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七八糟,亂七八糟!”


    錦城將讀完的《吾四十而不動心》放在茶幾上,連連搖頭,眼中卻蘊著笑意,道:“虧是遇上了不拘一格的顏夫子,你這一篇不儒不僧不道的狗屁文章,才沒有被批爛批臭。”


    “居然還想著以此為升樓考試的敲門磚?”


    “按你的意思,我真沒一點兒的可能性了?”徐長安睜大了眼,隨即表情有些沮喪。


    原以為她會誇上幾句呢!


    “那倒也不是,沒準兒又遇上一個顏夫子一般的考官呢?”


    “這希望也未免太渺茫了吧!”


    錦城似笑非笑地瞧著他,緩緩道:“通常說來,我們都在強調後天的努力,但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選擇和運氣,也許才是最關鍵之處。”


    有道理!徐長安心道,可我的氣運在哪裏呢?


    ......


    三月初二,靖西伯府,東小院。


    夜已深沉,徐長安坐在書桌前,隻覺睡意陣陣襲來。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春遊踏青、臨水宴飲的上巳節了。


    他的目光卻被牆上的一幅畫給吸引住了。


    畫裏有幾株花枝繁茂的櫻樹,層層疊疊的花朵,將枝條壓得低垂下去,粉白色的花瓣,好似正一刻不停地從枝條上飄落下來。


    飄落在一個穿著墨綠衣,大紅裙的女子身上。


    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


    這是什麽地方?這女子是誰?畫中的場景怎會如此熟悉?


    一連串問號自他腦中閃過。


    忽地,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的唿吸一下子急促起來,起身推開椅子,跌跌撞撞地衝了過去,猛然一把拉開房門。


    隻一瞬間,他的身子竟僵住了。


    月光如水,灑滿了整個庭院,院牆邊的幾株高大的山櫻樹,在清冽的夜色中更顯美輪美奐,有風吹過,花瓣紛紛飄飛如雨。


    此時,一個女子靜靜地站在樹下,一朵,兩朵,三朵......粉白色的花瓣灑落在她的身上。


    徐長安幾乎身在夢中。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要再看時,女子已倏然不見,櫻花樹下,惟有片片落英,在風中沉靜地打著旋兒。


    “誒,這是怎麽一迴事,是我生出幻覺了麽?”他長吸一口氣,苦笑道。


    “公子喜歡這幅畫?”身後卻傳來女子低低的笑聲。


    徐長安被這突入而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猛地一轉身,“颯”的一下,一陣疾風吹來,無數的櫻花花瓣如急雨般湧入房中。


    滿屋燈火像是馬上就要熄滅一般搖曳不已。


    於是,他又看見了十幾天前,那位自稱“莫愁”的妖女。


    墨綠色窄袖短身衫子,更村得她容顏如玉,冰肌勝雪,大紅長裙包裹著的修長身子,婉轉起伏,玲瓏剔透,宛如作舞掌上的仙子一般。


    花香夜襲人,她的笑靨如綻放的櫻花。


    “你怎麽會在這裏?“


    僅有的一點兒睡意已飛到九霄雲外,徐長安聽到自己腦海深處傳來一聲呻吟。


    體內已不知隱於何處的寒毒,會不會被她的氣機所誘發?


    “我就寄居在畫中呢,這一陣春風啊,就把我給吹到這裏來了呀。”莫愁眼角輕輕一挑,笑眯眯道,“隻是聽公子以幻境相比,自然就不好再隱藏下去了。”


    這麽說,咱們還真是有緣了......徐長安心中苦笑。


    誒,她從畫中來?


    她是怎麽做到的,空間穿梭,空間重疊,還是重塑的二維空間?


    等等!他猛然迴過神來,這可是個有神有妖的玄幻世界也,生搬硬套前世的科學理論,它合適嗎?


    不過,此時有一點他倒是明白得很。


    自己和錦城對妖女上次來訪的事,判斷上都出現了偏差,而且偏差得還有點離譜。


    根據墨菲定律,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更有可能發生,而隻要有這個可能性,事情往往會向你所想到的不好的方向發展。


    哎,看來我還是太單純啊!


