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蔥蔥綠地下,一名素衣女子平躺著,眼神空洞的仰望碧藍天際,一點氣質也沒有的搖頭晃腦,還用手指弄亂了發飾,讓頭發更加淩亂。


    三個時辰過去,她依然不改姿勢,瞪著天空、張著嘴兒,彷佛就這樣睡著了。


    「小癡兒!」


    突然她頭頂上的天空罩下一層暗影,一張嬌麗的臉蛋居高臨下,兇神惡煞的瞪著她。


    那名女子身上穿著名叫七虹道門派的統一裝束──一襲滾著白色袖邊的豔紅色女衫,腰帶上係著三色錦帶,下擺繡有象征門派的一串黑色符文。


    女子用火辣的眼神瞪著素衣女子,可素衣女子仍然不為所動,毫無神采的眼睛像是穿越了女子,飄蕩到好遠的地方。


    不甘被忽視得如此徹底,女子的鞋底狠狠踢上素衣女子身子;素衣女子毫無防備的飛出去幾尺後著地滾了好幾圈。


    女子踱步到素衣女子身邊,兇狠的咆叫,「小癡兒,我在叫你,你醒了沒啊你?要不是今天一定要將你帶上山,我才懶得管你!」


    素衣女子全身都是雜草與泥土,撫著被踢的胸口嗆咳了好幾聲。


    「活該!」女子哼聲,還伸手重重拍素衣女子的腦袋。


    她就像個娃娃似的,因重心不穩而朝一旁倒下去,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大……師姊?」看了許久才出聲喊人。


    「你啊你!反應怎麽會這麽慢?」女子厭惡的歎氣,一手將素衣女子拎起來。


    要是等這個被大家叫作「小癡兒」的十六師妹迴神隨她一起上山,天早就黑了!


    這個門派是由江湖上頗富盛名的預言之女萬紫虹所建立──師父萬紫虹物色了十六名具有極高術法資質的女子為徒,在她隱居之地「七虹山」調教她們成為獨當一麵的術士,可以觀天文、占卜現在與未來的事。


    每名徒弟至今都成為一流的術法高手,隻等著下山去一展拳腳;而她這名首席女弟子柳雲煙的能力更是其中之最,深得師父的青睞與讚賞。


    她們每個人都很想得到師父的信賴,成為繼承師父「預言之眼」的人──傳說在這世上的預言之女就隻能有一個,而那名女子將會由萬紫虹自她的十六名弟子中選出一人來擔任。


    而現在,最得師父寵愛的人就是她柳雲煙,相當然爾,能得到預言之眼的人一定非她莫屬!


    「大師姊……好暈……」被粗魯的拎上山,素衣女子哭喪著臉,捧著腦袋低聲嘀咕。


    「哼!」柳雲煙不理會她的哀號,心裏直抱怨著手上提著的十六師妹。


    真不知道師父是打哪裏找來這個小癡兒當作徒弟,這女子無名無姓,反應又慢得跟烏龜一樣,明眼人看了都知道她的腦子有問題!


    師父收了小癡兒當徒弟後,就下令封山隱居,但卻完全不管這個十六師妹,也不花任何心思去教導她,隻囑咐徒弟們輪流盯著她吃飯,別讓她餓死。


    無法猜透師父收這無用的十六師妹的用意,她們十五名師姊隻好勉為其難的照顧著她;更奇怪的是,師父壓根不在意她們是否會欺負十六師妹,隻在乎十六師妹有沒有活著,其他一概不管!


    隻能說,或許十六師妹的存在就和師父常說的一句話相關──「人如天上星子,在人世間這盤大棋局裏有著一定的定位與存在的意義」!


    十六師妹或許與她們的命運是牽連在一起的,是能引導命運發生的齒輪之一,畢竟師父是不做沒意義的事的!


