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崔曜和明月的書信,信裏都同時提起了一個比較重要的消息。


    高肇想要在元恪麵前多立些功勞,所以,他私下裏,讓人接觸了斛律明月手下的幾位將領,以高官厚祿,世家名冊為誘,想要將其策反。


    賀歡的身份特殊,他們都是相信的,但其它諸將,如宇文、賀拔兩位將領都有些鬆動,而真正開始和北朝接觸的,則是,在襄陽軍中極為出眾,能與賀歡一爭長短的將領秀容部的爾朱榮。


    這一位已經算是雍州權貴中,排行前五的人物了,動他,崔曜和斛律明月都需要請教一下蕭君澤的看法。


    額……


    蕭君澤看到這封信中內容時,險些噴了出來。


    爾朱榮啊!


    先前他在襄陽看到這位鼎鼎有名的年輕人時,還以為他的人生曆史要改變了,但萬萬沒想到,北魏朝廷居然主動聯係了這位煞星。


    要知道,曆史上,這位爾朱榮可是北魏真正的掘墓人啊,他搞的事情遠比董卓還過分,董卓也就是廢立了皇帝,而爾朱榮是把皇帝、太後、還有整個洛陽的權貴全推進了黃河裏,造成曆史上鼎鼎有名的河陰之變。


    而這場大變裏,元勰的幾個兒子倒了血黴,一個被立為傀儡皇帝,剩下的都去黃河裏喂了魚。


    而被迫當了皇帝的元子攸,最後居然在爾朱榮將要廢殺他之前,生生將其誘入宮中反殺,可惜北魏朝廷那時已經完全衰敗,他隨後就被爾朱榮的弟弟攻破都城虐殺,屍骨數十年不許被收斂。


    爾朱榮的舊部裏,更是出了高歡、宇文泰這樣建立北周北齊的梟雄。


    這樣的人物,北魏朝廷居然如今就主動去招納了?


    這種事情,蕭君澤光是想想,就為北魏感到頭皮發麻。


    爾朱榮如果真的去了洛陽,以他殘忍陰狠的性子,無論是和高肇,還是將來胡太後,都是能輕鬆打成一片的,而他的搞事能力,更是曆史論證過的強悍,這樣的人物,在襄陽待著,實在是明珠暗投了。


    應該發掘一下才是。


    於是,他立刻提筆寫信。


    這樣的事情,他當然是要支持的啊!


    崔曜和明月你們都想太多了,爾朱榮怎麽會是勾結北朝呢?


    他會是我們雍州的內應,主動去洛陽,為我們長期潛伏的,盡可能讓他離開,如果他覺得不舍,送他一些武器也是可以的,反正要為他去洛陽提供足夠的幫助懂麽?


    其它的事情,不用在意,咱們完全可以給他停薪留職。


    對了,其它的將領願意去洛陽的,也隨意都可以去,不用擔心他帶走雍州的機密,真正的好東西,他們是帶不走,相反,雍州的許多東西,會讓洛陽更加混亂……


    蕭君澤寫完信,眸中露出幾分興奮之色。


    看在元勰和元宏的份上,他當然不會動刀兵,但這世上,比的刀槍更厲害的東西,可都太多了。


    元恪啊,你想和我比,那代價,你承受得起麽?


    第247章 曆史車輪


    十一月初十,萬裏無雲,陽光溫暖地灑在天地間。


    漢水上的行船依然密集,並未因年關將至而有絲毫的減少。


    一名老漢吆喝著牛車,推著一車厚厚的草被,在牛車慢條斯理地行進中,走上了橫跨大江,連接襄陽與樊城的大橋。


    這橋是一直都有,但以前都是木頭做的浮橋,後來因為影響船隻通行,被拆除了,隨後便開始修築石橋。


    聽說這橋是由襄陽書院的學子們耗費了三年時間勘探修改,在周圍建立了幾座小橋後,才修築的,這橋柱和拱券都非常高大,每個橋洞都夠兩丈高、三長丈寬的大船通行,每個橋洞的兩端都有兩個橋洞,看著又輕巧又漂亮。


    橋麵鋪的都是一根根大條石,平整得像是水麵一樣,橋墩兩邊還是尖的,像是船一樣,聽說叫鳳凰石。


    這橋修得還特別快,用了什麽起吊滑輪,聽說修築時,還鋪了兩條鐵做的細路,老漢很難想象,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需要用鐵的路來運。


    牛車順著大路走上了橋麵,橋上站著十來名士卒,正在挨個收過橋費,一人是一塊,一車是十塊,小孩兒不足五十斤的免費。


    一個少年生得高大些,剛好五十斤,正哭喪著臉,拖著娘親的手說要一起去趕集,求她帶著一起去啊!


