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降伏的福州城兵將皆繳械等待皇軍的禁錮處置,灰蒙的天色再有半個時辰該是天亮,寒風吹過,濃鬱的血腥氣味直灌鼻腔。


    天亮前,城門內外的屍首需清理完了,以免城內百姓鬧出恐慌的。


    曹芹文已被麻繩捆起,此人犯下滔天謀逆之罪,是要押迴京中交由大理寺審理。


    這時,銘笙突然指著城樓方向,道“爹,您看那。”


    眾人尋聲望去,便見城樓上驚險的一幕。


    負隅頑抗的高唯身前挾持了一名白衣少女,原先追逐他的高堪此時已來到城樓外,昂頭望去。


    “高唯,放了茵兒。”


    魏寒一眼便認出城樓上的白衣少女,“此人身前挾持的正是世子所出的幼茵郡主,看來是以郡主作為要挾。”


    “不,不是,應是在臨死前拉個墊背的。”魏寒嗤笑道,“都知道幼茵郡主最得世子爺的心,親眼看著親閨女死於高唯刀下,何等歹毒誅心。”


    同樣坐於馬背上的幾個小子,都不由地斂起眸光,先前他們已大概知曉,曹芹文與王府二爺高唯所圖謀之事,此時,再見著高唯挾持稚女要挾,眼中盡是鄙夷之色。


    高唯望著城下的兵馬,自知大勢已去,如此這般,他還有什麽豁不出去的,即便是死,他也要讓高堪痛苦一生。


    他倒要看看,高堪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嫡女死於他的刀下,該是如等痛苦。


    “本王走到這一步,是我低估了福州城還有一位李大人。”


    被點名的李懷江,不由地挑了挑眉。


    王八蛋,關鍵時刻能別提他嘛。


    他李懷江隻想做一個身藏功與名的清高文臣,對於皇家之事他可半點不感興趣。


    “哈哈哈……,高唯你的運道永遠都這麽好,憑什麽?我才是王府嫡出大爺,該承襲王府之人是我,而不是你……。”


    高幼茵早已嚇得麵容失色,她知道,高唯既已將她架在刀口下,便不會再讓她有活下去的機會,為了爹爹,她甘願赴死。


    從小,她便被高幼薇明裏暗裏恥笑她是個沒娘的孩子,她不記得娘親長什麽樣子了,或許她很快就能見著娘親了吧。


    思及此,高幼茵斂起麵容的哀傷,鎮定的與下頭的父親喊話。


    “爹爹,別管我,幼茵生是王府人,死也是王府鬼,我們高家兒女不畏生死,高堪不是祖父的骨肉,是董氏蒙蔽了祖父,讓祖父與高堪以為他是我們高家血脈。”


    高幼茵的話瞬間激怒了高堪“你胡說,我是,我是王府的嫡親長子。”


    高幼茵嗤笑道“你不是,你不光不是,便連董氏也不是你的親娘,當年董氏迫害我祖母難產而亡,而她自己生下的孩子也遭了天遣,為了攏絡我祖父的心,從董家抱迴一個與自己親兒年歲相當的孩子充當自己的兒子來養,嗬~”


    高幼茵知道這事說出來,高唯定是難以接受,橫豎都是一死,死前也要讓高唯嚐受不恥的痛苦。


    “很意外吧,當年我母親便是知道了董氏的陰謀,才被董氏下毒謀害至死,董氏以為殺了我母親這事便沒人知道,嗬~,殊不知,我母親給我留有信物,隻可惜在昨夜我才發現母親留予我的信物,若能早些的,我倒要看我那還沒死去的祖父能不能容得下你,還有董氏。”


    “閉嘴——。”


    高唯怒極哆嗦,抖動間刀口擦破了高幼茵的脖頸皮膚。


    血淌著鋒利的刀口滾落,高幼茵咬牙吃痛。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死丫頭,今日我便送你去見你的祖父。”


    高幼茵嗤笑,“嗬~,世人皆知我高幼茵一身反骨,即便到了地底下,我也絕不會原諒了我那昏庸無能的祖父,倒是你,一個外道孽種,你即便是想見,也得我祖父願意見你。”


    城樓底下的高堪早已被愛女的大膽,驚出一身的冷汗,這種時候,最是不能激怒於高唯,這丫頭難道真的不想活命了嘛。


    難道,難道真的不要他這個爹了嘛。


    “茵兒,別說了!”