    一想到師父那雙能看穿過去與未來的預言之眼,柳雲煙便開懷的微笑。


    術法與占卜的能力再強,都比不過能看透真實的預言之眼──能一眼望穿過去、現在與未來,那是術士夢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倘若十六師妹是能助她獲得預言之眼的齒輪,那對她好一點倒是可以。


    柳雲煙學師父對十六師妹的叫法,輕柔的喚著。「小十六。」


    素衣女子的頭晃啊晃的,沒有柳雲煙拉著,她早就一頭栽到地上了。「大師姊……叫我啊?」


    「是啊!小十六,師父修煉圓滿,今日要出關;你可要識相點,別在師父麵前失禮了,萬一師父問你誰對你最好,你要說是大師姊喔!」


    「……」


    「小十六,說好啊!」推了推素衣女子。


    「好……好……」她隻是無意義的重複著柳雲煙的話尾。


    「嘖!笨死了!」要不是今天輪到她來照顧,她哪肯看十六師妹這種笨頭笨腦的樣子,光是站在她身旁都覺得自己的格調被降低了!


    一上山頂,便可見到雲彩彌漫、川水環繞,高聳的閣樓豎立,呈現出猶如仙境般的典雅景象。


    柳雲煙將小十六拖入房間,替她換上焰色紅衣藉以討好師父;小十六傻傻的任她在身上又扯又拉──一下子替她更衣,一下子替她梳理頭發。


    大功告成後,柳雲煙滿意的審視著小十六。「很好,總算是有點樣子了。」


    平常的小十六是個名副其實的小癡兒,一身亂糟糟的也不知要打理,又喜歡跑到半山腰的草地上對著天空發呆;十五名師姊們包括她在內都視十六師妹為恥,不曾讓她穿上七虹道的衣服。


    今天師父出關,若是讓她看到小十六像平常那樣邋遢的去拜見她,就算不怪罪下來,心情肯定也不會好。


    師父肯定快到燈枯油盡之時了,所以門主之位與預言之眼,在這陣子絕對會傳承下來的──她若不趁這幾年努力討好師父,肯定會後悔的!


    瞄到小十六對頭上的碧玉發簪皺眉,還想伸手取下,趕緊抓下她的手罵道:「小十六,不準抓頭發!」


    這時房門外傳來充滿敵意的訕笑聲,「喲~~今天輪到大師姊照顧十六師妹啊!」


    「二師妹,有何貴幹?」柳雲煙挑起黛眉。


    「把小十六打扮得這麽正式,是想博得師父的歡心嗎?」邱海棠冷笑道。


    「是啊!師父可是沒有不知道的事,今天誰做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她一眼就可看得清楚,你還要待在這裏跟我耍心機嗎?」一看就知道二師妹是想來破壞她的好事。


    邱海棠的臉色立刻變了,撂下狠話。「預言之眼絕對不是你能得的到的!」


    「二師妹,你別自命清高,去照照鏡子吧!七虹術法你才練到八成,可我已達到十成,師父會選誰,勝負早已很清楚了!」


    「時候未到,鹿死誰手都還不知道呢!」邱海棠忿忿的拂袖離開。


    「師姊……不要吵架……」小十六拉著她,一雙大眼滾著水霧。


    柳雲煙冷睇著她──她們吵完後才知道要阻止,這個小十六還真是笨得要命!


    再說不吵怎麽可能呢?除了小十六,她們十五名女弟子對門主之位與預言之眼都有野心,隨時準備來個同門師姊妹鬩牆;小十六看她們吵架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居然還會哭,看來這個小十六的心果然是跟她們不同,太單純了!


