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2月29日 星期四


    上午八點十五分,雪莉在宏恩醫院順利誕下一名女嬰。


    周冬凜、周夏芷以及雪莉的母親從前一天下午便守在醫院。


    護士從產房裏出來報喜後周夏芷便失去蹤影。


    之後雪莉的父親及周明海相繼趕到醫院,周春生順道帶著周秋月也來了。


    這件事現在就是周家最大的事,不管這些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麽,該走的過場必須要走。


    上午十點半,周夏芷趕迴醫院,告訴眾人她去找大師給周家新生的孫輩取了個名字——清淩。


    此時一家人除雪莉外全都圍坐在病房外。


    周明海想了想道:


    “白露濕螢火,清霜淩兔絲。李白的《代秋情》,這首詩描述的是女子深沉的相思之苦,拿這兩個字做名字是不是有些悲涼。”


    周冬凜倒是挺喜歡這個名字:


    “我覺得不錯,現在國家正處於多事之秋,清淩寓意著她清新秀雅、不懼嚴寒。是個好名字。”


    說完站起身:


    “我進去看看雪莉睡著了沒有?如果沒睡的話問問她怎麽樣。”


    周冬凜進了病房,很快便出來告訴眾人雪莉喜歡這個名字。


    孩子大名定下了周春生在一旁便張羅著要給周冬凜的女兒取個小名:按照北方習俗名字越賤越好養活,他張嘴就取了個【狗蛋】。


    周明海皺著眉頭歎了口氣,隨後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周春生的話讓他感覺到在親家麵前抬不起頭,左手捂著胸口緩了好一會的氣。


    史密斯沒聽懂周春生的意思,經過雪莉的母親解釋後倒是沒生氣,隻是覺得這名字太過怪異,用中文問周春生:


    “這狗怎麽會下蛋?”


    周夏芷、周秋月以及周冬凜聽說過這個詞不過也不知道具體含義,同時看向周春生。


    周春生口無遮攔道:


    “狗蛋嘛,就是公狗的蛋蛋。”


    史密斯還是沒聽懂轉頭去問他夫人,得到解釋後兩人因為是外人不好發作,扭過頭不再說話。


    周明海剛緩過來差一點又背過去,站起身拄著手杖說要出去透氣。


    周夏芷、周秋月和周冬凜同時朝周春生翻白眼,周夏芷氣罵道:


    “老大,你說一個長得又可愛又洋氣,穿的像洋娃娃的一個小女孩出門被人喊狗蛋,合適嗎?”


    周春生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這有啥不合適的,在東北我們經常管長的可愛的小孩叫狗蛋,沒這麽多講究。”


    “嘁,懶得跟你說,冬凜,你是孩子的爸爸,小名你來定。”


    “那麽麻煩幹嗎?大名清淩,小名嘛就叫淩淩好了。”


    上海方言是吳語的一支,許多字還保留著唐宋時期的發音。


    普通話裏麵的前後鼻音到了上海方言中多數都變成了前後鼻音不分的中鼻音,也有一些字依據古漢語裏的清濁音或者變換讀音來區分。


    比如【粉】在上海方言裏同普通話念做【fěn】,而【縫】【鳳】【馮】這樣帶後鼻音的字在上海方言裏則念做【vong】。


    又比如【本】在上海方言裏同普通話念做【běn】,而【泵】【蚌】【繃】這樣帶後鼻音的字在上海方言裏則念做【bang】。


    而林、琳、淩、靈、領、玲...這些字在上海話裏都一個讀音,周冬凜脫口而出的淩淩不免讓周夏芷想到另一個人,於是便用怪異的眼神看向周冬凜。


    周冬凜本來就沒多想什麽,看到周夏芷的眼神覺得似乎是在表示這小名不好,問道:


    “大姐,怎麽了,這名字不好嗎?”


    看著周冬凜清澈的眼神,周夏芷想明白是自己多慮,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麽,你說的淩就是清淩的淩嗎?”


    “都行吧,無所謂,就一個讀音,順著大名唄,鈴鐺的鈴也行,靈巧的靈也行。”


    “還是給個字吧,我覺得靈巧的靈好,小孩子嘛,靈動,活潑。”


    “好,那就聽大姐的。”、


    史密斯在一旁似乎想到了什麽,說道:


    “今天是二月二十九號吧,四年一次竟然讓她碰上了,以後這小公主隻能四年過一次生日。”


    雪莉的母親在旁邊笑著接道:


    “那還不好,四年長一歲,多少人的夢想。”


    周冬凜:“沒事,史密斯先生,我們可是在中國,今天是農曆的正月二十二,以後清淩在平年就過農曆生日,閏年就過農曆和公曆兩個生日。對了,清淩的英文名字就交給您取吧。”


    “我的祖母叫麗薩,我從小跟著她長大,就讓小公主用我祖母的名字吧。”


    “好,就叫麗薩,雪莉一定會喜歡的。”


    周春生剛想說話,覺得不太合時宜,在一邊嘀咕道:


    “這洋人真有意思,孫子跟奶奶一個名字,成天對著孫子叫奶奶的名字,這怎麽叫的出口,也不嫌忌諱。”


    周夏芷離他最近,雖然他說的聲音不大可也聽個一清二楚,用胳膊捅了他一下輕聲說道:


    “老大,你在滿洲國的時候不是沒少和日本人打交道,他們日本人不就喜歡讓孫輩沿用長輩的名字,這是對榮耀的繼承,對長輩的紀念和感恩。”


    周春生的思緒頓時被拉迴到十歲左右的時候,那一天是盂蘭盆節,日本人的“清明節”。


    當時他身處一間破爛的日式民居中,和一個身材極度瘦弱的女人一起跪拜身前的牌位,牌位上的名字寫著【小鬆一平】。


    少年的周春生指著牌位,用中文夾雜著日文生硬又拗口的問道:


    “媽...媽,這上麵寫的什麽?”


    女人捂住他的嘴,用極度生硬的中文一個字一個字的蹦道:


    “一平,你,想要,活,就,不,說,中國,話。”


    周春生點了點頭,用日語一個字一個字,一個詞一個詞道:


    “這,上麵,名字,什麽?”


    女子用日語緩緩的說了幾遍:


    “這是我父親的名字,現在就傳給你了。”


    周春生大致聽懂了,指了指牌位又指了指自己:


    “我的名字?”


    女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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