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些權貴帶頭證明,那可不得了。


    瞬間,熟水店便熱鬧起來,幾乎每天天不亮就排起長隊,甚至還有人倒賣,人求的就是一個心安,但他們很快發現,在大量的人開始喝熟水後,建康城的死人數量,開始飛快地減少。


    這讓在瘟疫陰雲下的百姓瞬間不理智了,一時間,幾乎人人都用了這水,賣水人也如實說,喝了他們的水,就不能喝別的水,若是喝了別的水,他們的水就沒有效果了。


    這並不能阻止百姓們購買熟水的熱情。


    甚至於很多人買到熟水後,會直接拿起瓢就一番痛飲。


    熟水店外每日都排著長隊,他們提著水桶挑著扁擔,神情惶恐中又有著一絲虔誠柴是非常貴重,可以直接當錢使用的貨物,無論是城裏,還是城外的百姓,每年的柴火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他們的思想裏,很少有水要燒開再喝這種想法。


    隨後,熟水的配方也很快流傳出來,燒到沸騰的水,加鹽,加一點點草木灰。


    但是普通貧民根本舍不得用柴火燒兩桶水,那可太費柴禾了,更別說加鹽,相比較後,還是熟水店的水顯得物美價廉,至於要挑水走很遠這能算事麽?兩桶水呢,夠一家人喝上三五日了。


    別說,這帶了一點點鹽味的水,可真好喝啊!


    很多人喝到水時,都會露出享受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喝的是什麽珍饈美味呢。


    ……


    有朝廷做表率,各地郡守也紛紛效仿,甚至於各地商路上茶水鋪子,也飛快加入了新品,熟水店這種東西,成為各地郡守的德政,這東西耗費很低,本也不是為了賺錢而建,甚至蕭衍帶頭做表率,說服了許多大戶和寺廟,也把這當成一種新的善行,做為功德水。


    於是,熟水又很快有了新名字,叫功德水。


    蕭君澤是沒有料到這些人居然能把一個開水玩出這麽多花樣來。


    但無論如何,這次蔓延的瘟疫,是被平息下來了,畢竟商業過於發達,有時傳染病也就很難阻止。


    蕭君澤和自己的左右手商量著,準備把魏知善的醫院做得更高級些,設立一個靈素司,考核招收醫院裏優秀醫生,前去各州,開設一個分院,最低九品,最高有朝廷最高三品的編製,監控各地的瘟疫、傳授醫道、培養子弟。


    這個辦法得到蕭衍和謝瀾的支持,覺得這個完全可以用來宣揚皇帝的德行。再與諸大臣商議一下,大臣們紛紛表示了讚同,他們都是各地的世家大族而來,老家的大夫完全不能與建康城的頂尖團隊同日而語,如果能讓他們的族人妻兒也得到這樣的照顧,那是多麽好的事情啊!


    甚至於有一些官員,已經準備私下裏打探一下哪些大夫的醫術更好,到時就能拐到自家地盤上。


    這個消息也在魏知善的醫學院裏引起巨大的震驚,他們這些大夫大多是寒門百姓出生,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入朝為官,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甚至於一時間,前來學習醫術的人數暴漲,沒辦法,在九品中正製下,能當官的途徑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


    襄陽,崔曜知道了陛下的新操作後,沒有猶豫,立刻全盤拷貝過來,不過讓他失望的是,熟水這事,襄陽早就有了,這裏每天高爐滾滾濃煙,最不缺的就是開水,至於醫院的大夫,那可就太多了,甚至於書院農院醫院這三大院的學子們,隱隱有溢出的跡象。


    這些學子們一開始可能會因為重金誘惑,去北魏、南齊的各郡縣去求職,但很快,便會感覺到窒息,從而想念襄陽的鍾聲、沿街的各種美食、每天都能看到的報紙、還有匆忙但滿是希望的行人。而不是滿眼的奴仆,無聊的日常,每天動輒得咎,隻能成為權貴們隨叫隨到的跟班。


    一旦享受過自由的生活,再迴到卑微的狀態,那種落差,是會讓人非常難接受的。


    於是,隻有專業最差、在襄陽找不到工作的學生,才會流落到其它的地方。


    這又進一步加劇了競爭,畢竟誰也不願意成為別人眼中失敗者。


    “陛下真是太厲害了,我說怎麽雍州都看不到什麽瘟疫呢。”崔曜習慣性地加強了對陛下的崇拜,處理完政事後,又起身去看那幾個從郢州迴來後,就變得聽話懂事的幾個小孩子。


    蕭道途正在認真習武,他已經發現了,如果沒有武力,那就隻會成為別人手裏小雞崽兒,本來在許多人“長兄如父”的想法裏,他都習慣了聽哥哥的,但這次,在差點被哥哥帶進溝裏後,蕭二狗發現了最好誰的話都不要隨便聽,得按自己的來。


    蕭道歌對此感覺很冤枉,明明當初一起離家出走時,弟弟是第一個跳起來讚同的,這才一個月呢,怎麽就能翻臉把鍋全給自己背呢?


