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用帶著山東口音的國語道:


    “您是工部局的周先生吧。”


    “我是。”


    “跟我來吧,師父在裏麵等你。”


    周冬凜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後進了洋房,年輕男人用陰翳的眼神盯著兩人的背影關上小門,隨後坐進了旁邊的崗亭。


    “先生您是?”


    “我姓杜,你就叫我杜哥就行,我也是張老太爺的弟子,不過我沒其他弟子有本事,隻能守在師父身邊盡孝,負責他老人家的安全。”


    “杜哥,那門口那個人?”


    “日本人安排的,說是保護師父安全,其實就是來監視的,師父每天見什麽人,收什麽東西,去哪裏他都要過問。”


    周冬凜沒有接話,跟著杜哥穿過花園走到洋房的正門口。


    “周先生稍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好!”


    杜哥走進正門,周冬凜站在原地欣賞著這幢中西結合的新式洋房外立麵。


    當他的視線掃過二樓時,看到一個留著花白胡須的老者站在窗口看著他。


    坐在範園4號花園中的張仁奎(右二)


    周冬凜衝老者笑著點了點頭,老者也衝他點了點頭。


    “周先生,師父請您進去。”


    周冬凜跟著杜哥進了洋房走進一樓的正廳,正廳裏是全套明清家具。


    正牆上掛著一幅達摩麵壁圖,麵壁圖的正下方是一張黃花梨方桌,方桌的兩側各放了一把黃花梨螭紋扶手椅。


    達摩麵壁圖


    正廳中垂直於扶手椅走向兩側各擺了四張黑漆描金五蝠雲紋靠背椅,靠背椅之間以紫檀小方幾隔開。


    可以說整間正廳不像是客廳而更像是幫派的香堂。


    杜哥請周冬凜坐在左側第一把五蝠雲紋靠背椅上,自己則坐在周冬凜的右手邊。


    一個男仆端著兩杯茶放在兩人之間的小方幾上。


    “周先生,請用茶,師父一會就下來。”


    “好的,謝謝,杜哥,我冒昧的問一下,正廳中懸掛這幅達摩圖是什麽用意,我是第一次見掛這個的,如果有冒犯的話您就當我不懂規矩。”


    “無礙,周先生不是幫派中人自然不知,我們青幫最為尊崇六位祖師,這六位祖師分為前三祖和後三祖,前三祖分別是金純、羅清、陸飛,是我們的精神祖師,後三祖是翁岩、錢堅、潘清,是青幫的創始人。至於達摩,他是我們青幫的始祖,之前說的六位祖師皆和他有緣,都是佛門中人。”


    “原來是這樣,多謝杜哥賜教。”


    “我聽聞周先生現在是工部局的高官,怎麽會想到加入幫派。”


    “早就聽聞張老太爺忠肝義膽、義薄雲天,幸得杜先生引薦,張老太爺垂青,能成為張老太爺的弟子我實屬三生有幸。”


    “我師父可是很久不問世事,你現在過來拜他為師可能什麽也得不到。”


    “唉,杜哥此言差矣,拜師拜的是師父的德行,拜的是師父的品性,拜的是為人處世的道理,拜的是指引人生的明燈,如果能夠得到張老太爺的指點,那比得到金山銀山更加寶貴。”


    杜哥一臉嚴肅,用犀利的眼神盯著周冬凜:


    “哦?那假如師父要你清理門戶你會怎麽做?”


    “清理門戶?什麽意思?”


    “咳咳咳~”


    正廳外響起咳嗽聲,杜哥衝周冬凜微微一笑站起身。


    一個身材瘦高穿著青色長衫的老者拄著手杖出現在門口,正是周冬凜之前在二樓看到的那個長須老者。


    杜哥衝老者微微鞠躬:“師父。”


    周冬凜連忙站起身:“張老太爺好。”


    張仁奎衝兩人點點頭,拄著手杖向裏走。


    周冬凜正想過去攙扶,張仁奎擺了擺手,聲音洪亮:


    “周處長請坐,老夫還沒到走不動道的時候。”


    “張老太爺,您可折煞我了,您就叫我小周就行,在您麵前哪有什麽周處長。”


    張仁奎笑了笑沒有說話,兩人站立目送張仁奎走到左側螭紋扶手椅前。


    杜哥走到扶手椅右側攙扶張仁奎坐下然後站在他身側。


    周冬凜從長衫中取出拜師貼和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小盒遞給杜哥:


    “杜哥,這是我的拜師貼和拜師禮。”


    杜哥接過後遞給張仁奎。


    張仁奎將黑色小盒放在方桌上,打開拜師貼掃了一眼,然後將拜師貼放在方桌上,拿起黑色小盒打開盒蓋。


    裏麵是一塊大約8厘米長,5厘米寬,0.8厘米厚的長方形純白和田玉福壽牌。


    張仁奎取出玉牌把弄了兩下放迴盒中:


    “小周啊,破費了。”


    “張老太爺,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小周啊,月笙向老夫舉薦你,說你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工部局的處長,前途不可限量啊。”


    “杜先生謬讚了。”


    “隻可惜老夫早已不問世事,對你的前途可幫不上什麽忙!”


    “張老太爺,我剛才和杜哥說過了,我拜您為師是衝您的剛正不阿、直麵強權,能成為您的徒弟是一種榮耀。”


    “你就不怕給自己惹麻煩?”


    “人活著不就是一直在處理麻煩,什麽時候麻煩沒了,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好,承蒙你看得起老夫,那老夫今天就正式收你為徒,賜你的【雪鬆】二字可還滿意?”


    “非常喜歡!”


    “老夫已是耄耋之年,喜靜不喜鬧,再加上多年不問世事,今天沒有邀請賓客和見證人,不過你放心,老夫會告知【仁社】所有成員你是老夫的關門弟子,整個青幫我不敢保證,至少【仁社】內所有人都會給你麵子。”


    仁社與杜月笙的恆社、黃金榮的榮社,並稱上海三大社團。


    在上海社會局注冊的是個民主製度章程的俱樂部,成員最多時有三萬人,骨幹有三四千人,都是當時全國軍政商學界的頂尖人物。


    正廳內的立鍾響起,時間已過午時。


    “乘風,開始吧。”


    杜乘風衝張仁奎點了點頭走出正廳,很快端著一杯茶走了迴來。


    “小周啊,自民國開始,我們青幫的拜師禮就不再遵循祖輩定下的繁文縟節,今天你隻要向我敬一杯茶,咱們的師徒之緣就算結下,以後你就是我們仁社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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