    想到此處,徐長安不禁暗自埋汰起自己來。


    抬頭再看過去,卻見莫愁春水般的眼眸正注視著自己。


    那可真是一雙攝魂奪魄的眸子啊!


    隻一凝眸,他覺得自己就要溺於其中了。


    “這般直勾勾的看什麽呢?”莫愁眉尖一蹙,目中卻多了幾分笑意,“雖然我也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但像你這樣目不轉睛。隻看不誇,是不是有點失了禮數呢?”


    萬沒有想到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徐長安臉“騰”地一下子漲得通紅,趕忙幹咳了幾聲,道:“姑娘秉夜光臨,卻不知有何貴幹?”


    莫愁笑道:“徐公子既已相邀,小女子豈有不見之禮?”


    我會邀請你,你當我瘋了不成?


    哎呀,她該不是來完成上次未盡之事吧?


    徐長安的小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卻又不敢表露出來,隻得低搪塞聲道:“在下無心之言,何勞姑娘專以玉顏現之也?”


    他自認自己這話說得極是委婉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莫愁盈盈一笑,道:“傾城之姿,若不現於君子之前,誰又知佳人如我乎?”


    徐長安簡直就要給跪了。


    好像他還從未見過如此自信且自戀的小仙女,於是他很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咦,怎麽不答話呢,隻一句話就咽住了麽?”莫愁又是咯咯一笑,輕啐道,“呸,我還道是個才情風雅的小才子,原來就是一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


    你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徐長安心中泛起一絲悲涼。


    好在一陣調笑之後,莫愁還是將目的說了出來:“待會兒我要去一個地方,煩請公子陪同前往,不知意下如何?”


    “什麽地方?”


    “大理寺,離公子府上不遠。”


    “什麽......大理寺?”徐長安一聲低唿,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是啊。”莫愁語氣很輕鬆。


    “半夜三更,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去那種神泣鬼厭的地方幹嘛?”


    “也沒多大的事兒,就是見一位老朋友。”


    徐長安小心翼翼道:“但姑娘從北冥至此,自是能力非凡,在下就一凡夫,一同前去能有什麽用呢?”


    “我是妖,你是人,所以才要一同前去呀。”


    “姑娘說笑了。”


    “我可沒閑功夫跟你說笑呢。”莫愁瞧了他一眼,說話倒也坦率,“人妖神三界,氣生各有差異,清氣為神,元氣為人。靈氣為妖,倘若易地而處,則有氣運脫失之虞。”


    “這一點,你可是明白?”


    我還真不明白!


    徐長安暗自歎了口氣,臉上盡量露出一副“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


    幸好,這副略顯浮誇的小模樣,卻讓莫愁甚為滿意。


    “不明白也無所謂啦。”她大度地一揮手,笑道,“這樣跟你說罷,大理寺乃人界主殺之重地,往來皆是人族氣運濃重之輩,其中是否藏有修行強者,抑或通靈神物也未可知,我若貿然以身犯險,豈非不智?”


    “若能寄靈於你的身上,我的靈氣自然隱藏於你的人氣之中,可就全然不一樣了......嗬嗬。”


    寄靈?


    這個詞語怎麽如此熟悉?


    略一思索,徐長安憶起一本名為《古今異物誌》的書來,好像對此有所記載。


    傳說妖族中某些大妖,能將自己靈氣,靈識,甚至靈體,臨時寄放到另一個生命體內,這就叫做“寄靈”。


    寄靈的結果就是宿主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


    這跟前世玄幻文中的“奪魂”倒是幾分相似。


    你擱這兒找宿主呢!


    這下子,他終於狠狠地懂了......可為什麽偏偏要選我?


    莫愁笑而不答。


    其實在徐長安心中,已隱約猜到了答案。


    自己穿越剛過來,寄魂在原主肉身不久,三魂七魄尚未全定,正是門戶洞開,全無防禦之時,所以才被會這女妖乘虛而入,選作寄靈的宿主。


    可是。我就算知道又有何用,畢竟我都不是一個修行強者的人設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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