    「小十六,別哭了,我們走!」擦去小十六的眼淚,一把將她提去正廳。


    廳裏已跪著十四名女弟子,她們朝北方那珠簾內高坐太師椅的人跪拜著,頭貼著地,一動也不動。


    柳雲煙押著小十六來到師妹們身側,一起跪下請安。「願萬門主千秋萬歲!」


    萬紫虹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來。「是煙兒和小十六啊!」


    「是,師父!」柳雲煙不敢抬頭,跟著師妹們一起恭敬的跪拜。


    「小十六,你的聲音呢?舌頭被貓咬了嗎?」瞟見小十六竟呆愣著沒有反應,柳雲煙押著瞪大眼看向珠簾後的師父的她,還出言罵道:「傻子,快叫啊!你想惹師父不高興嗎?!」


    「師……師父。」小十六的聲細如蚊蚋,身子一直在發抖。


    萬紫虹突然放聲大笑,立刻讓所有的弟子們恭敬的齊喊。「恭賀師父出關!」


    沒人發現在簾幕後的雙眼正若有所思的盯著發抖的小十六,並慢慢勾起豔美的笑容。「弟子們,在一年前,我教導完你們術法便突然宣布閉關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七虹術法未到頂峰,而是我這雙預言之眼已無法再有進展,唉!我的命格到了現今已是無法再承受預言之眼的天命了。」


    其他十五名女弟子各個興奮得偷笑──果不其然,預言之眼即將要傳承了!


    「我的性命到四十歲便是極限,這件事早在收你們為徒時我就說過。」萬紫虹撥弄著指甲,透過簾幕掃視著跪地的弟子們。「今日乃是我駕返瑤池之日,門主與預言之女的人選,我今日便會選出。」


    「門主福與天齊,萬萬別這樣說!」最善辭令的柳雲煙隨口就是動聽的好話。


    其他的徒弟們亦爭相想討好萬紫虹 ──


    二弟子邱海棠連忙哭道:「師父乃為弟子的再造父母,突聞師父告知今日是您的命盡之日,弟子實為悲痛,師父千萬別再說了!」


    「師父,不論預言之眼傳承給誰,我們都會對新門主效忠的!」較為耿直的三弟子倪千夜直接道出最重要之事。


    「師父……」還有不少人想表達自己對萬紫虹的忠誠。


    「夠了,別再恭維了。」紅袍一揚,萬紫虹麵前的珠簾突然碎裂一地,她本人則是越過弟子們飛了出去。


    映入眾人眼簾的萬紫虹雖是即將命盡的蒼白容顏,但仍是美得令全天下的女人羞愧──她的臉上全無歲月痕跡,她的身形窈窕動人,雙目顧盼生姿。


    除了搞不清狀況的小十六,其他十五名女弟子各個機靈的高聲大喊。「師父息怒!」


    「你們是抱持著什麽樣的心思在私底下互鬥,我這雙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竟敢在我麵前各懷心思,你們可真是大膽!」萬紫虹沉聲斥責。「真是一群貪婪的女孩,你們真是可恥,門派會在你們底下成為一盤散沙!」


    「師父!徒兒們不會再犯了,請師父息怒!」她們齊聲請罪,再次跪下。


    萬紫虹不理會眾人,直接看向小十六。


    小十六正無聊的咬著自己的發尾,當師父的眼神朝她看去時,小十六像是感應到師父心中所想,立刻瑟縮發抖,抱頭縮在地上,像是想將自己挖個洞埋起來似的。


    萬紫虹露出神秘的笑意,心裏想著──小十六,就隻有你最能看穿我的心思,從一開始到現在,就隻有你一個人能做到,這教我怎能放過你!


    隻有同命之人,才能有這樣的心有靈犀啊!


    「七虹道門派的新門主底下,我會再選出兩名輔佐的左右手;無論我選的人是誰,這都是天命之所歸,你們不得有意見!」


    「是,師父,弟子們悉聽尊便;我們心係門派,絕不會叛離下一任門主!」她們齊聲喊道。


    「我累了,你們就先退下吧!我不會在你們麵前欽點新任門主及左右手,免得你們當著我的麵起內哄!」


    「可是……師父,那我們怎會知道誰是我們該效忠的新主人?」三弟子倪千夜不解的問。


    「時機到了,你們自然會知道。」萬紫虹踏著娉婷蓮步,不再多說便離開。


    「好痛!好痛!好痛!嗚嗚嗚!」夕陽尚未西沉之時,小十六突然從她的廂房衝了出去,捂著雙眼大哭大叫,一路邊逃邊滾的下山。


    不久,七虹山裏傳出尖叫與哭喊聲──


    「師父!師父,您怎麽了?!」


    「快來人啊!師父氣絕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師父怎會在十六師妹的廂房裏?!」


    「到底新任門主是誰?師父!」


    十五名弟子對著萬紫虹的屍首悲痛的哭泣著,甚至還當場起了爭執,這是因為嫉妒與好勝心讓她們非得盡快弄明白到底誰是新任門主,卻是無人發覺到小十六的失蹤!


