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率大軍趕赴流洋城支援一事也終於傳到了皇城之中,在蕭夙塵離開後,蕭昶微每日裏都等待著屬於蕭夙塵的戰報。


    身子在李廷的‘調養’下,看起來消瘦了一些,可臉色還是不錯。


    隻不過在寂靜的夜色下,寢宮內是連綿不絕的咳聲。


    深夜。辰王府。


    蘭苑。


    蘇木正陪著自家公子在院子裏看星星。


    紫袍在身,烏發半散,整個人在院子裏蕭夙塵出發前親手搭建的秋千上。


    頭仰著看著夜空中閃閃的星光,一手搭在額頭,一手把玩著手中的珊瑚手釧。


    自蕭夙塵出征後,醫仙公子夜裏總會喜歡如現在一般,看會星星在迴臥室入睡。


    蘇木在身邊搖晃著手中的蒲扇,扇的是燃著驅趕蚊蟲的香爐。


    把香氣盡可能的趕去醫仙公子那邊。


    正扇著,就聽到耳邊一陣衣錦飄過,抬頭望向秋千架子。


    常寧匆匆而來,對著醫仙公子來不及行禮,急的很:“公子,止言養著的蜘蛛不小心被屬下打死了。”


    蘇木一愣,手中的蒲扇都停下了動作。


    這叫啥事?


    辰王出征後他家公子執掌府內大小事務,還要關心辰王那邊,已經夠多事了,可如下蜘蛛死了還要他家公子操心?


    醫仙公子看了常寧一眼,隻一眼,人起端坐了秋千上。


    把玩的珊瑚手釧被重新戴在手腕。


    看出了常寧此時的急促和不能明說的情況,給他暗暗打著手勢。


    臉上不動聲色,口道:“慌什麽,一隻蜘蛛罷了,讓止言重養一隻便是。”


    “公子有所不知,那蜘蛛是止言從小養著的,如今緊閉了房門,不許屬下迴去。屬下一會去便拳打腳踢。”臉上的幾處巴掌印記更是證實了自己在夫郞心裏比不過一隻蜘蛛的無奈,還有的是求醫仙公子庇護。


    “此事是你做的不對,不怪止言生氣。”醫仙公子在院子裏隨意的走了步,道:“有錯該罰,求本公子也是無用。”


    “屬下自知錯的,求公子開恩,教教屬下如何給止言賠罪。”拱手,低頭。常寧做足了認錯的姿態。


    “既如此,罰你今夜親守在院口,喂一喂蚊子。明日本公子睡醒了在找止言過來,讓他在藥房選個喜歡的毒寵。”醫仙公子平淡至極的語氣,說完直接帶著蘇木迴了臥房。


    看著緊閉臥房門後明紙窗戶透出昏暗的燭火之光,常寧任命般的靠在了蘭苑院門的一顆大樹上,不知在想著什麽。


    進了房中,蘇木熄滅幾盞燭火,欲要給自家公子寬衣。


    嘴裏還念叨著常寧因為這點點小事情打擾公子。


    “守在屋裏,記得,本公子已經入睡。”醫仙公子此時一臉鄭重,對蘇木說完,直接打開床榻上的密道,閃身進去。


    蘇木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把被子整理好後堆出個人形鼓起,床幔放下。


    對著那空無一人的床榻道:“公子安枕。”


    把這處內室燭火熄滅,自己走到了外室,留了一盞微弱的燭火,人在外室的小塌上躺著。


    很是尋常一般,守夜摸樣。


    他習慣了,不需要管公子合時從密道迴來,他的任務就是不能讓人知道公子不在房內。


    也不讓其他人在公子不在時進來房內。


    密道內。


    醫仙公子進了密道後走了十步左右,便看見了密道內,一個躺著的渾身被包紮的白布還滲透著血色的人。


    溫止言正坐著首尾工作。


    薄弱至極的唿吸證明人還活著,隻是出氣進氣都少的可憐。


    看了眼被溫止言給他看過來的容貌,醫仙公子驚訝了幾分。


    “怎麽迴事,西淼怎麽傷成這個樣子?”這傷的,醫仙公子都驚訝了。


    西淼不是出去辦事了,都許久不見的人了,怎麽現在這麽嚴重的摸樣。


    “半個時辰前,我從皇貴夫處迴來與常寧迴院子,在屋內發現的。”溫止言說著,指著幾處傷口:“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昏迷了,在地上寫了秘隱二字。常寧猜測是西淼查到了什麽,需要秘而不宣的要緊事。我倆把人帶進密道,常寧讓我幫她處理傷口,她去找師兄你,問問怎麽辦。”


