在小板凳上的一頓熱烈鼓掌。壓軸的魔術馬上要開演啦,這個魔術要在現場拉一個觀眾去配合演出,有個人穿的破衣囉嗦已經走上了台子上。


    鋼叔這幫哥們懟鋼叔,“鋼子,你上去,你上去,那個是托,是牽驢的。”鋼叔借著酒勁,一下子跳到台子上,“你是牽驢的,你給我下來。”說完把那個人拖了下來,台下一頓起哄的。


    魔術師聞到鋼叔身上濃烈的酒氣,沒敢惹他,就熱情地宣布鋼叔參加。後台響起一陣銅鑼聲,當當當,有點像耍猴的,估計這個戲班子水平有點窪。魔術師告訴鋼叔,“這位好漢哥哥,一會兒,你把那個女孩綁起來,外麵蒙著布,我喊一二三,掀開布,女孩出來啦,你被綁上啦。”鋼叔迷迷糊糊,稀裏糊塗地就答應了。


    鋼叔綁好那個女孩,後台音樂響起了,銅鑼當當當地又敲了起來,布蒙上了。隻聽那個女孩邊蹭開繩子扣,邊在鋼叔耳邊說,“大哥啊,麻煩你配合一下,幫我快點解開繩子,我把你重新綁上,就完活。謝謝你大哥。”鋼叔倔勁上來了,帶著滿嘴酒氣說,“那可不行,那不是弄虛作假嗎?”說完,他又趁女孩不注意,又撿起繩子重新將女孩綁起來。這時候,魔術師已經在喊一二三啦,還小聲地走到旁邊說,“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嗎?”


    鋼叔哪管那一套,結果揭開布,觀眾看到鋼叔還在綁那個女孩,而女孩掙紮著不讓鋼叔綁。觀眾們一頓起哄,哄堂大笑。


    下一個節目還是要觀眾配合演,鋼叔又跳到台上去了,跑江湖的老板一下子把鋼叔拉到後台,撲通一聲給鋼叔跪下去啦,“好漢啊,大哥啊,我跑江湖的初到貴寶地討個生活,還沒來得及打聽老哥哥名號,求你放過我吧。”說完,塞給鋼叔五十塊錢。鋼叔還是不依不饒,說什麽盡是騙人的,那老板選擇了報警。片警說,尋釁滋事,鋼叔和那幫哥們直接給抓到派出所蹲著去了。


    三姥爺知道這個消息是鋼嬸哭著跟他說的,三姥爺說,“這小子混蛋不?人家跑江湖的容易嗎,你是欺負人家啊還是真喝醉了?喝醉了,嘴也得有把門的,不管了,丟臉。”


    我說,“鋼叔肯定是高興得喝醉了,得管要不我去找所長去,看看有沒有緩。”


    三姥爺正被樺甸的石頭項目拌著,頭疼,擺擺手意思讓我自己定吧,末了說句話,“投出來後上我這來。”


    我忙告訴大明子,“快整個拖拉機,拉三姥爺去大野地咣當咣當。”


    到了派出所,所長說,“在我這片直老鬧事,得按規矩辦啊。”


    我磕頭作揖,說,“所長啊,費心啦,這情記下啦。鋼叔放出來沒幾年,家裏全指著他呢。”好說歹說,算是給個麵,破個例,這人請得老大啦。


    我把鋼叔領到三姥爺家,三姥爺正喝著白開水,破口大罵鋼叔,“鋼子,你幹的事多混蛋,魔術就是假的,你揭穿了,顯你什麽大眼,我真想一腳給你悶門外頭去。”三姥爺喝口水,“就是喝多了,也不能瞎得瑟啊,懂做人不,丟臉。人字咋寫,你跟我說說,你跟我說說。”三姥爺氣壞了,用手指頭戳著鋼叔的臉。“那些打把勢賣藝的,掙點辛苦錢,容易不,你給我說說,你混成人樣才幾天?”