    麵對父親的祈求,高幼茵的心隱隱抽疼,淚水滾落。


    “爹爹,幼茵不後悔做你的女兒,你一定要親手殺了高堪,替女兒複仇。”


    高幼茵說完,咬牙閉上淚目,身子往前傾去,眼見她主動將脖子抹到刀口上,城樓下的高堪驚得神魂俱裂。


    “不——。”


    [咻!]


    與此同時,一支破風冷箭正中高唯眉心,仿佛一點喘息的餘地都沒給他留下。


    高幼茵忽然感覺壓在她肩膀上的力道鬆懈,而自己向前抹去的刀鋒也隨之脫落,震驚的睜開皮眼。


    便看見城樓底下不遠處,有兩人手裏都持著弓箭。


    是李大人,還有……明昭的小叔。


    懷溪的箭與李懷江的箭是同時放出的,隻不過李懷溪射中了高唯的肩膀,中正高唯眉心那一箭出自李懷江之手。


    一旁的銘意震驚地瞪圓了眼睛“爹,小叔,好箭法。”


    魏寒不由地對李懷江與李懷溪哥倆生出崇拜之意,這箭術可比他爹強多了,小叔且罷,可李大人……,明明他聽他老子說過,李大人手無縛雞之力。


    果然,他老子的話不可信。


    銘笙早已被自己的爹和小叔給亞麻呆住,其與魏寒的崇拜之心不相上下,小叔平日裏無論做什麽,都是下足了功夫,習武騎射亦然,而他爹啥時候偷偷練了這般好的射術。


    在高唯倒下的那一刻,其身旁的幾名心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高堪當即下令放箭射殺。


    僅僅一瞬間,城樓上的威脅一一除盡。


    高幼茵恍若夢中,隻覺得耳邊不斷傳來[咻咻咻]的冷箭聲,呆如木雞。


    她……她沒死?


    她還活著,她居然活下來了。


    直到高堪奔上城樓,來到近前,拉著她上下打量,高幼茵才反應過來。


    “爹爹……”


    高堪差點被這個女兒給嚇死,方才那般的膽大,這會子倒是哭起了鼻子。


    當所有防線卸下,高幼茵此時才驚覺出一身的冷汗,看到父親,心裏的委屈瞬間被放大。


    她沒死,爹爹也還在——。


    隻是爹爹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鮮水染紅了他的甲胄,手腕上仍不斷滲出鮮血。


    嚇得高幼茵緊緊的抱住高堪,“爹爹……。”


    -------


    天將破曉,福州城街道內湧入大批的官兵。


    城內許多百姓人家昨個夜裏都聽見了外頭的廝殺動靜,皆以為是對海的流寇又來作亂,躲被窩裏哆嗦了一夜,總算是平安度過。


    官兵將曹、陳兩家府邸包圍得密不透風,福州知州李大人攜領福州推官文大人及部分兵將,分別來到了曹、陳兩家的府邸。


    這兩家的親眷還未明所以然,便被大批的官兵嚇得哭天搶地連聲哀求,陳通判被捕時,正與家中兩個兒子在正廳用早膳。


    麵對湧入的官兵,陳通判自知大限將至,並未做任何的反抗,而他的兩個兒子試圖拒捕,官兵毫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二人擒拿。


    陳通判被官兵從桌前押起身時,抬眼就看見背光站在房門前的李懷江。


    陳杞一雙陰鷙的眼眸微微緊縮,老臉上布滿了不甘與憤恨。


    李懷江並未與其多言,鄙夷之色溢於言表,一揚長袖即讓官差將文家男子一並押迴衙門。


    從後院聽聞消息趕來的陳書琪親眼見證祖父、父親、二叔以及兄長們全被官差押走,嚇得臉色蒼白幾步趔趄。


    文大人交待了安排在文府中看守的大批官差,“將此地看好了,一隻耗子都不許放出去。”


    “是!”


    官差洪亮的聲音,嚇昏了好幾名文家女眷,陳書琪兩眼一翻癱倒在其身後的丫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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