    京師因鄰近皇宮,任何事物等於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所以沒有人敢太過造次,免得惹怒龍顏。


    每年一次的春季進貢,除了各國使者,商人們也必須參與,獻出稀世珍品以示他們對皇帝的忠誠,藉以博得信任;當然這些商人亦會將各式貨物帶到繁榮的京師來販賣,達到名利雙收的目的。


    剛進貢完的三大富商之首──金朝旭從容的隨著守衛的引領出宮,他玉樹臨風的身影讓許多宮女們癡癡仰望,可惜美男子的前腳一踏出皇宮,他貌比潘安的俊臉上那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臉便立刻收起,脫口就是一陣臭罵。「王八羔子!我一年繳的稅已足夠蓋一座側宮了,居然還得進貢!真是……」


    他的貼身侍童小瞳嚇出一身冷汗,趕緊伸手捂住主子的嘴,驚恐的說:「主子,我們還在京師裏!」


    跟在金朝旭後麵被宮廷守衛恭送出來的另外兩名年輕富商──霍東賀和趙義卿,兩人互看一眼,也準備一起出手按住怒氣衝衝的金朝旭。


    金朝旭此時抽出袖中輕扇,狠狠往小瞳的頭上敲。「你誰啊你!敢叫你的主子我閉嘴!」


    「好痛啊!」小瞳在原地尖叫跳腳,頭上立刻腫了個大包!


    來不及搶救的霍東賀和趙義卿早已習慣了金朝旭的囂張行徑,對著無辜被打的小瞳發出致哀的眼神。


    「金公子,你的侍童說得不無道理,在京師裏,說話總得謹慎一點,免得當今天子一個不高興想為難你,到時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啊!」趙義卿誠懇道。


    金朝旭想了想,承認自己剛才的言論確實是因一時氣到腦袋充血而致,為難小瞳確實是他的不對,隻是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兩……一想到那些珍奇寶物全都進了皇帝的口袋,他就心痛到想買個殺手做掉當今的皇帝!


    唉!但那就隻是個想法,他當然不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隻好委屈了小瞳,金朝旭努力的在心底反省著。


    霍東賀則是笑嘻嘻的指著他,話卻是對著小瞳解說著。「小瞳啊!你也知道你的主子就是這種壞脾氣,你可別跟他計較,他這人一生起氣來就跟三歲娃兒一樣的無法溝通!」


    而小瞳的反應是──立刻認同的不斷點頭。


    呿!這個吃裏扒外的侍童,居然敢認同霍東賀的話語,金朝旭握緊拳頭往小瞳的腦袋瓜揍下去,毫不手軟。


    「哇!主子又發瘋了啦~~」


    霍東賀在一旁笑到飆淚,而趙義卿則是直搖頭。


    金朝旭惡狠狠的瞪向這兩個與他在生意上往來頻繁的好友,兩手叉腰,大聲質問:「你們兩個難道不覺得得微笑著將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財與寶物奉xiangei皇上,是件多麽殘酷的事嗎?!雖說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可剝削我賺的錢更是一種罪過啊!」


    「是是,真的是好殘酷,真的是罪過啊!」趙義卿乖乖附和著他的話語,但語氣卻是極盡的敷衍。


    「就說你是三歲娃兒,一點氣度都沒有……你到底是怎麽當上首富的啊?」霍東賀深覺自己的財富敗在這種人底下,簡直是個恥辱!


