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李婉洗完了頭發迴屋,便看見李懷江不知從哪翻出來一箱子的書籍,手裏也正拿著本靠在炕床上,看得入神呢。


    漸漸的,李婉也記起來,李懷江的原身是識字的,李家兄弟的父親李民垚,也就是李婉那死去的便宜公公,年少時便熟讀四書五經,如果不是因著戰亂,李老爺子的意思是要讓唯一的獨苗苗考科舉入士改換門庭來著。


    奈何朝局動蕩不穩,在逃難的時候李民垚遭了不少的罪,老五和小妹出生前她那個便宜公公就去了,便宜婆母因懷的是雙胎,身子也本就不好,生產時沒能挺過去,生下兩個小的也跟著去了。


    李民垚在世時親自教導幾個兒子讀書識字,隻有看著最老實不過的長子李懷江一教便會,深得他這個老父親的心,覺得大兒子將來肯定能完成他這個老子的夙願,考科舉成為一名有學問的秀才舉人雲雲。


    隻是,原身李懷江也不知道咋想的,覺得讀書人就是燒錢,一大家子這麽多口人張著嘴等吃飯呢,地裏的活不能隻賴著幾個弟弟來幹,爺爺老子娘三個長輩都下不了地,他這個做大哥的再不多幹點活,指定哪天連口吃食都混不上,還讀什麽書啊。


    於是,李懷江便放棄了繼續讀書的念頭,認為識得幾個字,能看懂家裏田契地契,日後也不會在這上頭遭人的道,那便罷了,把爺爺和老爹辛苦為他尋來的手抄書籍,一股腦的全打包了起來,待日後還能傳給小老弟或者自己的兒子用。


    如今大盛建朝初期,王權交替朝廷急需廣納才子官員屢開恩科,大盛與宋朝製度相似,雖仍保持重農抑商的製度,但也開放了商人及其子弟可以入學讀書參加科舉的國策,這些年各大書塾書院湧入大批商人子弟,都為了考舉做官抬高家族的地位。


    聽聞動靜,李懷江從書裏移出來目光,瞧見女人包裹的頭發直往脖子滴落水珠子,眉頭動了動把書放下。


    “過來!”


    李婉聞言也沒想那許多,剛走過去,男人便伸手把她頭上的布巾拿下,還沒等她生出惱意,男人不知在哪抽來一條幹淨的布巾,輕輕的給她擦拭頭發。


    在這裏,生活質量低下,自然沒有那洗發水、護發素之類的,原身的頭發本就因著常年營養不良,毛燥幹枯得還有點發黃。


    於是李婉便想到,讓淩氏每日把淘米的水給她留下,淘米水無論是用來洗臉,或者洗頭,都是不錯的東西。


    男人幫忙擦幹頭發的舉動,換作哪個女人都會容易想入非非,而李婉並不然想,在她的心裏,這個男人欠她一條命,就算讓他給自己當牛做馬,她也是有理的,所以擦個頭發算得了什麽。


    李懷江本身僅僅隻是出自好意,擔心她的頭發不及時擦幹受涼了染上風寒,這裏物資稀缺,醫療水平更別提有多落後,普通的小風寒,若是不及時得到醫治,分分鍾也能要了人的命。


    隻是,在他手指觸碰到那一縷縷濕潤潤的發絲時,指尖帶來的酥麻感無意識的竄進他的心窩,這種觸動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有點陌生,又有點慌,仿佛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頻率。


    他想把布巾還給女人讓她自己擦,卻又有些不舍得,尤其是看到女人軟弱無骨的的耳廓,在燭火的映襯下晶瑩剔透,粉嫩得讓他喉間幹澀發癢。


    這種非分的遐想讓他覺得自己很無恥,又讓他感到心安和愉悅,是他來到這裏第一次讓浮躁的心得到了緩解,就好像溺水無助的人,終於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以前他總愛在工作上挑這個女人的刺,特別欣賞她跳腳後的幹勁,她認真工作起來的樣子專注得讓人移不開目光,他以為那是純粹的欣賞,比起如今,那時候的她更有魅力。


    所以,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意無意的把目光落到這個女人的身上?


