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把軍隊或者是什麽權力分給元勰或者馮誕來防身當年前趙劉淵將軍權給次子,皇位給太子,結果劉淵屍體還沒過頭七,次子就已經大殺四方,把太子也一起送走了。


    皇權之爭,就是這麽冷酷,選擇了太子,將等同於是將天下人的性命交給他予取予奪,任何想要支配後事的先皇帝,都會被活人教育,這樣的事情,秦皇漢武都做不了身後事的主,又何況他呢?


    蕭君澤當然也懂其中道理,但他還是道:“你明白,他們可以跟我走。”


    元宏搖頭:“君澤啊,阿誕也好,彥和也罷,他們都是北魏臣子,家族宗親、封地妻兒,皆在北朝,你還能把這些人也一起帶走麽?”


    蕭君澤本想說為何不能,但話到嘴邊,又吞了迴去太傲慢了。


    看到君澤這神情,他微微一笑:“君澤,你就一點也不擔心自己麽?”


    “我說了,我有我的辦法,”蕭君澤看了元宏一眼,“你呢,你準備出手了麽?”


    “我出手,和元恪出手,又有什麽區別,”元宏輕笑了一聲,“我不殺你,此事,便是對你的考驗。元恪有禁衛,又身在洛陽,這樣若還能輸給你,那便是天意,朕也盡力了,其它,便不能、也無法再多想了。”


    他有心殺死君澤,但也知道,君澤敢來,必然有所倚仗。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這種不知道的底牌,反而最讓他戒備君澤可能是神仙下凡,未必沒有神術護佑。


    他一點點私心,唯一要求,就是他死之前,君澤不能動元恪,其它的,隨意了。


    蕭君澤隻能同意了。


    至少,在元宏死之前,他還是安全的。


    元恪不會急著挑戰他的權威。


    可是等元宏死後,便說不準了。


    就在兩人話盡於此,陷入沉默之時,馮誕拿著茶走入大殿,冷漠地看了兩人一眼:“說完了?”


    蕭君澤輕嗤一聲:“說完了,但我不滿意!”


    元宏笑出聲來。


    馮誕也上前來,給他理了理有些亂了的鬢發,柔和道:“就你這凡事不作罷休的性子,還能有讓你不滿意的事?”


    “人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說了你也不會懂的。”蕭君澤翻了個白眼,“我先走了。”


    “留下吃飯吧。”馮誕喚他。


    “不吃,氣都氣飽了。”蕭君澤甩袖離開。


    馮誕看著床榻上的陛下,把茶水放到一旁,又看到那兩封隨意丟了案幾邊的遺詔,把元勰那張細細地封裝了,看到自己那張,隻是隨意卷了卷,丟到一旁,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元宏側身躺下,緩緩閉上眼睛。


    他其實很想去哄哄阿誕,但是,沒有力氣了啊。


    -


    蕭君澤迴到元恪的東宮,發現這邊也有些兵荒馬亂的模樣。


    他微微一打聽,原來是元恪為父王抄經祈禱,時常抄到深夜,結果今天居然暈了過去。


    如今東宮上下,都在感歎太子的純孝。


    蕭君澤到底沒忍住,去見了元恪,這位太子剛剛醒來,神色憔悴,眼看君澤來了,眉宇間露出一絲喜意:“君澤……”


    “還是叫我國主吧,”蕭君澤忍不住笑道,“我說句不好聽話,你就算當上了皇帝,也最好不要太過操勞,你們帝係一脈,都不是長壽之相。”


    元恪臉上的微笑頓時僵住:“這、國主未免危言聳聽了些,為君者,豈能不為天下勞心,我叔祖如拓拔……”


    他麵色微變,把爺爺拓跋的兒子兄弟都迴想了一遍,發現這三十幾個人裏,連年紀最長的南安惠王拓拔楨也隻活到了四十八歲,一時間,臉上的笑意便有些掛不住了:“這,這是為何?”


    蕭君澤思考了數息,決定好好給他講講心血管的問題。


    雖然他所知不多,但忽悠一個一千六百年前的太子,還是足夠了。


    “心為命之源,脈為命之途,血為身之河,血出於心,遊遍周身,為一周天,”蕭君澤幽幽道,“據我所查,拓拔一脈,心脈狹窄,血易淤堵,若是操勞太過,極易心血缺失,所以,你若趁著年輕,就不顧身子,隨意表演,不出意外的話,早晚會出意外。”


    他這話雖然是瞎編,但也不是無的放矢,曆史上,元恪就是三十三歲直接暴斃的,頭一天還有說有笑,晚上直接蹬腿,說猝死,一點也沒問題。


    但元恪卻是不得不皺起眉頭,迴想起父親有事沒事絕食求雨,時常忙碌到深夜,這些年大病小病不斷,於是誠心請教道:“可有醫治之法?”


    “當然有,”蕭君澤輕笑一聲,然後湊近元恪那有些蒼白的臉,“但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


    有一瞬間,那無暇的肌膚、如明月璀璨的眼眸,都讓元恪被那的美豔的眉眼暴擊,生生怔了兩息才迴過神來,他迅速低下頭:“莫要欺我,你若真有法了,豈會不給父皇?”


    “還不是他亂來!”蕭君澤提起這事就一肚子火,“他就不能多等些時候,偏要用那的毒藥續命,如今沉屙入骨,便是神仙來了也沒辦法!”