    「總之我不服!我不服!」金朝旭手握拳,對著天際狂吼。


    霍東賀額冒青筋,伸手撫額歎氣。「趙義卿,我們兩人一起把這個商界的恥辱給拖出去吧!」


    「我也有同感。」趙義卿也翻了一記白眼。


    於是兩人各自架起一邊,把金朝旭拖離宮殿範圍,深怕某人闖禍。


    來到京師,商賈們除了大賺一筆外,玩樂也是必要的──京師既為首都,必是最繁華的地方,京師以一條中央大道區隔出東、西兩個區域,東邊為住家,西邊則又分為北街、南街,北街是市集,南街是夜市,裏麵還有守備隊巡邏。


    各地來往首都的商人多如繁星,帶來不少各地的特色與習俗進到京師,每年皆有新奇的事可以賞玩。


    今年是以秋風樓的舞伶跳的霓彩舞最有看頭──樂音與舞步融合了外族與東方的特色,凡是來到京師的人都會想去開開眼界。


    霍東賀和趙義卿當然不會放過這場饗宴,拖著還在抱怨的金朝旭殺進秋風樓,而小瞳也一起去湊熱鬧。


    夥計笑咪咪的迎上來,看到三名公子身上穿金戴銀,一看就知身分非富即貴。「三位貴客,咱們秋風樓等著觀賞秋姬小姐的霓彩舞的人,多到可以排出京師外呢!你們可能要排隊……」


    看到大排長龍的隊伍,三人微笑的自懷中取出銀兩 ──


    「六百兩,我們要直接進秋風樓!」趙義卿率先出價。


    「一千兩,我們要秋姬立刻為我們跳舞!」霍東賀再加價。


    「二千兩,我們要包下整座秋風樓!」金朝旭則是來個最後加碼。


    收銀兩收到快手軟的夥計,眼裏隻看得到錢這個字。「馬上為你們辦好!」


    三人立刻爽快大笑,而小瞳則是快看不下去,忍不住說出現場眾人的心聲──


    「這麽財大氣粗……實在是太可恨了!」他就算是做牛做馬到死,也沒辦法像他們出手這麽闊綽啊!


    「小瞳,你在那裏羅唆什麽?」金朝旭瞪眼過來。


    「沒有,我什麽也沒說。」死也不敢說出他剛剛有那麽一刻曾想唆使現場眾人公幹他們三人。


    夥計帶著他們進入秋風樓沒多久,鴇母便笑著迎麵而來,眼尖的認出他們的身分。「三位不就是當今身價最高的富商,真是貴客啊!」


    金朝旭無視鴇母的存在,詢問著身旁的人,「這裏不是酒樓嗎?怎會有鴇母?」


    「嗯……我也不知道,去年這棟秋風樓還不存在呢!不過生意總是有人做,一樣商品可以玩不少花樣,這樣才會吸引人啊!」趙義卿解釋著,「你沒注意到排隊的都是男人嗎?」


    「這麽說……」金朝旭沉吟著。


    「直接問鴇母最快。」霍東賀從身上取出金塊,在見錢眼開的鴇母眼前搖晃著。


    「大……大爺,這不是金塊嗎?」鴇母的老臉笑得花枝亂顫,眼睛隨著金塊移動的方向瞟來又瞟去。


    「是啊!是純金的,你可以咬咬看確認。」


    鴇母當下更殷勤的請他們落坐,「我知道你們要的是什麽,等一下立刻全部獻上!」


    金朝旭狐疑的詢問霍東賀,「你到底問出了什麽?」這個損友,根本什麽都沒問吧?


    霍東賀噙笑喝茶,搖著輕扇說著,「這樣比較好玩啊!看看他們會變出什麽花樣不是很有趣嗎?」


    小瞳站在主子身邊,頭皮開始發麻,「我有不好的預感。」


    此時鴇母拍著掌心,高聲喝道:「姑娘們,出來羅!有貴客哪!」


    當下絲竹聲在樓內輕快的響起,一群身著***薄紗裳衣的姑娘們嬉笑的出現,在他們麵前隨著樂音起舞,舞起若隱若現的曼妙身姿。


    她們邊跳著舞步,邊湊近他們,旋轉之餘對他們不斷的嬌笑,如此豔景簡直像是身處在一群笑鬧的俏麗仙女當中,讓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男人至高無上的享受莫過於此。


