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稚嫩的嗓音傳進了耳朵裏,森鷗外一愣,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那雙藍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比記憶中的更加澄澈。


    她就像承諾的那樣,全心全意地注視著他。


    就好像她從頭到腳都是屬於他的一樣。


    ……


    不,仔細一想,好像的確如此。


    她的辮子是他紮的,衣服也是他精挑細選的,甚至連洗髮露的香味都是他喜愛的那種。


    森鷗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她。


    一個重要的武器,一隻寶貴的小鳥。


    「所以,如果是林太郎想讓我殺人的話。」


    「我會做的。」


    —


    明明是這樣承諾的,可究竟是哪裏出了錯呢?


    森鷗外看了一眼自己擺在桌子上的文件,整顆心沉了下去。


    他離開的時候特意在上麵放了根頭髮,迴來的時候頭髮卻不見了。


    [異能開業許可證]


    森鷗外為拿到這件東西準備了很久。


    正因為如此,他不容許在這件事上出現絲毫的差錯。


    「繪裏花醬。」


    他托著下巴,喊了一遍她的名字,神色比以往更加冷漠。


    他培養出的小鳥此時正被人按在辦公室的地毯上,他的部下們齊刷刷地用槍指著她的腦袋。


    「已經告訴太宰了嗎?」


    森鷗外蹲在了她的麵前,語氣甜蜜蜜的,帶著顯而易見的哄騙的味道。


    「……沒有。」


    她撒謊了。


    「那就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吧。」


    森鷗外有些生氣,可他仍舊耐心地問道。


    男人的眼睫垂下,眼眸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讓我猜猜,繪裏花醬該不會打算違抗我的命令,代替織田作去完成任務吧。」


    她是他一手養出來的孩子。


    這方麵的好處就是,即使她咬著嘴唇不說話,森鷗外還是能輕而易舉地猜出她的想法。


    於是他的目光變得危險了起來。


    「這樣可不行哦,繪裏花醬。」


    他的手指穿過她散落的金髮,猛地一揪,迫使她抬起頭來看他。


    森鷗外湊近了她。


    「怎麽能在同樣的地方摔倒兩次呢,你得明白你的重要性才行啊。」


    她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森鷗外冷漠地看著她的唇角滲出血跡,過了半晌,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別這樣嘛,繪裏花醬,我可是很喜歡你的。」


    ——作為醫生,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去,我可是會心疼的哦。


    麵前這個已經成為黑手黨首領的男人,和她記憶中那道穿著白大褂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騙子。」


    她的聲音微弱,卻還是傳達到了森鷗外的耳朵裏。


    「你對與謝野也是這麽說的。」


    森鷗外沒想到會從對方的嘴裏聽到與謝野的名字,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如果不是太宰說的的話,那大概就是繪裏花在路上碰到了與謝野晶子。


    橫濱真是個奇妙的地方。


    早知道除了執行任務以外,就不應該讓她出門。


    森鷗外對此感到有些後悔。


    「繪裏花醬和與謝野可不一樣。」


    他做出了為難的表情。


    「是在懷疑我嗎,我可沒有把繪裏花醬當成與謝野來養哦。」


    金髮的少女打量著他。


    她似乎有一瞬間的動搖,可目光卻又很快地恢復了清明。


    「那我送林太郎的禮物呢?」


    「嗯?什麽禮物?」


    「讀本。」她頓了頓,執著地又重複了一遍,「林太郎說會隻看著我一個人的時候,我送給林太郎的讀本。」


    森鷗外迴憶了下。


    那東西不知道被他塞到什麽地方去了。


    「……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了,林太郎。」


    他短暫的沉默讓麵前的少女得到了答案。


    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地板上綻成一朵脆弱的花。


    森鷗外的目光有一瞬的停滯,他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雙哭泣的眼睛。


    「對於林太郎來說,我也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棋子吧。」


    ——你把我最重要的東西弄丟了。


    明明那是她誰也不給看的寶貝。


    母親被殺死的時候,她抱著它。


    那些鞭子一道一道地落下的時候,她也抱著它。


    那上麵沾了發黑的血跡。


    在送給森鷗外之前,繪裏花猶豫了好久,還是把沾有血跡的頁麵撕掉了。


    對於她來說,那是一顆珍貴的琥珀。


    她把所有美好的事物封存在了裏麵,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裏。


    就好像,隻要它還好好地保存著,她睡著的時候就能夢到在擂缽街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餓得肚子咕咕叫,第一次產生想要偷東西的念頭的時候,母親嚴厲地用尺子打了她的掌心。


    ——沒有人是生來就卑賤的,繪裏花。


    ——即使穿著最下等的衣服,也並不意味著我們是最下等的人。


    ——可心被染黑的就不一樣了。


    那時的小繪裏花哭著照做了。


    她坐在門口,等啊等啊,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了也沒等到母親迴來。


    擂缽街的人找不到什麽好工作,母親已經很辛苦了,所以不能再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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