    溫止言這性子不可能因為一蜘蛛對常寧那般。


    醫仙公子方才在常寧的暗示下就已經知道了要他進密道,還要她在外麵守著安全。


    探過西淼的脈象,醫仙公子便知這人能喘氣現在都是萬幸。


    蕭夙塵帶出來的人,一個個的意誌力絕對超凡。


    就西淼這一身傷,換了哪一個都堅持不到現在,何況還是悄無聲息的潛迴了府裏,沒被人發現。


    蕭夙塵曾與他說過,北淼武功雖加,卻是個需要人帶領的,東森北垚靈活武功尚可,常寧玲瓏心思。


    在蕭夙塵心裏,這幾個身邊人都是有褒有貶的。


    唯獨是西淼。


    用蕭夙塵的話來說,西淼就是個文武全才。


    文可比常寧,武可與她較量一二。


    所以,當時西淼說查點事情,蕭夙塵都沒有多問,她很相信西淼的。


    如今西淼重傷成這個摸樣,醫仙公子頓覺不妙。


    手在腰間掃過,一排銀針中伴隨著兩根金針先後插進西淼身體幾處大穴。


    溫止言看著醫仙公子這一手,羨慕的目光毫不掩飾。


    密道裏是有許多藥材存儲的。


    “止言,你去取人參三錢、薑根一寸......無需熬煮,打碎成粉,喂她吃下。”醫仙公子說出了幾個藥名。


    “直接給她吃,會不會太烈?”溫止言一邊取藥,一邊開口。


    醫仙公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快些。”


    因為知道蕭夙塵對西淼的高級評價,所以他現在很是急促的想知道西淼到底帶迴了什麽消息。


    所以,下藥猛烈的先讓西淼恢複神智,清醒一會。


    等溫止言把藥粉都準備好,直接掰開西淼的嘴巴,倒進藥粉,隨即給她添了一杯水。


    吞咽不得。


    溫止言直接雙指在西淼喉嚨處點了幾下,看到藥吞咽下去,才對著醫仙公子點頭。


    醫仙公子抬手拿迴那兩根金針,餘下的銀針依然插在西淼身上。


    銀針配合著藥粉,一炷香的時間,西淼的眼皮動了。


    睜開眼對上醫仙公子又看到了溫止言,西淼知道自己如今所在。


    在西淼睜眼之時,醫仙公子直接道:“從你昏倒在常寧房中至今不到一個時辰,你現在覺得體內異常是本公子用猛藥銀針掉著。說出你查出來的消息,撤了銀針後你會傷上加傷。不過你放心,本公子保你性命無虞。”


    西淼看了眼溫止言。


    “止言,遠處守著去。”醫仙公子下令。


    西淼這態度,便是溫止言都不能聽的事情。


    溫止言離開後,西淼直接道:“屬下那日在陛下寢宮看到了一些關於鳳朝的消息,上邊的內容很是異常,屬下來不及和殿下細說,直接先去鳳朝。萬幸,屬下查到了......”


    西淼把自己這一身傷和查到的消息說出。


    醫仙公子的臉色可見的凝重起來,越聽,臉色越發深沉,漆黑。


    到最後,醫仙公子一個踉蹌退後兩步,撞上了後邊的牆。


    “還好公子當機立斷,屬下這消息還不算遲。”西淼結了話。


    醫仙公子仿佛承受了重大打擊一般,額上都出現了汗意。


    一股寒意從後頸啟發,由內而外的讓醫仙公子覺得自己渾身發顫。


    難怪西淼如此隱秘的迴府,難怪她拚死也迴府,難怪她與自己來說這消息。


    西淼看著醫仙公子的狀態和自己初知時候更甚,給醫仙公子時間接受這些消息。


    好一會,醫仙公子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此事,不可在讓第三人知曉,包括蕭夙塵。”