    鋼叔像犯錯誤的小學生站在門口低著頭,不說話,我說“鋼叔,以後得管住酒啊,別喝那麽多。”


    鋼叔點點頭,鋼嬸也來了,特別生氣,狠狠地懟了鋼叔,“要不是三叔能有咱們一家好生活啊,現在不挺好嗎。”


    鋼叔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以後戒酒。”說完,鋼叔把小手指頭咬破,在一張紙上寫了血書“戒”字。三姥爺說,“別整那沒用的,看行動。”臉上確露出了笑容。


    鋼嬸心疼地從桌子裏翻出個創口貼,遞給鋼叔。


    肇老六那邊給三姥爺打電話問長問短,其實三姥爺明白想問事情的進展,這個肇老六是死要麵子活受罪。三姥爺跟我說了一下他的想法,吉林那邊的礦都是國家的,肇老六不過是個受雇的,能說的有多算,管他的人多了去了。礦的事咱們不想摻乎,這裏麵水太深了,高收益也是高風險,不操這份心。


    我說,“三姥爺這就對了,肇老六這家夥也不是什麽好餅。”


    三姥爺說,“好不好餅,求到頭上,能牽個線就幫一把。”


    我問,“那咱圖意啥啊?”


    三姥爺說,“肇老六也不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主,我也不知道能幹點啥,買賣是別人給想的。你別說,他求我的事,還真有個想法。”


    我說,“那咱們也不能靠他施舍過日子啊。幹,我就要有目的地幹,憑啥給他肇老六打工啊。”


    三姥爺說,“短淺,短淺,道行不是這麽練出來的。”


    我也不能說啥,有個事我卻挺明確。礦方麵的事還真得有專業的人去管,淺表層的礦,也得下豎井,礦坑出事,人命關天。山東那邊煤礦特別多,現在可是資源枯竭,轉型在即,肯定是需要往新的方向發展啊,那邊的技術可是礦業裏麵首屈一指。技術是啥啊,就是別人不會,你會,等你會了,人家又有新的技術。聽說法國有個斯倫貝謝,專門是做石油豎井鑽井技術,原來石油都是從上往下下直井,石油有壓力直接就噴出來。後來沒有那麽多石油層,大家都會打豎井,怎麽辦?也不能搶去啊。斯倫貝謝公司又發明了打斜井的技術,用帶專利的鑽頭斜著打孔,這樣的井特別是在邊界地方老有用啦。伊拉克在科威特邊上直接就可以斜著往科威特那邊打斜井抽油,你說這技術得多先進。


    “肇老六就是個土鱉,論管理管理不懂,論技術技術不懂,真不知道選他管這個礦是啥意思?”我問三姥爺,我對肇老六一點好感都沒有。


    “人家自己的事,我可不關心,小雞撒尿,各走各道。” 三姥爺說,“這題多好解啊,山東那邊有技術、有經驗、有管理,想拓展市場賺利潤,滿洲裏那邊有錢沒處花,吉林那邊有礦不知道咋挖,幾家上下一條龍上聽了,就差個點炮的。”


    做買賣這行我就服三姥爺,有句老話叫醍醐灌頂,窗戶紙不捅不破, 沙鍋不打一輩子不漏。我上學的時候,班上有個高大笨。老師一問問題,他滿腦袋青筋暴跳,我就坐在他對桌。他一答題,我仿佛聽到,他腦袋上的血管哢噠哢噠爆裂的聲音,吭吃癟肚半天就是不會。我悄悄地提示他,做一條輔助線,題就迎刃而解。大笨問我,早知道做這個輔助線就可以解決,何必憋得我都要吐血。我隻能告訴他,“你也別急,有些人永遠都不知道那條輔助線。你就是其中之一。”


    做買賣我就可能是高大笨的那種,永遠都不知道輔助線的那批人之一。三姥爺三下五除二,把山東、滿洲裏的事搞定。山東那邊交給溫州莊整,滿洲裏那邊交給朝軍子,剩下的這邊交給肇老六,啥也不說啦。


    沒過幾天,我就要把肇老六請到沈陽來, 三姥爺說,“找個上檔次的地方吃飯,邊吃邊聊。”


    我說,“檔次有多高啊?”


