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形削瘦,衣衫同樣襤褸,蓬頭垢麵的流浪漢,被幾名同伴欺到了牆角。


    “啊~,啊~,啊~”


    隻見那人,不光一雙眼皮緊閉,張開的嘴也隻能發出沙啞的叫聲。


    “乖乖交出來,方才我們可是瞧見你收到了二兩的銀角子,不然咱哥幾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流浪漢不光眼不能視物,還是個啞巴,僅憑對方的動靜來判斷眼前是有幾人。


    然而,他卻半點不懼,一隻手悄悄摸索到身後,很快撿起了一枚石子。


    咻!


    擲出的石子像長了眼睛似的,接連彈中兩個人的腦門。


    疼得其中兩人暴跳如雷,“我幹你娘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子今天幹死你這個瞎子。”


    說罷,一行四人撩起破袖子,就衝角落裏的人下拳腳。


    毫無退縮餘地的流浪漢吃虧在無法視物,完全尋摸不到突破口,本能的雙手抱頭縮在角落,等待日以繼夜的欺辱。


    “啊——!!”


    隨著一聲慘叫聲,還有沉悶的落地聲。


    還沒動手的三人震驚中嚇軟了腿腳。


    其中一名乞丐被良辰一隻手甩出了善堂外,重重倒地,疼得他嗷嗚亂叫。


    另三人哪還敢動,以為他們今日到街上撞衝了什麽不該衝撞的,所以讓人來尋仇了。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三人紛紛跪地討饒


    原本善堂裏事不關己的乞丐們,此時也都嚇得跌跌撞撞的衝出善堂,逃也似的遠離。


    良辰沒那閑功夫理他們,目光緊緊的盯著牆角倦縮的流浪漢。


    “滾!”


    “謝謝大爺,我們這就滾,這就滾。”


    三人嚇得腿軟起不了身,又害怕晚一步遭殃,連滾帶爬的逃離出去。


    雙手抱頭的流浪漢聽出動靜生變,慢慢放下抱頭的手,側著耳朵傾聽眼前人的來意。


    良辰微微眯起眼簾,仔細分辨流浪漢的樣貌,奈何他髒亂的頭發幾乎遮住他大半張臉。


    於是,良辰蹲下身,試圖伸手拔開他的頭發。


    流浪漢似有察覺,在他觸碰上來之前,本能的抬手抵擋。


    良辰反手應對,僅一下子便攥緊他瘦得隻剩骨頭的手腕。


    “別動!”


    良辰的氣場在這,再有膽識的普通人,也不得不生起幾分畏懼之意。


    似是感覺到對方沒有加害他的意圖,流浪漢漸漸停止了掙紮,隨著良辰一點點拔開他的頭發。


    真切映入眼簾之人的麵貌,不禁讓良辰手指跟著顫抖。


    聲音隨之顫抖,“墨穀!”


    久違的唿喚,同樣讓流浪漢不可置信得僵住了神色。


    他已有許久沒聽聞有人這麽叫他了,所以,眼前之人——?


    注意到墨穀緊閉的雙眼,再有這身狼狽的模樣,良辰努力抑製住眨紅的雙眼。


    “是我,良辰。”


    良辰?


    是良辰?


    墨穀不可置信的張開嘴,發出低唔的聲音,震驚後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滑落。


    “啊~,啊~,啊~”


    墨穀抬起雙手,試圖撫摸良辰的臉來辨別,良辰握緊他瘦得沒型的雙手,毫不在意他手上的髒汙,緊緊的握在手裏。


    感受到對方掌心裏的溫度,墨穀再也抑製不住洶湧的淚水,哇哇的在他蒼桑的老臉上淌落兩道汙痕。


    “啊~。啊~,啊啊~”


    良辰注意到他張開的嘴,竟然不能說話,心口宛如一記重擊,努力咽下喉間的酸澀。


    晃眼二十餘載,當年他們一同習武,一同吃飯,一同打鬧,一同執行任務的畫麵,曆曆在目。


    不想再見時,墨穀竟已淪落到這番場麵。


    他到底經曆了什麽?


    沒有人知道,墨穀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他以為,這輩子再也尋不到組織,再也迴不到主子的身邊。


    他的眼睛瞎了,還啞了,一隻腳瘸了,兩根手筋也都斷了,他即便有那個心想找迴主子,奈何他已無能為力。


    他知道,大公子在二十多年前打贏了勝仗,當今聖上就是大公子。


    可是,可是他已是迴不去。


    太好了,大公子沒有拋棄他墨穀,終於派出良辰尋到了他,太好了。


    墨穀難掩心頭激動,他有許多話想說,有許多話想問,可是張開的嘴,隻能發出別人聽不明白的聲晌。


    -------


    良辰安撫好墨穀的情緒,便將他帶離了那處賴以生存多年的破善堂,來到今日那間吃住一體的飯館,訂下了兩間上好的包房。


    兩名影衛也都尋了來,良辰先讓店夥計準備來熱水,再讓影衛帶墨穀到隔壁廂房梳洗。


    然後給了夥計一筆銀錢,讓他到城裏成衣鋪買套全新的成衣,剩下的便當是給他的小費,讓他迴來之時,順道去醫館帶來一名大夫。


    夥計哪敢不從,今日他被這黑臉閻王嚇尿了一條褲子,當下收了銀錢麻溜的就去把事情辦了。


    良辰知道墨穀此時定是又餓又累,想當年,墨穀的身手不在他之下,到底是遇遭何種兇險才淪落到此等慘況。


    還有,和墨穀一起的墨班呢,他此時人又在何處?


    兩名影衛仔細的給墨穀師叔將身子清洗了幾遍,還有那髒亂的頭發,也都梳洗幹淨,期間半點不敢露出嫌棄之意。


    論輩份,他們需得尊稱對方一聲[師叔],作為晚輩,自然需得敬尊師長。


    梳洗好的墨穀,換上了夥計新買迴來的衣裳,整個人看起來終於有了副人樣,便是那蒼桑削瘦的臉龐,讓他看起來比良辰老了不止十歲。


    大夫已經等候在房裏多時,墨穀一進廂房便聞到飯菜香味。


    良辰不敢給他點太油膩的吃食,隻稍點了易消化且清淡的調理腸胃。


    良辰親自起身上前,接過一名影衛攙扶的手,“大夫來了,先讓大夫給你把脈。”


    墨穀再餓也能忍著,連連點頭。


    不出一刻鍾,大夫診過脈象,又翻看了他的眼皮,發現眼珠子啥的都完好,至於怎麽瞎的啞的,隻怪他醫術淺薄,無法診出個所以然。


    倒是開了幾方調理身子的方子,良辰讓一名影衛跟著大夫前去醫館取藥,迴頭讓飯館的夥計把湯藥熬了來。


    眾人走後,良辰扶墨穀來到桌前,將粥碗移到他的麵前,拿起湯勺放到他的手裏。


    “你先吃點東西,大夫說了,當下你身上並沒有致命的疾病,待我們迴京,有府裏的神醫,定能給你治好眼疾。”


    墨穀早已不抱有希望,認為良辰隻是在哄他高興,笑著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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