    “屬下自是明白,才告知公子。”對於這個內定的王夫主子,西淼知道他對殿下的情深意重。


    好不容易讓自己平複了一會心境,醫仙公子撤了西淼身上的銀針。


    西淼一瞬間陷入昏迷。


    丟出一根銀針是溫止言離開的方向,溫止言順著聲音過來,見醫仙公子麵色不太好,隻當是西淼帶來什麽消息導致。


    既然醫仙公子沒說,他也不會多問。


    “本公子先迴去,你處理好這邊,來蘭苑要人。”醫仙公子著重了要人二字。


    溫止言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點了點頭。


    順著密道迴去,全程醫仙公子都在摸著牆壁,腳步虛浮。


    迴到床榻,醫仙公子都沒有喊蘇木。


    人縮在床榻上,睜大著眼睛,雙眸兩行淚水滑下。


    轉而,眸子裏傷感不見,換的是堅定。


    毫無睡意,滿心疲憊。


    卻想著待會溫止言要過來要人,強迫自己閉上眼,給自己紮了一針。


    腦子昏昏沉沉,醫仙公子覺得自己剛剛閉上眼,耳邊就傳來了門外鬧騰的聲音。


    實際上也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蘇木。”外室已經燃起燭光。


    蘇木捧著水杯走進來,把室內燭火點燃,服侍醫仙公子淨口。


    扯過外袍穿上,蘇木不放心的又給醫仙公子加了一件披風。


    蘭苑門口,溫止言與常寧正在爭吵,北淼在‘勸架’。


    臥房門開,醫仙公子看著那‘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位和還在勸他們小點聲音不要驚擾了公子的北淼。


    “嗬~”冷冷的清嗬,醫仙公子看著她們。


    吵鬧聲戛然而止。


    “請公子恕罪!”三人齊刷刷的行禮,不敢與那清嗬之音的主人對視。


    最無辜的當屬北淼,完全不知道怎麽迴事,就看常寧與溫止言吵了起來,她勸架而已。


    常寧也是無奈,沒認為溫止言會來蘭苑這一出,可她隻能配合。


    她隻以為是溫止言自作主張的加戲。


    溫止言悄咪咪的瞄了一眼醫仙公子,滿臉疲憊不堪帶著被吵醒的怒火,心裏直唿公子師兄好演技。


    “三位可否告知本公子,現下是什麽時辰?”語氣裏帶著森森怒火。


    “亥時一刻。”北淼小聲說著,全然不知真相的以為公子是震怒了。


    醫仙公子向著書房的方向走了幾步,道:“這個時間,你們三位是在鬧騰什麽?!是辰王離開久了,讓你們忘了自己的本職,還是以為本公子管不了你們了?!”


    這是絕對帶著怒火的語氣。


    醫仙公子臉上是沉墨氣火:“北淼你身為辰王府侍衛長不在府內巡視,倒是做起了勸架的差事。”


    “屬下知錯。”北淼嚇得一哆嗦,直接躬身:“公子恕罪。”


    捏著腕上珊瑚手釧,醫仙公子的臉些許白意:“不知輕重,本公子罰你杖五,罰三月月俸,你可認?”


    “屬下知罪,這便去領罰。”沒有任何求饒遲疑,北淼知道,如今殿下不在,府中除去公子就常寧她們幾人頂用些。


    這一次她犯渾,三人都擠在了蘭苑。


    無論私交多好可也不該在這時機忘了本分。


    醫仙公子的罰,是罰輕了。


    也是,在給府內所有人一個警醒。


    北淼轉身離開,醫仙公子看向常寧與溫止言,語氣森冷:“夜深清淨了些,兩位來給本公子添添熱鬧。”


    說罷,直接進了書房。


    “蘇木,把秋千下的香爐燃一燃,在拿進來。”醫仙公子淡道。


    蘇木明白,公子這是讓他守著四下:“入夜寒涼,換給公子熏一盆藥草根可好?既能驅趕蚊蟲,待會拿迴屋子裏暖和。”


    醫仙公子沒迴應,便是最好的迴應。


    蘇木拿著書房門口的炭盆,取了藥草根在銅盆裏,搖著扇子。


    蹲在書房門五步遠的位置,扇著小火。


    常寧進書房後把門關緊,與溫止言站在桌前。


    醫仙公子坐在書桌內的大椅上,一如蕭夙塵在府裏時候一般,坐在那裏。


    “公子,可是西淼帶迴了什麽消息?”常寧低聲問道。


    醫仙公子沒有迴答,而是把桌上涼了不知多久的茶水倒出兩杯,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小巧的白玉瓶子。


    從瓶裏倒出兩滴藥丸分別投入兩杯涼茶。


    入水即化,無色無味。


    “什麽西淼,今夜府裏除了兩位妻夫吵得不可開交還有什麽事情?”醫仙公子一臉疑惑的看著常寧。


    在看見那藥丸的時候,溫止言的雙手緊攥拳頭,在一聽到醫仙公子的話,隨即跪倒在地:“公子。”


    “止言師弟,這是做什麽?”醫仙公子臉上依舊是不解的表情。


    常寧看著溫止言顫抖的肩膀一瞬間知道溫止言的懼怕是來源那兩杯茶水,有毒!