    三姥爺說,“怎麽也得三米來高啊,最起碼別整那些海參鮑魚佛跳牆,那玩意有錢就能吃,得有點品。”


    我說,“這玩意還挺難,沈陽有個地方,高層建築的頂層,可以俯瞰沈陽城。大包間裏直接戴著白帽子的師傅給煎牛排,海鮮,還能喝點洋酒。邊喝酒邊看沈陽夜景,還有朝鮮妹妹給唱歌。你老看怎麽樣?”


    三姥爺說,“那不是鐵板燒嗎,跟小日本子的居酒屋不一樣嘛,不夠透亮。這樣吧,菜單換成英文的,誰也看不懂,廚師換成老外,整個桌餐,八菜一湯一魚。老外現場煎一份新西蘭牛排,五分熟,直接撒上鹽和黑胡椒。廚師用刀現場切一片,帶著血絲,給肇老六整一塊。”


    我說,“這簡直太完美啦,我讓老板安排八菜一湯一魚,酒喝國酒啊?”


    “那多普通啊,怎麽也得整有多少錢都不一定能喝到的。定製酒沒標,配蟲草、藏紅花和青海黑枸杞,再喝點小日本子的清酒,來點日本料理。”


    “那朝鮮美女還唱歌不?”


    “吉林那片一抓一大把,把那個俄羅斯麗莎請來,就唱《喀秋莎》,肇老六的爺爺就是讓小日本給幹死的,聽著得勁。”


    三姥爺這想的太細了,細到我連發揮的空間都沒有。


    肇老六是在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就到了沈陽,一到飯店,三姥爺早就在包間裏候著,大明子和我一直迎到樓門口。我一看,肇老六坐著悍馬過來得,一下車,自帶的土豪氣質一下子爆發出來。大背頭,小嬌衫,白色的褲子配大力來皮鞋,鞋擦得錚亮。嬌衫脖領子,一條有小手指頭粗的大金鏈子直晃人。我忙問,“肇總,你這氣質一下子要爆棚啊。”


    肇老六說,“大城市,別讓人覺得我是土老帽。”


    我說,“那哪能,土老帽是身穿條絨,腰係麻繩,喝汽水不知道退瓶。肇總這氣質拿捏的必須死死,有樣。”大明子也跟著溜縫。


    肇老六這氣質拿捏的是相當到位,就是抽顆煙,都得有個小弟把打火機打著,然後伸過頭來,側著身子等著把煙給點著。有人說,這個肇老六這可是太能裝了,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麵的人。我悄悄底跟這幫人說,這叫有招,說白了,每個人都掙錢,掙了錢之後,吃喝嫖賭抽樣樣都要幹。掙錢了,就是去享受吧。所以說,有的人沒有那個財命,還沒等錢到手,沒命花。不是有個大老板嘛,年輕創業,企業正在上升期的時候,忽然得了心髒病,完蛋了。老婆看中了老板的司機,結果和老板的司機再婚了、。有人就逗笑話,說這個老板辛苦創業一輩子,到頭來才知道,原來自己從生下來開始,就是為了給那個司機在打工啊,其他都是白忙乎啊。


    我說肇老六很明確自己的目標,掙了錢就是為了擺好譜,為了自己的派頭,這樣也挺好。人就怕沒有什麽愛好,這樣退休之後,無所事事,到頭來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人不怕忙,就怕忽然閑下來,無所事事。所以說,人就是命賤。


    我就喜歡肇老六這種裝燈的感覺,要是不裝,他還不是肇老六呢!


    我問肇老六,“家裏幾口人啊?”


    肇老六說,“我是四海為家,什麽幾口人不幾口人的,反正我就是有錢,好得瑟。”這種感覺相當底得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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