    老漢在旁邊交錢經過,有些心動地看著那鐵板做的立稱,那可真是個好東西,隻要人走上去,便有一個水柱刻度,直接顯示是多重,這東西聽說也是研究院弄出的新東西,以後收糧,也都可以用這個來計量了。


    這可比鬥好用,那些刻薄的小吏,每次都要把鬥裝的滿到有一個尖,那可是不少糧食了!


    等過了橋,車下的稻草裏猛然冒出一個年輕的腦袋,笑嘻嘻地道:“可真是悶死我了,謝謝羅叔。”


    “聽說北邊的碼頭招臨工,你自去吧,要我說,樊城那邊如今招的匠人也不少,你怎麽老想過橋,”羅老漢看著少年跳下車來,“橋這邊工錢是高點,但扣了過橋費,也就不剩多少了。”


    他抱怨著少年不按著長輩的要求來,又吩咐了帶他迴去的時間,這才趕著牛車,去河邊的草市裏賣草被。


    這是他們一家人在晚稻收割後,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才編好的稻草被,曬了好幾日的太陽,蓬鬆又暖和,他們家的用料紮實,編被的稻草繩都是五根一股呢,就是賣去北邊給那下雪的地方蓋,也足夠了。


    他們家的草被編的大,擠一擠,可以蓋住五個人,這寒冬臘月的,隻要吃飽了,蓋上草被子,外邊再套一個薄被,就能暖和和的熬過冬天。


    老漢尋思著,等家裏剩下的兩車草被賣光了,應該能得來六百多錢,到時買上半扇豚肉,三斤鹽,要是能在山上尋些上鬆柏丫,就能熏上,那便是個好豐年了,剩下的錢,再給家裏老婆子和小孫兒扯上兩身新衣裳,小女兒要出嫁了,最近市裏有特別豔的紅布,要是能穿件紅衫,閨女怕是要高興好幾年。


    也不知剩下的錢夠不夠買紅布。


    唉,今年的明明是個好收成,交完稅後,剩下的米足夠全家人吃到明年秋收,連稻草都賣了個好價錢,十多年前,這樣的的光景是隻能在夢裏有的,怎麽如今這日子好過了,錢反倒還越來越不夠用了?


    前些日子,二媳婦還鬧著,說她娃兒聰明,硬鬧著要送小孩去考書院。


    那可是要不少錢呢,大媳婦說今年存下的錢要用來把老房修繕了,再起一間房,給大孫兒娶妻,老三說他想做點小買賣,讓家裏再買一頭驢崽……


    真是的,還是以前過窮日子的時候安定和睦,大家幹完活,什麽都不多想。


    羅老漢一邊嫌棄地尋思著,一邊把牛車趕到草市的一個角落,大聲吆喝道:“草被,上好的草被,十錢一床,不重不要錢哩……”


    ……


    另外一邊,從草被裏爬出的年輕人正有些忐忑地站在兵營門口,看著那營門前的石鼓。


    這是襄陽的精銳營,最基本的入選要求,就是舉起門口重有一百二十斤的石鼓。


    他今天已經吃飽了飯,又在河邊用石頭練習過,今天一定可以抱起這石鼓來。


    然而,就在他上前抱石,發力舉起那石鼓時,就聽營中一聲爆喝:“一派胡言!我何曾與那高肇有勾結了,何人汙我清白?”


    那聲音宛如虎豹,殺氣騰騰,一時間是,嚇得年輕人手都軟了,巨石落下,好險沒砸到自已腳趾,但一時冷汗涔涔,居然沒有力氣再抱一次了。


    瞬間,委屈的淚水幾乎要溢出這年輕人的眼眶。


    就在這時,便見營中一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將領策馬而來,他一身樸素輕甲,高鼻深目,明明長得一張十分好看的臉,卻有狼一樣霸道兇狠的眼神,輕蔑的眸光掃過營門的普通人時,就像在看一隻蟲子。


    旁邊又有一名年輕將領追了過來:“爾朱兄莫急啊,小弟的話還未說完呢……”


    兩人一邊追逐,一邊策馬離開,讓門口的年輕人露出無法抑製的羨慕眼神。


    這些人,和他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卻都已經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了。


    如果他能迴到十年前就好了,哪怕給君刺使大人端茶倒水,應該能當上一名小吏了吧?