    他不記得了,也想不起來,或許已經許久了吧,久到已成常態。


    思及此處,他竟有些慶幸能與她一起來到這裏,生活在一起,朝朝夕夕如影隨行。


    “我感覺咱倆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頭,每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你呢麵朝黃土背朝天,我呢成天困在這座小院生活無趣。”


    男人如春水般的黑眸微微一滯,半晌後卻略略的勾起了嘴角“不知夫人可有聽說,千錘萬鑿出深山?咱倆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裏。”


    “不要臉,誰是你夫人呐。”李婉沒抓住他話裏的重點,隻抓住了那句不該有的唿喚。


    因著男人在給自己擦頭發,李婉沒辦法迴過頭捶他。


    你丫的,別以為老娘沒有金手指,就能隨隨便便占老娘的便宜。


    瞧她一如既往的露出小爪子,李懷江心情大好的抿起嘴角“是是是,別亂動,一會扯疼頭皮了。”


    聽著女人嘶哈嘶哈的抽著氣,男人本能的放輕手上的動作,就跟伺候孩子般連哄帶誘的,就怕她繼續動下去,非得把頭皮扯疼不可。


    女人的氣來得快,消得也快,李婉再次重重的歎了口氣,微微扭過頭,用眼尾餘光掃向身後的男人。


    “改天你腳好了,陪我到縣城逛逛。”


    “好!”


    “我要買新衣服,還有首飾。”


    “好!”


    “我還要買好吃的,還有補品。”


    “好!”


    “李懷江,如果咱倆這輩子隻能這麽活著,日後無論大小事情都得聽我的。”


    “好,都聽你的。”


    窗外弦月如鉤,夏蟲脆鳴,某個男人正悄無聲息的編織一個柔軟的大網,隻為了把心裏的那個人罩在裏麵,韶光如水,不負流年逝。


    ----------


    這日上晌,李懷江照舊窩在正房看書,這些日子裏原身留下來的一箱子書籍,李懷江已看了大半,每看一本心裏的見解就更深一層,結合他自己的知識點,偶爾還會寫出一兩篇策論。


    李婉閑來無事,便會就著他寫的策論以及文章,與他探討一番,也算是小兩口打磨無聊時光的一種樂趣。


    “想不到,你的字寫得不錯。”


    宣紙上的毛筆字,行筆從容不迫,一氣嗬成,收筆似稍重,倒更顯筆鋒不苟。


    “我父親隨了我爺爺都喜歡收藏各類書法真跡,小時候我練過幾年。”李懷江語氣平淡,完全不顯以往的傲嬌。


    “那你,改天教教我唄。”


    沒想到女人竟也對書法有興趣,他倒無比樂意,這教寫字嘛,必須得手把手教不是。


    “好!”


    “不如——”


    李懷江本想擇日不如撞日,卻在這時,院子外傳來陳氏的哭聲。


    “大嫂,三嫂,四哥快不行了。”


    被打斷好事的男人心生不悅地蹙起了眉宇,李婉忙放下手裏的文章“我出去看看!”


    打開正房的門,便瞧見陳氏攙著李懷池跌跌撞撞的進了院裏,先從灶房出來的淩氏眼見著陳氏就要摔倒,趕忙快走兩步上前攙住了陳氏。


    隻見老四臉色煞白,整個人幾乎昏死了過去,右胳膊耷拉著,血順著手腕到手指滴落。


    昨日,李婉才聽老三提及,老四兩口子的新房院子再過幾日便要落成,每日二房、四房早早就都到他們新建的房子那忙活。


    今日,四房兩口子才去新房那不多會兒,咋突然老四就受傷了?


    李婉來不及多想,連忙喊來李懷河“三弟,快把你四弟扶進他屋裏。”


    先前正劈著柴火的李懷河,早在看見老四被攙迴來的時候,整個人嚇得有點懵,這會子聽了大嫂的吩咐,麻溜的放下手裏的斧子,過去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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