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可還記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


    順子雖沒有上學堂讀過書,但他的師傅是個有滿腹詩文的武行,偶也會教他識文斷字,而這首詩文也是師傅時常聽他念起,才告訴了他這首詩的名字和寓意。


    因為這首詩小的時候姐姐時常掛在嘴邊念叨,他一定不會記錯的。


    然,李婉靜靜的聽眼前的小夥念詩,開始聽著狗血得不行,隻是到後來她的腦海裏忽然閃過許多看不清楚的模糊畫麵,還有許許多多雜亂的聲音。


    [婉兒……]是一副蒼桑老太太的輕喚聲


    還有男人粗獷恐嚇的嗓音[老實點,再吵吵爺把你們都殺了……]


    以及很多很多的馬蹄聲,震破耳膜的撕殺聲,兵絨鐵器碰撞的淒厲聲……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最後,她清晰的聽見一稚齡女童念詩的聲音,她看不清畫麵,就好像壞掉的老舊電視,不停的在腦子裏跳台閃爍。


    李婉越是想看清畫麵,腦子就一抽一抽的疼,不住的抬手揉了揉發脹的腦仁。


    李懷江見狀,不住擔憂“婉兒,怎麽了?”


    李婉努力的掙脫混亂的記憶畫麵,讓心情平複,也讓大腦平靜而放空,緩了緩才道。


    “我……我好像聽過這首詩。”


    順子聞言一喜“沒錯姐姐,這首詩姐姐小的時候時常掛在嘴邊念起,我因著時常聽姐姐念,所以也會念。你真的是我姐姐,太好了弟弟我終於找到你了。”


    順子很是激動,咕咚又是一跪。


    李懷江和李婉兩人眼皮一跳,都為他感到膝蓋骨頭疼。


    “你……你先起來。”李婉不習慣動不動就有人跪在她的麵前。


    順子傻樂的撓撓頭忙不迭的站起來“姐姐,弟弟實在是太激動了。”


    小夥子有多激動,他們不瞎都能看得出來,隻是李婉仍心存疑慮,許多迷團一下子塞滿了她的腦袋解不開。


    “你就這麽認定,我是你姐姐?”


    “當然,姐姐你記得這首詩,還有你耳朵後麵的胎記,不會有錯的,你就是我姐姐。”


    李婉又問“那你可記得,我們還有什麽家人?”


    順子搖頭“這個,我真的記不起來了,當年我們都還小,又時隔多年,我腦海裏隻記得姐姐一直叫我快跑,應是要躲避什麽人。”


    李懷江聽聞這話,眉頭再次略略一緊,憑著那材質不俗的玉佩,以及順子這番話,他不得不懷疑這一世李婉的身世。


    談論到兇險之上,他的心又緊了緊,“既然你是李婉的弟弟,你們小時候的事情無論你記起多少,輕易別與外人透露。”


    順子連忙點頭“是的姐夫,除了我師傅,我誰都沒有說過。”


    “你師父?他如今可在你身邊?”


    “我師父兩年前便去世了,他老人家走前與我說,如果我要找姐姐可以順著河州定縣周邊的州縣尋找。”


    “這兩年我兜兜轉轉尋了許多地方,上個月才來到的知縣,身上的盤纏用沒了,就暫時找了份散工攢下盤纏再繼續上路,沒想到今日就遇到姐姐和姐夫了。”


    李懷江對他嘴上的這句[姐夫]甚表滿意,漸漸的也拋下對這小夥子的成見。


    這時,順子從腰間掏出一個破舊的荷包,從裏頭掏出一張百兩的銀票,遞上前。


    “姐姐,姐夫,這是師傅臨走前留給我的銀票,我一直沒舍得用,如今找到了姐姐,這銀票就交由姐姐姐夫保管著。”


    李懷江和李婉:……


    這小子莫不是傻,身上有這麽多錢居然還打零工攢盤纏,這也便罷了,才初認親就把底子都給亮出來,半點防人之心都沒有的嘛?


    李懷江和李婉自然是不會要順子的票子,讓他自己好好收著,兩人又問了些順子目前的情況。


    得知他如今隻是暫時在縣城的雲商行糧鋪打散工,工錢按日結算,也沒個地方住,與幾名一塊打散工的同伴睡在街角的旮旯。


    本想留他下來住上一晚再打算日後之事,順子卻說要趕迴縣城跟掌櫃的辭行,還得結算今日的工錢,連晚飯都沒吃就走了。


    看在順子做事有始有終有交待的份上,是個懂分寸的人,李懷江和李婉不免對他高看了幾分。


    這些日子,夫妻倆忙著預防準備即將來臨的災情,李懷江一直沒時間好好看書,吃過晚飯後,夫妻二人迴房,點上了蠟,李婉親自在旁給李懷江研墨。


    李懷江提筆寫了一遍百字的短論,瞥見媳婦整晚深鎖著眉頭,不由放下筆寬慰道。


    “在想順子的事?我覺得有個親弟弟是好事,夫人至少除了我,還有個親人。”


    李婉掃了眼他寫的短論,才開口道“我在想順子如果來了咱家,該怎麽安排。”


    他們家院子每間屋子都住了人,根本沒法再住人,順子來了自然是要住下不走的。


    李懷江沒想到媳婦憂心這事,笑道“老三新蓋的那套小院不是一直沒租出去,先讓他住過去。”


    李婉想了想,覺得可行“也好,他自己有銀子每個月給三房租錢,新蓋的房子也牢固,等地動過了再找族長和裏正,尋摸著買塊宅基地再自己蓋套房子。”


    “嗯,明個一早我與老三說說,再到族長家打聲招唿。”


    事情敲定,李婉心頭鬆快了許多,拿起李懷江新寫的短論細細品了一下。


    “還不錯,看來考秀才你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了。”


    李懷江一笑,握過媳婦的手,把紙張放下“秀才何以配得夫人,為夫不得考個大官,才好讓夫人過得更快活些。”


    從前李懷江是想一步步慢慢走,可今日順子的到來不得不讓他重盤計劃,那枚玉佩,以及他們姐弟二人兒時的遭遇,處處暗藏著許多解不開的迷團。


    為了李婉,他不得不多做顧慮,隻有他強大才足夠護得住身邊人。


    “大官自然是好的,你也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能做秀才娘子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李懷江把貼心的人兒抱個滿懷,下巴枕著女人的發頂“好,為夫會看著辦。”


    “而且當下時代,做大官得到盛京,那裏權貴魚龍混雜,還不如在普通的縣城來得自在。”


    李婉是個最嫌麻煩的人,隻有搞錢才是她的樂趣,與那些權貴後宅裏的家眷搞攻心計,著實浪費她的精力。


    “好,都聽你的。”


    這一夜,夫妻二人點燭長聊至深夜,才戀戀不舍的和衣上榻,相偎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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