    玲瓏心思之下,立即知道了西淼帶迴來的消息覺得是事關重要,而醫仙公子此時的作態:“屬下對殿下忠心不二,今夜隻是與止言妻夫拌嘴,並無其他事情。”


    “吵了這麽久了,你倆也該渴了。”醫仙公子看向桌上加了料的兩杯涼茶。


    溫止言跪著不敢動彈,他知道那茶裏加了什麽。


    常寧欲要抬腳,被溫止言拉住了錦袍一角:“是七殺。”


    跟溫止言熟悉的好處就是耳濡目染的知道許多藥理,藥物。


    七殺,七種毒蟲毒草輔外加一位藥引子研製而成。


    費時費力的介於毒、藥之間的毒藥。


    服下後可讓武功內力在逆境之時些許提升,弊端就是受製於人。


    每隔七日要服下解藥,否則便會感受淩遲之痛直至死亡。


    解藥即便是溫止言這般也是練就不出來,因為此藥一旦練成,根本無法知曉煉藥者所加的毒蟲毒草都是什麽,尤其是那至關重要的藥引子。


    無法對症下藥,更不知道藥中各種分量,無法解毒。


    “無妨。”常寧隻轉念一想,便知道其中厲害。


    把桌上的兩杯涼茶直接拿在手裏,其中一杯一飲而盡,另一杯給了跪著的溫止言。


    看著常寧利落的把七殺喝下去,溫止言臉上苦澀無奈,也把另一杯喝了下去。


    兩人抬手露出手腕,腕間多出來的一根遊走於皮膚之下本不屬於兩人的黑線波動著。


    黑線從手腕處一點點走向手肘。


    她們都知道,最後黑線會停留在心口之中。


    常寧滿臉無畏坦蕩,看向醫仙公子,等著醫仙公子的下話。


    倒是醫仙公子站起身,對著兩人行了一禮。


    常寧豈敢受他這禮,直接跪下。


    事情都重要到要給她倆下毒了,她便知道,這事事關殿下,而且很重要。


    沒有什麽責怪埋怨,更不會犯上的問為什麽。


    這位公子王夫的性子與對她家殿下的深情,不會害了殿下。


    又不是真的要她倆妻夫就地死亡,沒事。


    常寧想得開,溫止言就有些想不開了,眼睛轉轉,眼淚在眼圈打轉。


    看著醫仙公子,臉上神色不明。


    “不是本公子多疑,而是賭不得。兩位,抱歉了。”醫仙公子抬了腳步,往門口走去。


    打開門,看著蹲在外邊扇著火的蘇木喊了一聲。


    蘇木顛噠噠的捧著火盆去了臥室。


    “出嫁從妻,哪有動輒打鬥之起。此等小事驚擾府內,你倆一個是本公子師弟,一個是這府內的管家,小事劃大,便都跪在這裏反省。雞鳴之時,才可起身。”


    留下這對兩人的懲罰,醫仙公子帶著一心疲憊迴了臥房。


    蘇木對於這發生的所有盡是不理解,可深知少說少問的道理。


    給醫仙公子鋪了床鋪,怕寒涼,放了一個手爐進被子裏暖著。


    沒了其他人,醫仙公子坐在床上,曲著雙膝,腦袋放在膝蓋上。


    滿臉疲憊,滿目愁容不解,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氣息。


    “公子,咱們要不要迴家去?”蘇木望著第一次吐露出如此神態的醫仙公子,遲疑了下,小聲說著。


    “家?”醫仙公子過分好看的眉眼皺起:“這便是本公子的家,要迴哪裏去?”


    蘇木雙眸一紅,隨即跪地:“公子,奴實在看不下去了,咱們何苦摻和這些子亂。您瞧瞧您自己,這些日子來都消瘦成什麽樣子了。”


    蘇木打小便跟在醫仙公子身邊服侍照顧,為人伶俐忠心懂事,是醫仙公子父親身邊的貼身小侍的子嗣,家生奴。


    可以說是看著醫仙公子從小小一個團子小人長成如今的風華。


    如今看自家公子因為喜歡一個女子,現在日日瑣事繁多,更是方才顯露出的那駭人的氣息,懼怕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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