    「我……我快不行了!」小瞳在一名舞伶跳到他身旁,將身軀貼上他的時候,捂住快噴鼻血的鼻子哀叫。


    而被更多舞伶纏繞住的三個男人則是氣定神閑,還有興致自在的談天──


    「小瞳成年了嗎?」趙義卿好心的問。


    金朝旭看著一直想躲開舞伶追纏的小瞳,「都已經十六歲了,嗯……我想他該知道怎麽過美人關了。」惡質的袖手旁觀。


    「不過這還不夠一錠金子的價值……」霍東賀搖頭嘖聲,對著鴇母說:「還不夠看!還有嗎?」


    鴇母開始流冷汗,這樣還不夠嗎?真不愧是走遍大江南北,眼界甚高的富商們,「當然還有,接下來是……」


    突然,砰的一聲,一道門扉突然倒下,滾出一團類似小黑炭的東西。


    鴇母的臉色在霎時產生變化──當下黑了一半。


    「哎呀!那不是秋姬前陣子撿迴來供人虐玩的孩子嗎?怎會在這裏呢?」有舞伶不小心脫口而出。


    「笨蛋!不能說啦!」舞伶們嘰嘰喳喳的。


    「你們是在那裏碎嘴什麽?安靜!」鴇母立刻又對他們笑道:「大爺們,這孩子可是有趣得很,是個癡兒,有不少人喜歡花錢看她表現出笨笨傻傻的模樣,大爺們也想看看這孩子嗎?」


    金朝旭漾出一抹虛假的笑,「這孩子會什麽呢?」


    鴇母遮著嘴笑道:「哎呀!大爺怎麽明知故問呢?」


    金朝旭聞言,不禁皺起眉宇;在他身旁的霍東賀與趙義卿、小瞳,皆在靜觀其變。


    「姑娘們,先去請秋姬出來吧!」


    「是。」兩名舞伶淺淺的福身,到了廳堂後麵,拉開兩扇雕花精致的寬大門扉,小心翼翼的牽出一名美豔得足以傾倒全京城男人的姑娘出來。


    那女子身上穿戴的是上好的綾羅綢緞,薄紗衣料下的嫩膚若隱若現,引人遐想;她的發上簪著數支珍貴的翠碧色金玉釵,顯示她受到不少達官貴人的寵愛。


    秋姬的媚眼先是朝客人們送去勾魂的秋波,然後款款拋起水袖,舞起一段銷魂的柔媚舞蹈。


    秋姬玲瓏有致的身段跳起舞來步步生姿,讓男人在視覺上有極盡享受的感覺。


    一曲跳畢,霍東賀和趙義卿忍不住發出讚歎之聲,這麽豔美善舞的女子,是男人都會想把她關到自己的房裏享受啊!


    但金朝旭不為所動,淡淡的打了個嗬欠──經商多年,到青樓接受款待所看的豔舞多到不勝枚舉,跳得更露骨、更火辣的多得是;像秋姬這種舞娘對他來說,隻能算是小菜一碟。


    秋姬注意到坐在最中央,頭戴鑲著高貴寶石的紫冠男子,完全沒對她露出癡迷垂涎的表情,這讓她心裏覺得頗不是滋味,她想吸引他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滿足她的自尊心。


    有舞伶機靈的對她附耳說了幾句,秋姬微笑的看向即將要被她當作出氣筒的小癡兒。


    「客人們想看這個孩子是嗎?好,我就陪大家玩玩。」秋姬笑著上前,將那個小癡兒給拉起來。


    髒兮兮的小癡兒有著一雙明亮無垢的眼瞳和小巧的臉蛋,不過她髒到讓人望之卻步。


    小癡兒緊張的左顧右盼,舞伶們開始笑起來,團團圍繞著她,正在討論要怎麽惡整這個孩子;她眨了眨水眸,晃著腦袋將自己的一綹頭發抓到嘴裏咬。


    「小癡兒,有沒有看到那一桌有客人?」秋姬笑著對她柔聲說。


    她慢慢的抬眼,不經意的對上金朝旭的眼眸。


    金朝旭饒富興味的直視著小黑炭,禮貌的對她露出斯文無害的笑容;她卻驀然睜大眼,乾裂的嘴唇一張一闔的,像是瀕死的魚在唿吸新鮮空氣似的。


    「你跟她認識嗎?她看到你好像很興奮!」趙義卿好奇的看著他們兩人。


    「不認識。」金朝旭冷淡的迴道。


    他確實完全不認識那名小癡兒姑娘,但她那雙眼給了他一種異樣的感受,那雙眼……不像是一般人的眼睛!


