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肌肉都酸軟得讓人心慌,身上大大小小纏著繃帶,傷口卻似乎大部分已經癒合了。


    她頭腦昏沉,下意識先張開嘴,卻發現發不出聲音來。她從身體最末端的部位開始活動,左手手指用力時發現有什麽東西阻礙了自己。


    她還沒從遲鈍的機體中反應出來自己的處境,阻礙自己左手活動的人就已經通過極為敏銳的見聞色感知到了。


    紅髮的男人即使剛睡下不久還是馬上就醒了,剛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雙深綠的眸子。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並不是因為還在睡眠中沒有清醒的緣故,而是他沒想到這雙期盼了很久的眼眸居然就這樣睜開。


    他愣住了那麽一會,繪奈終於漸漸找迴了自己的思考能力,遲滯許久的大腦開始運作起來。她又張了張嘴,這次說出了很經典的台詞:


    「水。」


    香克斯下意識鬆開了握著她左手的手,提起放在床頭的水壺給她倒水。遞過去以後才發現她這樣沒辦法喝,於是近乎手忙腳亂地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床頭。


    獨臂的男人動作雖然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一點笨拙。繪奈很配合地慢慢坐起來,得到了活動的肌肉發出酸暢的信號。


    她就著他的手慢慢喝完一整杯水,兩個人又很默契地重複了一杯。她總算感覺幹涸的喉嚨恢復了生機,看著男人把水杯放迴床頭櫃。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來打破靜謐的空間。


    倒是她輕輕開口:「好久不見,香克斯。」


    「你總算是醒了。」男人緊繃了很多天的神經終於得到赦免,鬆了一口氣地看著她。重逢的喜悅早就被漫長的擔憂衝散,此時除了慶幸的話也沒有什麽想說。


    「我睡了多久?」


    「一個月。」


    繪奈驚訝了幾秒:「這麽久…」


    「所以我們都擔心壞了。」香克斯無奈地看著她,「好不容易又見到你,卻是你昏迷不醒的狀態,那些傢夥這幾天都要急死了。」


    繪奈歪了歪頭:「你是說…貝克曼叔叔?」


    香克斯扶額:「你還真是老樣子…他,還有耶穌布,拉基,大家所有人都在等你醒過來。」


    繪奈猜到了自己正在雷德弗斯號上。那麽最重要的問題是:「路飛呢?草帽海賊團的大家呢?」


    香克斯頓了一下。「路飛他現在沒事,應該在雷利和甚平那裏。之前他們被熊打飛了,現在還沒有消息。」


    繪奈垂下頭沒有說話。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足以錯過太多事了。


    「那傢夥…在這種時候我卻沒有在他身邊…」她低低地說,「太差勁了。」


    香克斯非常敏銳地皺起眉。自責的情緒濃重地籠罩在她肩頭,好像化不開的墨,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那不是你的錯。」他試探地伸出手想要安慰她。


    「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她抬起頭,眼中是香克斯無法解讀的絕望和悲傷,「我本可以阻止的…這一次,我本可以…我本可以阻止的。」


    他的手一下子停在了空中。


    香克斯忽然覺得,昏迷不醒的繪奈似乎要比眼前這個帶著渙散和絕望的繪奈要更令人安心一點。


    「我什麽都沒有改變…什麽都沒有。」她聲音顫抖得恍若未聞。


    香克斯沒有辦法理解她說的本可以阻止是什麽意思。似乎比起沒有及時攔下赤犬這件事,還有什麽更沉痛的東西讓她無法和解。


    「沒有人能想到這一切…繪奈。沒有人能來得及攔住那個人。」他輕輕地勸說她,「而且…是他自己選擇了…」


    「你不明白,香克斯。」她發出一聲冷笑,那笑聲裏帶著哭腔,是壓抑著的無力,是遷怒自己的怒火。「沒有人能明白…但我本可以的。」


    本可以在一切發生前改變結局,本可以避免前世的痛苦再度出現,本可以阻止所有事的發生。


    明明已經是重生了啊,為什麽失去的東西還是失去了?


    要是她沒有失憶就好了,要是早點恢復記憶就好了。


    如果沒有前世的一切,她或許不會崩潰至此。可是她在本應知情的情況下放任了,就好像她親手殺死了艾斯一樣。


    而且,如果重生也無法改變既定發生的結果,那麽她自以為的全新人生算什麽呢?一切都還是會重蹈覆轍,隻不過從另一條路線走到了相同的結果而已。


    或許命運是註定的,蝴蝶終究無法翕動龐大的齒輪。


    更何況,比起前世的情竇初開,這一次她在不知情的時候,投入了更加熱烈的情感。


    在最美好的年紀愛上的少年,像火一樣熱烈的青年,在她的注視下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死亡兩次。


    他迴不來了。


    那個帶著壞笑的男孩,那個她第一次心動的少年。


    他永遠地留在了那個戰場。


    她剛剛在全世界麵前宣告了他們的關係,就失去了他。


    她明明,全部都知道的。


    這些都是沒有人能夠理解的東西,沉重得令人抬不起身,無人可說的孤寂將她吞沒進去,所以她才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迴來。


    迴到這個世界來,隻能讓她無止境地反覆迴憶那一幕,反覆折磨自己的精神。


    隻能說她還有未完的執念,所以她還不能死,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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