    獨孤如願沒有在他們身邊,這個孩子一迴家,就讓母親和父親一起拿荊條抽了個痛快,現在還在關禁閉中呢。


    黑獺倒是跟在一邊,他年紀最小,還不是很懂事,但家裏人也沒有過分苛責他,這次的經曆讓他眼裏懵懂消失了大半,開始變得沉默,平時有事沒事,好像都在思考中。


    蕭道歌對學武的興趣遠沒有弟弟那麽強,他最近都在思考。


    爹爹以前帶他到處玩過,雖然因為年紀小記得不是那麽清楚,但在爹爹的保護下,他遇到的人都是善意的,甚至在襄陽城也是很安全的,可是為什麽一出了雍州地界,世道就變得那麽可怕呢?


    怎麽會有人忍心把好好的小孩打成那種可怕的樣子,就為了多討一文錢呢?


    怎麽會有人為了一口飯,就要把親近認識的人賣掉,而毫不顧及他們的感情呢?


    大人的世界都這麽可怕麽?


    相比之下,毛狗這種可怕的東西,都顯得像是毛毛雨了。


    他為詢問義父崔曜,母親賀歡,還有義父斛律明月。


    三個人給的答案都不同,又都相同。


    相同的是都佩服父親治世之能,不同的是一個迴答側重軍,一個側重政,一個側重商。


    這深深地震撼了蕭道歌那小小的心靈,在這個快七歲的孩子心裏,義父和母親,都算得上是他心中強者與英雄,但是他們在父親麵前,卻都是心悅誠服,哪怕父親遠在千裏之外,也保持著絕對的服從,再想到自己隻是出個門都不行,和爹爹十歲就能在北朝縱橫開拓比起來,簡直是渺小如浮遊。


    “你在想什麽呢?”蕭道途聽了哥哥的迷茫,不由露出鄙夷之色,“爹爹是什麽人啊,爹爹可是十歲就創造了整個數術課本的人啊!你怎麽會想和他比,你的一元一次方程數學完了麽?”


    蕭道歌頓時皺緊了眉頭:”反正比你快。”


    相互傷害後,兩兄弟學習得更認真了,他們有一種很神奇的感覺,明明父親不在身邊,但在這襄陽城中,卻又無時無刻都出現著父親的身影,就好像、就好像他從未離開。


    第258章 要你多嘴


    五六月時,北魏遇到了綿延大雨,十一個州郡都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水災,大量流饑民四處逃散,朝廷拔下了不少的賑災的糧款,但能到平民手中的,卻是所剩無幾。


    許多過不下去的平民們隻能托身寺廟,出家為僧尼,那些寺廟不收的老幼,有的向南奔逃,有的則賣身為奴,這並不能引起多少波瀾多少年了,窮苦人家都是這種出路。


    北魏有官員上書,說用來平抑糧價的常平倉虧空嚴重,以至於大災之時,糧價飛漲,常平倉根本拿不出足夠的糧食,致使饑民數量暴漲,朝中有許多的官員,因此攻擊高肇,認為是他的大量汲取民力、攤派雜賦、抽調糧食,這才導致常平倉的虧損。


    高肇對此並未過多辯解,因為他這些行為都是為了給陛下修築佛寺,傳經講道,積累功德,所以皇帝不會坐視不理。


    果然,元恪無視了這些攻擊,親自為高肇辯解,說此為天災,豈可加於人禍,同時從佛法中引經據典,認為傳播佛法是為了消弭世間戾氣,讓各族放下成見,共為同事,為國策之本,不可更改。


    這種帽子一加下來,朝廷百官縱然再多的勸阻,也顯得無力,隻能默默認了。


    但這並不是結束,因著饑民四處流散,北魏各地,也有瘟疫流傳,各世家當然早早準備了南朝來的熟水方子,可熟水店這種不賺錢還容易賠本的活,就沒有多少人做了。


    這事直接導致了青、徐等州盜匪橫生,同時,能治疫的鹽也瞬間被各大世家囤貨,直接炒高了鹽價。


    高鹽價催生了巨量的私鹽販子,尤其是青州的盜匪,他們兼著鹽販兩職,靠著走私鹽貨賺下大量財富,身上都是高價從襄陽買來的鎧甲,戰鬥力高得驚人。


    但這些對北魏來說,都不重要!


