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個故事我們就先講到這裏,你們肯定聽累了,來,有沒有人來表演比武的?!”


    “我”“我來!”“該我了該我了!”


    “來,這幾位先在後邊比比,找出最厲害的再上台,大家先討論休息一會。喝點水。”


    立刻有人提著籃子:“上好的炒米,加了鹽和糖炒的有人要買點吃麽?”


    “有點餓了,給我來一份。”


    雖然坐在場中買的不多,每次這樣賣點,積少成多,他們的炒米在軍營裏賣得非常不錯。


    休息一番後,很多人又看了比武,然後便是最無聊的,賀歡講天下,這就是一些枯燥的理論了,縱然有先前的故事打底,很多人不太喜歡聽,於是,這兩百多人中,大部份人都提著馬紮,嚼著炒米,去和認識的人聊天了。


    隻有十來個年輕士卒,胡漢皆有,對這些理論有些興趣,便拿出小本子,坐到最前邊,聽賀歡講那些在他們聽來,很是神奇的道理。


    賀歡把他們名字都記了下來,準備迴頭邀請他們進火槍隊。


    他有感覺,這些人,都會是阿蕭將來需要的。


    不過很可惜,這麽久了,軍營之中,對此感興趣的不過數十人罷了,影響力還太小,要是他有斛律明月那樣的地位,應該能更方便吧?


    ……


    不過,在悄悄離開的士卒中,有一名坐在遠處,用樹幹擋住麵容的人麵色陰沉,悄悄起身,在大部隊中跟著離開。


    他一路走迴刺史府,魏知善從他身邊經過,疑惑道:“青總官,你不是去找那小子的麻煩了麽,怎麽,沒有成功?”


    青蚨冷漠道:“我本是想要給他一千金,讓他迴草原稱王稱霸……”


    連如何高傲地將錢票丟給他,他都已經在腦中想象好了。


    魏知善立刻來了精神:“然後呢?”


    青蚨恨聲道:“這小子,所圖甚大,口舌也甚是了得,說什麽一起做一個炒米作坊,供應軍需,想要大家一起入股,我在下邊聽著,都被他說得動心了,要不是未帶零碎錢,都要真湊上去。到時怕是錢也給了,人也收了,還好未讓他見到我!”


    魏知善笑出聲來:“居然如此麽?青總管莫氣,咱們什麽時候走?”


    青蚨提起此事,神色更加鬱悶:“前兩日大雪,江上已有浮冰,行船危險,還是等大半月,風雪過了,天氣暖了些,浮冰化了再走。”


    陛下身子單薄,又有身孕,那麽冷的天,馬車顛簸,肯定是不能走陸路的。


    這野狗子實在難纏,可恨!


    第197章 這是幾個人的電影?


    臘月,風雪初停,月明星稀。


    一盞孤燈在閣樓上搖曳,散發著溫柔的光芒,遠在千米之外,依然清晰可見。


    賀歡吹亮了火折子,在手鏡麵前對鏡再照了照,發現鏡中人額頭一點亂發,眉頭有不少汗水,是一副匆忙急奔過來的樣子,非常滿意,於是蓋滅了火折子,又裹緊了阿蕭送他的鬥篷,這才踏入了刺史府。


    才一推門,門上就有樹枝掉了下來,賀歡可以避開,但他卻沒有躲,而是伸手接住,禮貌地放在一邊。


    又走到長廊時,長廊有木板鬆動,才剛踩上,便險些將他絆倒,不過賀歡小時候遇到這些飛來橫貨可多了,早已養成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十分謹慎的性子,些許麻煩,並不被他看在眼中。


    相反,他還主動告訴引路的總管:“這些可得早點修繕,別傷到阿蕭才是。”


    提燈的青蚨冷哼一聲:“這當然不用你說,快去吧,早去早迴,別讓他太累。”


    賀歡微笑應是,快步前去,他早就熟悉地形,知道該怎麽走,根本不用引路。


    青蚨看著地方的那些小把戲,反而有些無奈地坐在長廊上,歎息了一口氣。


    這個狗子太沉得住氣了,他想殺殺對方的威風,但反而顯得自己蹩腳又小心眼,這真是讓人難受。


    觀察了幾日,這小子品性似乎好像也沒什麽值得挑剔的地方……


    不不不,不能放鬆警惕,這小子又能勾引又能偽裝,將來必是個能為禍一方的,可得小心一點。


    哼,再殷勤又能如何,主上遲早就走的,等分開久了,情分自然就淺了,到時我為主上廣選後宮,必不能讓這小子獨占了恩寵!


