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顏子苒並未因此而手忙腳亂,分了心神。


    她依照順序,一具又一具屍體看過去。


    每看完一具屍體,她便用自帶的炭筆在紙上迅速地記下要點,以免有所錯漏。


    別的仵作還得用毛筆仔仔細細地記錄下來,而她隻是寥寥幾筆,便把查詢到的要點都作下了標記。


    因而,她的速度也比其他仵作快上許多,節約出不少時間。


    柳成鐵一直都在暗中打量著顏子苒,看著顏子苒那短短的炭筆,有些訝異,但並未再去阻撓。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顏子苒已經看到了第十一具屍體。


    其他的仵作也都看得七七八八的了,而時間隻剩下半炷香。


    顏子苒依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一具屍體都認認真真地驗看,並未因為時間的問題而疏忽大意。


    眾多大理寺的考核官員都看到顏子苒每一步都有條有理,竟然沒有流露出一絲慌張的神色,不由地暗暗點頭。


    兩名大理寺丞低頭交流了起來,對顏子苒點評之間,流露出肯定的態度。


    畢竟,女子研習仵作之術本就殊為不易,而今顏子苒的舉止和態度,也獲得了這些人的肯定,尤其是她一開始就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後,這些人就越發地傾向於她這邊。


    漸漸的,顏子苒移到了最後一具屍體。


    其他仵作已經在一旁座位上,寫好了所驗屍體的編號,對應的死亡時間、死因等驗屍詳情。


    他們大多數已經完成了,隻有一部分學藝不精的,還有些忐忑,寫上幾筆,又迴去翻看幾下,接著繼續落筆寫完驗狀。


    當一炷香燃燒完之後,柳成鐵便望向了一旁的差役。


    這差役連忙敲響了銅鑼,想為顏子苒拖延片刻都不敢。


    銅鑼敲響,所有仵作都得停下考核,迴到規定的位置上等待著。


    大理寺諸多官員都是有答卷的,對著答卷評判這些仵作的作答,很快就能看出結果。


    柳成鐵每看過一份,便念出這仵作的名字,詢問幾句。


    或是讚許,或是點出不足之處,在這些仵作看來,那就是難得的好上司。


    隻可惜,柳成鐵也是十分嚴苛的,隻要是驗看出來的死亡時間超出他所希冀的偏差範圍,他便會婉轉地將人勸告退出。


    雖然大理寺擁有這些死者的具體死亡時間,但因為間隔時間有些長,所以他們是允許仵作驗出的死亡時間與真實死亡時間存在偏差的,隻要這個偏差不是特別大即可。


    當然,為了讓這些人心服口服,他們也會在考核結束之後,放出真正的答案。


    不過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們並未吐露這一點。


    至於那些寫錯了死因的,那就直接勸退,連語氣都生硬了幾分。


    在這裏,一切都憑真本事,本事不夠的,自然也得不到好臉色。


    隨著幾名大理寺官員的考核,越來越多的仵作被勸退,隻剩下十來名經驗老到的仵作。


    最終,柳成鐵看向了顏子苒:“你的驗屍結果呢?”


    顏子苒上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草紙,而後果斷地遞交了上去。


    柳成鐵看到亂七八糟的一團,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你這寫的都是什麽玩意?”


    “驗屍結果!”顏子苒迴道。


    柳成鐵臉色陰沉陰沉的,沉聲道:“你這驗屍結果,本寺一個字都看不懂,簡直胡鬧!”


    “民女自幼未曾習上一手好字,這並非是民女的錯!大人看不懂,民女可以一一解讀一遍。若是因此就將民女拒之門外,那大人就是不曾體恤我們這些當仵作的為難之處。”


    顏子苒早已經想好了理由。


    柳成鐵一聽,氣得直吹胡子:“這麽多仵作都能寫好字,偏你不能,你還有理了?”


    “那是因為他們都生活在京城附近,條件比民女要好上許多!民女自幼連飯都吃不飽,隻是跟了個落魄秀才偷學了幾個字,寫不全,那不能怪民女沒努力,是條件不允許啊!”


    顏子苒說著,悄悄掐了掐自己大腿,疼得眼眶都紅了些許。


    “要是民女有錢念書習文,又何至於研習這驗屍之術?大人不想著幫天底下的仵作,反而嫌棄民女學識低微,與其他瞧不起仵作之人又有何差異?大人還是考核之前所說的,敬重仵作之人嗎?”


    柳成鐵身子微微往後一仰,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顏子苒。


    其他仵作聽了,隻覺得被顏子苒說到心窩裏去了,紛紛開口附和。


    “大人,我等仵作,習幾個字確實不易,還請大人寬容寬容。”


    “是啊大人,這女娃也頗為不易的,不如聽聽她口述一番,是對是錯,大人自有分辯。”


    幾位大理寺的官員也跟著勸說柳成鐵,他們還沒看到顏子苒的手稿,隻覺得可能是字醜了一點,不是不能接受。


    “大人,仵作驗屍之時,一向無法親自書寫驗屍狀紙,都是由徒弟或差役代勞。不妨給她個機會,聽聽她的答案?”


    柳成鐵環視了諸多佐官一眼,而後將手中的手稿丟給了顏子苒。


    “那你就給本官從頭到尾,將每一具屍體的死亡時間、具體死因都一一說來。但凡說錯一個字,那就不要怪本官當場將你掃地出門!”


    柳成鐵說完,往後一靠,一副頗為不屑的神色看著顏子苒。


    顏子苒接過手稿,走到第一具屍體旁邊,開始了細致的解說。


    無論是死因、還是死亡時間,她都能詳細地說明,並且指出各種屍體征象作為判斷的依據,讓眾多仵作都頻頻點頭,不得不認同顏子苒的說辭。


    柳成鐵同樣是一名驗屍高手,畢竟他作為主官,也絕不允許自己被手底下的仵作所糊弄。


    所以,他聽到顏子苒對這些屍體的詳細解說之時,也忍不住端正了態度,仔細傾聽。


    雖然都是些他已經知曉的話語,但是在顏子苒的解釋下,他有了更細致的了解。


    譬如,屍斑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屍僵的出現又是什麽原理,顏子苒都以科學而全麵的解釋來告知他們,從中推導出正確的死亡時間以及死因。


    若說以前仵作們驗屍全憑經驗的話,如今在場的眾人則可以給出一個圓滿的解釋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顏子苒的開導,讓他們茅塞頓開,以前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學識,今日終於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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