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湘芸身懷六甲,雖然聽從周大夫的囑咐,時常在牢獄之中行走,但還從來沒有走出過牢房半步。


    在顏子苒和江瑤的攙扶下,祁湘芸走出了牢房。


    自有獄卒來送上一副腳鏈,但卻被江瑤給攔了下來。


    “隻是在牢獄之中行走,又不出去,這腳鏈便免了吧?”


    獄卒有些遲疑不決,望向顏子苒,顯然是要顏子苒拿個主意。


    顏子苒輕輕頷首:“若是出了事情,自有我來擔責。”


    獄卒這才退了幾步,指了指郭氏關押的方向:“隨我來,郭氏關押在那邊。”


    顏子苒和江瑤一左一右攙扶著祁湘芸來到郭氏關押著的牢房外。


    郭氏初時隻是低著頭,縮在稻草堆角落裏,聽到動靜時隻抬頭瞅了一眼便沒在意。


    直到有獄卒用鑰匙解開了鎖鏈,她才重新抬起頭打量柵欄外的幾人。


    待她看清祁湘芸之後,‘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是你!”


    獄卒拍了一下柵欄,嗬斥道:“做什麽?老實點!”


    郭氏連忙走到柵欄邊上,上下看著祁湘芸,而後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祁湘芸的小腹:“你,你,你……”


    獄卒看到這模樣,解開鎖鏈的速度也慢了許多,生怕郭氏暴起傷人。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要說的,趕緊說了吧!”祁湘芸冷冰冰地說道。


    郭氏心中悲痛不已,但一時間又拉不下臉來,隻是支支吾吾了半天,這才忐忑地說道:“我能摸一下嗎?就一下!”


    祁湘芸看著她披頭散發的樣子,遲疑了片刻,上前兩步,靠到柵欄邊。


    郭氏顫抖地從柵欄間縫之中伸出手去,輕輕地按在祁湘芸的小腹上。


    從她觸碰到那鼓起的小腹時,一雙老眼便再也忍不住淚水,不停地滴落下來。


    “我,我的孫兒……振庭,我的兒啊!”


    無盡的悲痛湧起,她瞬間就跌坐迴牢獄中,哭得肝腸寸斷。


    看她哭得這般可憐,江瑤也心生悲痛,見一旁獄卒還在那裏慢吞吞地解開鎖鏈,忙上去一把扯下,打開了柵門,鑽進去攙扶郭氏。


    顏子苒隻覺得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原來是抓著她手臂的祁湘芸不自覺用了些許力氣。


    她側目看去,隻見祁湘芸雙眼中也蘊滿淚水,鍾振庭的死,是郭氏心中的傷痛,又何嚐不是祁湘芸此生最沉重的罪?


    若非有顏子苒攙扶著,此時祁湘芸早就摔倒在地,跟郭氏沒兩樣了。


    “事已至此,再哭也沒用,還是養好身子為重。”顏子苒在祁湘芸身邊輕聲勸慰道。


    牢房裏的江瑤聽到了,也跟著勸說郭氏:“你就別哭了,免得惹了你兒媳婦也哭起來,哭壞了身子,還不是你孫子遭罪?”


    郭氏也哭了一會了,聽了這話,這才漸漸地止住,隻是抓著胸口,對著幾人說道:“我,我這做的什麽孽啊!為什麽死的不是我,老天爺不長眼啊!”


    祁湘芸也穩住了情緒,聞言冷聲諷刺:“放心,馬上就到秋後問斬的日子了,你活不了幾日的。可見得作孽多端者,終究是要遭報應。”


    郭氏聽了這話,非但沒有反駁,反而是頗為讚同:“那倒是便宜了我。”


    祁湘芸沒再開口說話,隻剩下郭氏在牢獄裏席地而坐,念叨個不停。


    “我看你這一胎,估計得到臘月才生。那時天氣冷,這牢裏你肯定是待不住的。我跟侍書說過了,不管是求多少人,也要把你送出去,至少換個溫暖些的房屋,到時候你和孩子也能少受些罪。”


    “江大人清正剛直,隻怕是你生下孩子後沒多久,他便殺你。侍書說是那陳先生是極有本事的,到時候你聽他的,或許能拖到明年秋後再與其他死囚一同問斬,好歹也能陪孩子一年半載。”


    “鍾家也好,祁家也罷,如今就剩下那麽兩個未出生的孩子。往後哪怕是隻能彌補到他們一丁點兒遺憾的,就算是散盡所有家財也無所謂。隻可惜你不能陪著他們,我更不可能,隻能托付給侍書了!”


    “對了,你還沒見過侍書吧?她是你小姑子,當初我們母子幾個逃出來,為了能活命,我把她賣到一戶人家裏當丫鬟,如今為了兩個孩子,又得把這重擔托付給她。說起來,我這個當娘的,虧欠她的也不少!”


    郭氏絮絮叨叨地,像極了逝世前說著臨終遺言的老人。


    “別說了!”祁湘芸開口喝止了她,生怕自己聽多了會心軟。


    郭氏看了她一陣,輕輕點頭:“不說了不說了,你今後要多多照顧好自個兒。我看著你的身形瘦了許多,不如我讓侍書想想法子,讓人每日給你捎些吃食進來如何?你想吃些什麽?要是你不怕腥味,喝點鯽魚湯如何?那魚湯最是補身子,我懷孕那陣子,振庭他爹就經常親自下廚給我做鯽魚湯喝。”


    祁湘芸臉色有些陰沉。


    郭氏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一時沒忍住有多嘴了,連連打著嘴巴子。


    “瞧我,一張口又嘮叨了。”她說著,停頓了片刻,跟著又緩緩道,“牢頭前不久來知會過,我三天後就該上刑場。到時候你不要來,免得嚇著了。”


    “我也沒打算去。既然你沒什麽想說的,那我便迴去歇著了。”祁湘芸說完,轉過身子,緩緩離開。


    郭氏雙手抓在欄杆上,透過柵欄間隙看著遠去的祁湘芸,想說些什麽,卻仿佛是堵在了嗓子裏,怎麽也說不著。


    眼看著祁湘芸就要走遠了,她才沉聲喊道:“湘芸,是婆母錯了,待你我到九幽之下再相會時,我們,我們重新來過吧!”


    祁湘芸身子一頓,好在顏子苒眼疾手快攙扶住她。


    她緩緩地轉過身,看著昏暗光線裏,被囚禁在牢房之中的郭氏,輕聲喃喃道:“我也錯了!隻是,隻是振庭他,他寧願下十八層地獄,也不願再見我了。”


    她的腦海裏又迴想起鍾振庭臨死前發的誓言,那還是她詛咒著讓鍾振庭去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的。


    想起那時自己的決絕,她便是一陣心悸,差些喘不過氣來。


    “那些都是一時氣話,豈可當真?”顏子苒扶著祁湘芸,輕聲安慰著,“鍾掌櫃這麽喜歡你,隻要你一句話,便是十八層地獄,他敢不爬上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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