    霍東賀咬著糕餅,坐姿完全沒變。「感覺會是一場很令人作惡的表演。」


    「小癡兒,你待會兒就忍著點,要是讓客人高興,今晚你就有飯吃了。」秋姬對她耳提麵命的交代著。


    小癡兒似懂非懂的點著頭。


    金朝旭原本很愜意的撐著下顎,舞伶環伺左右替他倒酒,準備水果伺候他,但當表演一開始,他的食欲和心情當下變得很糟糕!


    秋姬笑著拋了一顆色彩繽紛的彩球給小癡兒,她不明白的看著手中接到的球,然後抬頭看著繞住她的舞伶們。


    「小癡兒,把球丟迴來給我們,快啊!」秋姬對著小癡兒張開手,表情看似很和善。


    過了好一會兒小癡兒才反應過來,她不曉得該怎麽做拋接的動作,於是跑上前幾步,打算把球直接遞給秋姬;突地她的背後伸來一雙手,狠狠推倒她!


    她茫然抱著球在地上滾了一圈,彩球不堪擠壓,在她的懷中被壓扁了。


    她悵然若失的撿起破掉的彩球,瞠大了悲傷的雙目,張嘴開始發出嗚嗚的叫聲,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發瘋?


    「哎喲,抱歉哪!」推倒小癡兒的舞伶掩嘴笑了起來,其他舞伶也跟著笑了,彷佛小癡兒的一舉一動十分可笑似的。


    「這顆球破了沒關係,姊姊再拿更好玩的給你。」帶頭的秋姬硬是拿走小癡兒抱在懷中的破球,將其扔在地上。


    小癡兒想都沒想,立刻四肢並用的爬過去撿。


    秋姬腳下的一雙鵝黃繡鞋立即踩住她的手背,小癡兒不為所動,仍然想爬向那顆破球。


    秋姬朝一旁使了個眼神,另一名舞伶馬上湊過來,毫不留情的踹翻小癡兒!


    她被踹得四腳朝天,自己揉了揉被踹疼的肚子,不知所措的看著那些圍著她直笑的舞伶們,也分辨不出是誰在 wanlong她,就隻能呆呆傻傻的坐在原地,一張臉皺得跟包子一樣。


    小癡兒就像個玩物般讓人wanlong著,難怪能成一個餘興節目──看到有人被惡整得不知不覺,有些人會覺得興奮或是好笑。


    金朝旭並不是個有惻隱之心的人,在商場上打滾多年,他早已被曆練成一個唯利是圖的人,可這時他的心底竟隱隱有著一股不悅的情緒在醞釀,讓他感到暴躁不已。


    「小癡兒,髒了的東西就不要了,你別撿球了,想不想吃東西?」


    「嗯!餓……餓了!」從早到晚都沒進食的小癡兒點頭如搗蒜,伸手想拉住秋姬飄逸的水袖,乞求她們給她東西吃。


    「別碰我!好惡心!」秋姬立刻甩開水袖,嫌惡的避開哀哀叫餓的小癡兒,對著一旁的舞伶下達命令,「你那麽想吃,就給你吃個夠!」


    其他舞伶合力搬來一桶散發出惡臭味的餿食,當著小癡兒的頭上淋下。


    小癡兒抱著頭,用著哭腔大叫,水亮的眼底盛滿了恐懼的情緒。「啊── 啊!」


    「夠了!」金朝旭橫眉怒目的站起身,胸膛大力起伏著,墨眸瞪得十分兇狠,指著那群欺負小癡兒的舞伶們,「立刻滾開她身邊,別讓我說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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