    ……


    襄陽官署之中,爾朱榮正在與崔曜、斛律明月、賀歡等人對峙。


    應該說是單方麵對峙。


    “憑什麽讓我去朝廷內應?”爾朱榮皺眉道,“按身份地位,應是斛律將軍去才對。”


    斛律明月擺手道:“我豈能離開,草原諸位同袍還需要我在襄陽支應。”


    賀歡小聲道:“我是奴籍出身,去洛陽,也難以出頭啊!”


    崔曜道:“就算我去了,他們隻要不把襄陽給出去,他們也不會信啊。”


    爾朱榮歎息道:“兩位長官,我爾朱天寶也是從洛陽跟到襄陽的舊人,不是草原上大字不識的胡酋,這樣的場麵話,便不用說給我聽了吧?”


    他以前是喜歡鬥狠逞兇,但那是草原上生存法則啊,他十幾歲就跟在刺史身邊,雖然是被斛律明月支使著來去,但在襄陽那麽多年耳濡目染,當然也看出北魏朝廷如今就是一團爛泥,雖然和高肇有點聯係,但那也是為了自老家北秀榮部過得好些,多賺高氏的一點錢,但絕對沒有主動往爛泥裏趟的意思。


    北魏朝廷他又不是沒去過,以前年年都和老爹像大雁一樣,在洛陽和部族間來迴,需要上下打點的,前些日子,老爹還寫信給他抱怨,說江陽王元繼那邊的上供費用越來越高,走幽州的路隻能賺幾個辛苦錢,想要打點高肇的路子。


    不然,就高肇那點錢,他何必收呢,自己在襄陽的工坊賺得不比他們多麽?


    崔曜看爾朱榮把話說得敞亮,不由微微一笑:“如今,朝廷裏宗王勢大,鮮卑門閥看不上高肇,對元恪的命令多有陽奉陰違,如果你願意前去,必然會被元恪重用,你就真的不心動麽?”


    爾朱榮哂道:“心動自然是心動,但去了洛陽,那哪裏還能有彈藥?到時襄陽兵馬一起,我在朝中擺不開身,到時這天下的功勞,能得幾分?”


    斛律明月皺眉道:“說什麽話呢,我們什麽時候說要造反了?”


    這話說得,爾朱榮畢竟還年輕,遠沒有到曆史上大殺四方的年紀,一時間□□沉默了。


    崔曜笑道:“好了,你放心,洛陽是天下中樞,離著襄陽又不遠,真到那時候,你在朝中支應,豈不是當首功,當然,我們也不強求,你不願意去,我找賀拔嶽,宇文顥問問便是。”


    “慢!”


    爾朱榮見這事好像認真的,並不是什麽釣魚執法,一時又有些意動,不想讓給他人,畢竟襄陽雖然好,但就是太無趣了些,若是能入朝中,必定可以四處平亂,既能為朝廷立下功勳,在襄陽也算有貢獻,打一份工,收兩份錢,似乎,好像,也不差?


    崔曜也不催他,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爾朱榮深吸了一口氣:“那,好好談談吧。”


    這次去洛陽,襄陽肯定要給他補償,以前一些要不到的好東西,這次應該也能拿到不少……


    ……


    崔曜與爾朱榮開始討論細節了,賀歡也就不便留下,他起身走到後院,院中,兩個孩子正在拿著紙筆,認真地做著作業。


    感覺有人來了,大狗抬起頭,看到是賀歡,漂亮可愛的小臉蛋便重重地歎了口氣,低頭繼續寫作業。


    二狗本來看到母親過來有些開心,但看大狗歎氣低頭,便也學著歎了口氣,低頭繼續寫作業。


    賀歡走到他們麵前,把二狗抱到腿上,頭湊到大狗身邊:“道歌,今天晚上咱們去看夜市好不好?”


    大狗轉頭看他一眼,低頭一邊寫一邊道:“夜市裏有爹爹嗎?”


    賀歡搖頭:“爹爹有事,等過幾個月,他就迴接你們了。”


    大狗幽幽道:“他是不是有新歡了,要給我添弟弟妹妹了?你怎麽連他的心也拴不住?”


    賀歡表情裂開了一瞬,險些把大狗抓起來搖晃,但他控製住了自己,表情也瞬間變成溫和,隻是語氣裏咬牙切齒卻無法掩飾:“崔曜的話你別聽,他居然如此無恥,我迴頭必讓他給你道歉!”


    大狗低頭道:“不是義父說的,今天我在學堂裏,聽一個小朋友說的。”


    賀歡於是笑道:“放心吧,母親我啊,不管對麵是誰,都會把你爹爹的心搶到手的。”


    母親我的厲害,你們這些小孩根本不懂。


    第248章 不枉矣


    做好了爾朱榮的工作,崔曜立刻就把事情用鴿書送給了在建康的蕭君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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