    ……


    賀歡進屋時,便感覺到屋中暖和的溫度,但卻沒有一般碳屋裏的幹燥的,反而有些濕潤之意。


    於是轉頭便看到桌案邊的一個小小銀壺在微弱的炭火下輕輕地咕嚕著,冒著許多縷縷白煙。


    唯一讓他心裏有些異樣的,是魏大夫依然像昨天那樣,坐在窗邊,還抬頭對他莞爾一笑,便繼續低頭,揉搓著手上的藥丸。


    “來了?”蕭君澤從桌案邊微笑著抬頭,他眉眼慵懶,抬眸的一眸,仿佛能將人魂魄盡數勾去,“坐。”


    賀歡耳根一紅,感覺幾日不見,阿蕭似乎變得更美了,讓他心神更易動搖,深吸一口氣後,他恭敬地坐在阿蕭麵前,遞上了今天的作業,將自己的心神轉移開去:“我想了許多,你說想要改變朝廷的官製,我都覺得,不太可能。”


    蕭君澤歪了歪頭:“哦,為什麽呢?”


    “因為,你不是孝文皇帝,”賀歡把白天想了很久的答案說出來,“得不到鮮卑宗室的支持,而你不想要太多官吏,這也是與世家大族的利益相悖,漢人世族,不會幫你。”


    “那,你覺得,誰會幫我們呢?”蕭君澤微笑著問道。


    “我覺得,襄陽城的百姓會幫我們,但洛陽城的卻不一定會,”賀歡遲疑道,“百姓們已經習慣了被宗族的統治,習慣了靠家族協力共渡難關,他們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一兩句話,他們不敢去嚐試你的設想,他們畏懼改變。”


    蕭君澤很滿意:“那你覺得,要怎麽才能讓他們改變呢?”


    賀歡平靜道:“改變不了,阿蕭,你不要將百姓想像得太美好,他們天然就會聚集,會結派,會欺負那些弱小少數的人,獲得別人的土地、錢財,甚至是奴隸。這不是錯誤,而是大家都在團結時,不團結的人,就會生活不下去。”


    頓了一下,他繼續道:“越是窮苦的百姓,他們能獲得收益的機會太少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能再得到,所以,他們會為了一口水井、一方漚麻的池子、一棵果樹打生打死,因為這就是他們從小學來的生活道理。”


    “所以,我是怎麽改變這一切的呢?”蕭君澤反問。


    “您給的很多,多到讓他無暇顧及相互爭奪!”賀歡迴答道,“襄陽有工坊,雍州在開墾良田,但在洛陽、在司州,在河東九郡,那裏的世族根深締固,你如果在那裏開墾土地,興修水利,建設工坊,所有的收益,會紛紛流入世族之後,百姓得不到財物,反而會更加辛苦。”


    這也是他在洛陽所見,君澤帶來的琉璃、工坊,並沒有讓那裏的人過得更好,織坊裏有大量的小孩和女子,他們食不裹腹,枯瘦如柴,比在地裏的農人更加淒慘,而產出東西,質量雖然比不上襄陽的好,但勝在價格便宜,也能有銷路。


    “所以,你覺得,該如何解決呢?”蕭君澤微笑加深。


    “解決之道,便是將那些世族流放,讓他們失去根基!”賀歡認真道,“或者是將他們拆散成一個個十口之家,不再以宗族相聚結。”


    “隻是不讓這些世族聚結就可以解決了麽?”蕭君澤微笑著反問。


    “不能!”賀歡果斷道,“一個世族走了,隻要土地還在,人就會繼續聚集起來,生出新的世族豪強,殺是殺不盡的。”


    蕭君澤輕笑道:“那怕我有你這樣的精銳戰將,也不能麽?”