    如今的北魏,諸國紛紛遣使來朝,商業繁華,洛陽有著幾乎天下間所有的貨物,雖然經曆了幾場小小的衝突,但都不傷筋動骨,各大世家和鮮卑大族,紛紛都滿意地稱讚著大魏國力強勝,要知道,在孝文帝時期,洛陽都沒有那麽繁華興旺,至於一些小小的庶民盜匪,那隻是小小的麻煩,曆朝曆代,哪個國家沒有呢?


    就連修築永寧寺塔,都在一些諂媚官員的口中,成為了北魏強盛的象征你看看南朝那個蕭昭澤,繼位這麽多年了,有處理過國事麽,什麽事都交給蕭衍和他舅舅謝瀾,那蕭衍把自己幾個弟弟都封出去當各州刺史,他居然都沒有一點反對,遲早會是下一個蕭寶卷!


    ……


    “胡說!別聽那些傳言,”蕭君澤對蕭衍道,“你哥哥蕭敷、弟弟蕭秀、蕭都是頂尖的人才,放著不用可惜了,而且都是蕭家人,我不用你們用誰。”


    蕭衍正用一套行雲流水般的茶藝沏茶,看著茶湯的泡沫迴到杯盞邊緣,難得成功了一次“咬盞”,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才抬頭看著陛下,幽幽道:“陛下啊,您說的對,那不求您給微臣六弟什麽官職,隻求您饒恕他的罪過,可否?”


    蕭衍的六弟蕭宏,為人不法,掠劫商隊,欺壓良民、霸占土地,還仗著蕭衍的權勢,對建康城的鹽鐵執行“專買”,蕭君澤知道後,親自微服私訪,前去碰了個瓷,成功把一個“大不敬之罪”扣在了這位皇親國戚身上。


    蕭衍這次是專門來求情的,他知道自己隻要用有才之人,那陛下是不會管他安不安插親信的,但他知道六弟平庸懦弱,隻知道愛財,所以任他如何乞求都沒有讓六弟為官,哪知這一下就撞在了陛下頭上。


    “那可不行,”蕭君澤微微一笑,“你六弟是我用來殺雞儆猴的,不嚴懲一下,你怎麽會用力去管你那一大家子呢?”


    和小貓兩三隻,人丁凋零的謝家不同,蕭衍家那可是一個大家族,蕭衍本人有兩個哥哥,七個弟弟,八個兒子,每個兄弟還各有七八個兒子,略做加減,就百餘人上去了,他偏偏又對家人十分縱容,蕭君澤要不敲打他兩下,蕭衍家輕鬆就能把財富排行榜前十占完。


    蕭衍立刻恭敬拜倒,表示隻要陛下放了蕭宏,他願意用一身官位,來擔保再不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誰要你的官位。”蕭君澤托著頭,“那我就把蕭宏的命留著,你要是治不了他們,我便連蕭宏的舊賬一起算,到時候,你那四個不懂事的弟弟,我就全把他們殺了。”


    蕭衍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感覺到沉重的壓力,本來朝政就很難了,如今還要再管家裏人,那可太難了。


    蕭君澤也很滿意,其實貴族聚斂錢財是普遍現象,不太過份,他也管不了,畢竟南朝的官吏係統,他根本沒有深入改革,就等著將來來一波清算,如今若是弄好了,將來反而不好操作。


    所以,他是一點也不介意蕭衍安排他那麽弟弟的。


    送走蕭衍,蕭君澤有些感慨,南朝看著平靜安穩,其實底下的暗湧一點不輸給北朝,各地商品的一點點侵蝕,讓原本獨立的大莊園經濟正在崩塌,以前坐擁萬畝良田的世家權貴雖然還是吃穿不愁,但貴族嘛,拚比的就是一個排場。


    追逐購買襄陽的工業品也是需要實力的,一個大家族,以前分一兩匹的綾羅綢緞,本身稀少難買,給主家主婦使用,全家人也不會多說什麽,如今大量的好東西湧了過來,也不貴,你給大兒家買了,二兒子家要不要?


    一房家換了玻璃窗,走的家裏公帳,二房三房就不想要玻璃窗了麽?什麽,在屋頂放兩片玻璃瓦?


    天啊,地啊,這是什麽世道啊?!這日子沒法過了,爹娘都還在呢,你就開始挫磨兄弟了,你還是人麽?信不信這不孝不悌的名聲傳出去,你家兒子們都別想當官了?


