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邊正與楚水劃清幹係呢,楚焰卻一掌拍在石桌上,猛地站起身,怒斥道:「好、好,你可真有膽子!你想要死罪,我成全你!來人,太醫張嵐星大膽犯上,責廷杖三百,即刻起行。」說完,楚焰竟再也不看一眼,冷著臉拂袖而去。李陌跟在後麵,臨走前,皺著眉頭往張嵐星這邊看了看。


    在本朝,處罰文官多是杖責。行刑地點在皇城正門朱雀門外,有專人執行,那廷杖的用具也都是專門的。一般說來,除非真有關係,掌刑人有意放點水什麽的,這廷杖一百可就足夠要人性命了。即便不立時斃命,少不得也會留下些傷殘。張嵐星這三百下廷杖之後若能活下來,那可真是天降紅雨了。


    聖旨既下了,立時有近侍過來將張嵐星官袍脫去,押到了朱雀門外。門外原本就聚著些人,一看張嵐星他們這陣仗,立時又多出了不少人。張嵐星隻低著頭,不去看四周。


    傍晚天還是挺冷的,張嵐星趴在地上,覺得有些涼。等一棍子下來,他就顧不得這些了。他咬著袖子,開頭幾下還能數著數呢,再幾棍下來,張嵐星隻感覺後麵血肉大約都已經爛完了。棍子打在爛肉上更是錐心的疼,他一陣忍受不住,就那麽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還好本朝講究仁孝,並不會做那將人弄醒了再打之事,還不會惡毒至此。暈了?不去理會,繼續打也就是了。


    棍棒「劈啪劈啪」的不斷往張嵐星身上落著。又是十二十棍下去,卻見宮門裏飛也似的抬出來了一頂轎子。剛一出宮門,一人便從轎子裏滾落下來,卻原來是楚水。


    楚水病得根本站不穩了,一出轎子即摔在了地上,可是仍不管不顧地往張嵐星這邊爬,口中還虛弱的喊著:「不準打,你們不準打星啊。」邊上太監方才沒來及接住,現在嚇得趕緊將楚水扶了起來。


    那掌刑的小官可是知道楚水這王爺身份的,忙停下來向他行了禮,為難道:「王爺,這是皇上的旨意,小吏也沒辦法做主的啊。您別為難小人了。」


    離近了些,楚水看清楚張嵐星渾身的血,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立時就大哭起來。他喊了聲:「星」,一下撲到了張嵐星邊上,抱著張嵐星,一麵大哭,一麵喊著:「你們壞死了,你們把星打壞了!我不準你們打、不準你們打!」


    那掌刑的小官也不敢得罪王爺呀,隻好仍舊念著「這都是皇上的旨意。」又為難地向跟來的太監埋怨:「公公,你怎麽將王爺給帶來了?快將王爺送迴去呀,這阻攔刑罰可也是重罪。」


    那太監可是比他更為難,無奈地嚷嚷道:「哎呦,您是不知道王爺的性子啊,我可怎麽攔得住!一攔王爺就哭,就吵,還吐了血,這王爺要有個好歹,我可有幾條命賠的!王爺跟這太醫的關係可是不一般,你打他,王爺非跟你拚命不可,我可也沒辦法呀!」


    那掌刑的官吏從沒碰上這等事,苦著臉說:「怎麽辦,這可怎生是好?」忽然想起來了,向一邊的侍衛喊著:「你們快去稟告皇上呀,請皇上裁定。」


    其實,已有人將此事稟告了皇上,皇上盛怒中揮手便摔碎了桌上的杯子。僵持了半晌,一道口諭從宮裏帶了來:免去廷杖,褫奪官職,永不錄用。


    掌刑的小官尷尬地沖楚水拜了一拜,說道:「王爺,皇上既是下旨了,您就趕緊將人領迴去好生找個大夫看看吧。」


    楚水一聽他這麽說,趕忙不哭了,抹了一把眼淚,抬頭吩咐邊上太監:「趕緊,趕緊我們迴去找大夫去。」


    太監又問:「迴宮裏嗎?張大人如今去宮裏怕是不太合適吧。」


    楚水也知道是楚焰讓人打的張嵐星,這時候他心裏非常生氣,一抽一抽的說道:「不去宮裏了,我們,我們迴王府去,以後都不跟焰好了!」


    那太監可不敢搭腔,訕笑著過來扶著楚水上轎子,又著人用塊門板把張嵐星抬上。迴去王府的路上,楚水也昏了過去。一下來了兩個重病人,王府裏一群人這晚上可是忙的不可開交。


    皇宮裏頭這個晚上也頗不平靜。


    大婚之夜,皇帝留宿禦書房,這在情理上總有些說不過去。可是,皇帝的決定,尤其在這後宮之中,他的喜惡是無人可以幹涉的。皇帝不宣召,即使貴為皇後也不能隨意出入皇帝寢宮,更何況是禦書房。


    武皇後今年隻有十六歲,是鎮南將軍的獨女,娘家名字是武孝楓。她雖是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卻並不嬌慣。她也通琴棋書畫,也能做幾句應景的詩詞,雖沒有驚人的美貌,卻也算是出眾的。武孝楓是個聰明的女子,她很明白自己不過是場政治交易的附庸。她沒有奢望過皇帝的愛,但她覺得自己至少也不是會惹人厭的,相處久了,也許皇帝能夠與她做一對和睦的夫妻。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在成親的第一個晚上便令她獨守空房,讓她如此難堪。不必等到明天,帝後失和的消息便會傳遍整個皇宮,這叫她往後如何自處,又如何領導後宮?


    她心中悲痛,卻也隻能暗自落淚,暗自猜想是哪一位妃嬪早早占去了皇帝的心。但是,她不會想到,皇帝不僅冷落她這個皇後,卻原來是對整個後宮都同樣沒有興趣。


    這一晚,楚焰在禦書房看了一夜奏本,摔了十四本摺子,為歷來之最。


    ☆、第十七章 碧水朱顏去無迴


    張嵐星這一迴在床上躺了將近三日方轉醒。廷杖大約受了五六十下,身上已是皮開肉綻,如今仍隻能趴在那裏。王府的人倒也盡心伺候著,沒將他當做犯官看待,這已是難得。張嵐星也知道了自己被褫奪官職的事。沒有賜他杯酒,實在已是皇恩浩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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