    賀歡搖頭:“我便是有著所以人都是赤兔坐騎的將士,也做不到,除非我能一日千裏,朝遊北海、暮至蒼梧的神術,否則,便不可能將這等根基鏟除,甚至於,我便是有了這等神術,也還得有千裏之眸,萬裏之耳,能聽萬裏外與所有村落對話,才能知道哪裏有欺壓,才能前去解決。”


    蕭君澤滿意地鼓掌:“不錯,能想到這一點,便足夠了。”


    賀歡卻沒有欣喜之意,而是小聲道:“阿蕭,我這樣說,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怎麽會失望呢,我現在很高興,你沒覺得我講什麽,就認為我說什麽就是什麽,”蕭君澤托著頭,凝視著他,“思考,是一切生靈的進化的基礎,你願意想出我那理論的不合理之處,就已經勝出世間絕多的人了。”


    賀歡微微低頭:“這,都是你教得好啊。”


    蕭君澤點點頭:“是啊,但你悟性也非常重要,不過呢,許多事情,現在做不了,以後卻未必不行,聽是需要一時時間罷了,我們需要的,便是種下足夠多的種子,以及,把這天下的土地鬆一鬆,讓種子們能更好的發芽。”


    賀歡不太聽的懂,於是他低頭在本本上記下阿蕭說的話,準備迴去揣摩一番,想不通時,再來問阿蕭。


    “火槍隊的訓練,你需要抓緊,凡是加入你的隊伍的,都要讓他知道我們是為何而戰,”蕭君澤輕笑道,“阿歡,將來,你可願去打出一個大大的天下給我?”


    賀歡看著阿蕭,認真道:“我願意為你去鬆天下之土,但是阿蕭,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我能隨意送人東西,我願意效忠於你,那麽,我做出的一切成就,都屬於你!”


    蕭君澤被這迴答取悅到了,他滿意極了:“阿歡,你真是太會避坑了,我挖的陷阱,你是一個都沒有掉下啊。”


    賀歡麵色嚴肅:“你教了我那麽多,我當然不能那麽蠢笨,連您想要什麽都不知道,我是您的利劍,將來,如果有誰不願意接受你的意見,我會帶著你的意誌,從他們的身上踏過去!”


    那桓軒就是太聰明了,聰明到想清楚後,便膽怯了,不敢再鑽研下去,怎麽配和我相比?


    蕭君澤感慨道:“是啊,阿歡那麽厲害。”


    賀歡本想說,那該怎麽獎勵我,但他忍住了,隻是拿起茶杯時,手抖動了兩下,灑下一滴茶水,露出一點懊惱之色。


    君澤本就一直在看著他,不由問道:“你手怎麽了?”


    賀歡本能地縮了一下手,想了想,又伸了出來,低聲道:“今天練習射擊太久了,後座力有些大,有點傷到了。”


    君澤摸摸他的手上青紫:“你這肌肉拉傷了,不能太勞累,我那有藥酒,是知善配給我的,分你一半。”


    賀歡小聲道:“這,魏姐姐的東西,一定很貴吧,明天我可以用左手鍛煉。”


    “那怎麽行?”蕭君澤哄道,“不貴的,用完我再讓知善做就是。”


    “如此,魏姐姐會生氣吧?”賀歡看了一眼魏知善:“可是,我肩膀也受傷了,這樣用得太多,還是別用了,繼續練幾迴,出了繭子,便不會再受傷了。”


    “肩膀也受傷了,讓我看看……”蕭君澤皺眉就去解他的衣服,火槍用的火藥量更大,後坐力也更強。


    “別啊,”賀歡按住胸口,“我不習慣在外人麵前寬衣……”


    蕭君澤一怔,然後笑了出來:“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來,我們去屏風後麵……”


    賀歡這才起身,隨他去屏風後,解開衣服,露出漂亮強韌的肩頸,給他看自己有些青紫的肩膀。


    蕭君澤忍不住摸了一把,沒忍住又摸了兩把。


    賀歡躲避:“阿蕭,魏大夫還在外邊呢?”


    “沒事,她不會多事的。”蕭君澤揉著那青紫的地方,“疼麽?”


    賀歡隱忍道:“沒有太疼,嘶!”


    “疼就叫出來!”


    “阿蕭以前用槍,也受過傷嗎?”


    “當然!”


    “傷在哪裏?”


    “我能看一眼麽?”


    “沒有什麽痕跡。”


    “真的麽?”


    “你看……”


    “真的啊,怎麽做到的,我能摸一下嗎?”


    “當然……”


    “阿蕭,魏姐姐還在這裏!”


    蕭君澤於是從屏風後走出來,輕咳一聲:“行之啊,天晚了,你該迴去了吧!”


    “哦,好。”魏知善看了一眼沉默的青蚨,又吃了一口小黃瓜,啊,看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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