    還有兒子們同窗都用的是北方的上等香雪紙,你用南邊的黃麻紙,是要兒子被同窗們嘲笑麽,這讓他還有臉出門交友麽?


    好東西是人人都想用的,但總要付出代價。


    襄陽需要的原料和糧食,糧食不能全出,但多種麻,多種油菜,多種甘蔗,多采礦,這些總能換來更多好東西。


    這些擁有許多大莊園的權貴世家們需要更好的享受,那就必須用力壓榨自家身下的奴仆們,讓他們開墾更多山林,修築河堤、種麻養蠶,但更多的勞作,卻是換不來更多的糧食,如今的南齊,世家大族的逃奴越來越多,已經有了聚斂之勢。


    蕭君澤從文書裏抽出一張字跡十分纖細娟秀的信紙,那是衛瑰給他的信,他如今在合浦與俚族的冼氏搭上關係,讓自家組織勢力在廣州多個郡縣都建立了分部,各家各戶,都有了奴仆做眼線,隻是如今廣州的大族又提高警惕,所以他暫時準備蟄伏半年,等奴變的情緒積累一波,再好好打出名聲。


    蕭君澤提筆,迴信讓他小心一點,因為廣州如果再大鬧奴變的話,蕭衍一定會派去朝廷大軍,你需要先安排好退路。另外你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了,不錯,練字可以沉心靜氣,你一個人在遠方,也別忘記多讀書啊!


    寫完信,蕭君澤將信封好,尋找剛剛在他窗邊吃小米的一隻灰色的咕咕。


    這隻咕咕來迴建康和廣州已經有七八次了,蕭君澤估摸著,再來迴飛幾次,就不需要再讓人把它們用陸路送來送去,它們應該可以飛專線了。


    蕭君澤做完事,又找來魏知善,他需要確定另外一件事。


    魏知善剛剛坐下,蕭君澤便問道:“元恪怎麽還沒死啊?”


    “聽說他最近在試北魏太醫院調配出來的方子,”魏知善對醫療這塊有自己消息渠道,“我配的藥他吃完了,還沒有繼續討要呢。”


    說到這,她遲疑了一下,道:“北魏如今還有元勰、元澄這些孝文帝時的老臣,若是元恪死了,豈不是讓他們及時撥亂反正?”


    蕭君澤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可能,如今的北魏,已經不是元家宗族說了可以算的北魏了。”


    然後給她解釋道,以前,鮮卑王族與帝族牢牢把持著軍政、民權,尤其是孝文帝,依靠著爺爺景穆帝一脈的八位親王相助,連遷都、改製、南征都能做到,但元恪這些年,把祖爺爺景穆帝一脈的宗王處理得差不多了,又放任高肇大量提拔北魏漢臣,就算元恪死了,元魏宗族,也達不成當年的控製力了。


    權力這東西,鬆手很容易,但想再拿來,是需要血與火的。


    已經掌權的宗室和漢臣,絕對不會選擇高皇後和高肇繼續執政,他們倆是必死無疑,元勰要是摻和進去,也是討不了好的,不死也要被邊緣化,他的性子太軟,根本不適合執掌權力,否則,當初元宏死時,也不會給個遺召,而不是直接讓他上位了。


    聽完蕭君澤的解釋,魏知善明白了:“所以,就算是元勰,也討不了好?”


    蕭君澤笑道:“無論是漢臣,還是如今被元恪提拔起來的爾朱榮,都不會允許他們再把權力拿迴去,賢王與權臣,是士大夫們最討厭的人物。”


    魏知善心中明了:“那我懂了,放心,我會配出你滿意的藥物。保證他死的沒有痕跡。”


    如今的她,已經在外科和醫藥成為神話一樣的存在,當初她希望繼承南華夫人衣缽並發揚光大的願望不但已經達成,甚至於,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相信,將來在青史之中,她會成為遠超祖師的頂尖人物,千百年後,都會有無數醫者誦讀她的美名。


    蕭君澤點頭道:“那就好。”


    元恪雖然蠢,但至少還知道好歹,哪些是對,哪些是錯,他其實心裏清楚,但當元恪死後,被漢臣和宗王選擇的胡太後攝政,那場麵可就太美了。


    想到這,蕭君澤拿起一杯茶水,這還是蕭衍剛剛給他倒的,已經冷了。


    他執杯略一思索走到窗邊,舉杯敬了故人:“陛下啊,小弟我,就要送你家子嗣前來團聚,你見了他,可要記得好好收拾他一番呢!”


    說完,帶著笑意,他將茶水倒在窗下。


    水沒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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