    元恪低眉斂目:“君澤,你又何必如此防備孤,孤平日吃齋念佛,一心向善,雖偶有些氣急之舉,也不曾亂來。”


    “我哪裏是在防備你,”蕭君澤隻是畫個餅而已,他含笑看著元恪,“這世上庸醫無數,你要是不信,也可以去找魏大夫問問啊。”


    至於信佛別開玩笑了,一位帝王在感覺到威脅時,隻會相信自己的權勢。


    元恪不由苦笑道:“君澤你又何必試探於孤,在你繼位之後,我朝費大力氣探查過你與身邊之人,那魏知善在遇到你之前,不過是個人人喊打、挖墳掘屍的妖人,她那一身醫術,不都是你傳下的麽?”


    “我隻是指點一二。”蕭君澤果斷道,“她才是精於研究之人。”


    元恪也不同他爭辯,於是溫和問道:“君澤,便是你能治好我這先天之疾,我朝上下,便是以小宗入大宗,也不會妥協。”


    如果覺得一個方子就能拿捏一國王室,未必也把他的元魏一氏看得太輕了,而且……


    沉默了一下,他歎息道:“你把這事說出來,便不怕迴不去了麽?”


    “我不說,你便會輕易放我迴去麽?”蕭君澤微微挑眉,“你以為我這次過來,真是的為了讓你們守株待兔的麽?”


    他不怕明刀,但暗箭難防,他總不能吃喝睡都要防備著被暗殺吧?


    這個藥方,就是他的護身符,有了這護身符,至少元恪不敢殺他,那就足夠了。


    元恪不由佩服道:“國主啊,孤空長你三載,實是自愧不如,既然您已擺明車馬,那孤也據實以告,你總擔心孤上位後,會殺皇叔、司徒,有何憑據?至少如今,孤是真未想過要動他們。又要如何給你承諾?”


    “也對,人都是會變的,”蕭君澤其實也明白這一點,不由遺憾道,“那麽,我們來說些其它的。”


    元恪要殺,也不會在剛剛繼承皇位,局勢未穩時出手,必然是要江山穩固後,再由一些小人來背這些黑鍋。


    蕭君澤以前並沒有和元恪討論過治國之道,因為以前元恪還不夠資格觸及到這些,但如今嘛,在他即將接位時,他也沒有其它選擇。


    他的弟弟裏,比他好的隻有元懌,但年紀太小了,其它人,一個比一個廢物,一個比一個貪婪,這一點來說,在教育方麵,元宏做得還真不怎麽樣。


    唉,平時沒燒香,也隻能臨時抱一下佛腳了。


    “所以,你要孤節製幽燕權貴,給你的運河提供方便?”


    “什麽叫給我提供方便,這不是你家的河麽?”蕭君澤輕蔑道,“而且,北邊也不是全然沒有敵手了,你不必成日盯著南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雖然知道你這是禍水東引之策,”元恪無奈道,“但高句麗平日禮藩不曾有缺,且遼東路途坎坷,大澤遍地,不易治理,又何必費這麻煩?”


    打高句麗,需要翻越大淩河與燕山,北南兩朝勝負未分,他哪有興趣弄這麽塊貧瘠之地?


    “為何不可,”蕭君澤循循善誘道,“南朝有我無我,你一時半會也拿不下來,太武帝、道武帝、景穆帝,都是於北方開疆拓土,建功立業,如今好摘的桃子都已經被先輩摘掉了,你用高句麗凝聚威望,也好過在南朝死磕。”


    元恪看他胡攪蠻纏,便露出平和之色:“孤不欲輕啟戰端……”


    蕭君澤輕笑一聲,繼續道:“如今草原不穩,正是諸部又一輪人丁興盛,從大淩河與陰山去遼東,自然有些麻煩,可是,若是走火兒慎草原那裏過去,便能順西遼河南下,解草原之危,不是麽?”


    這話一出,元恪怦然心動。


    是啊,元魏大軍如果從幽州出發,無論是遼西沼澤,還是翻越燕山,都是耗時費力,但草原諸部,本身就在燕山之北,走草原南下高句麗,好像,還真的可以?


    而且,就算失敗了,那些高車人、柔然人死了,也是好事,草原反而安定了。


    蕭君澤見有效果,心裏稍稍安定,隻要能讓元恪知道自己的好,他才有和北魏繼續合作的可能。才能保護一些人。


    第154章 一點點小事


    “太子殿下應該知道,北方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蕭君澤興致勃勃地指點道,“若不消解諸胡,平穩草原,關中,便是大軍南下,也很難不重演苻堅故事。你不也想草要皆兵吧?”


    “一派胡言!”元恪怒而起身,“苻堅立國未穩便大軍南下,人心不齊,自然一敗塗地,我元魏上下一心,不分胡漢,豈會如此?”


    苻堅在北魏的風評其實很好,但作為皇帝,要是被比成他,那卻是萬萬不可的。


    蕭君澤笑了笑。


    其實就本質來說,前秦和北魏的失敗,區別不大,點子都出在民族融合上,前者是融的不徹底,沒把民族矛盾當迴事,後者是融的太徹底,把漢人當一迴事了,卻把自家人太不當一迴事了。


    所以,在來北魏之前,蕭君澤就在思考該如何利用、不,是指點元恪了。


    元恪和他的父親不能說是天差地別,也可以說是毫不相幹了元宏是有大誌向,且知道其中艱難,知道人心險惡,能識人用人,知道民間疾苦人物。


    每次想到這,蕭君澤都覺得北魏有點像秦國,連續抽六張優秀帝王的彩票後,終於是在第七張上遇到劫難,仿佛元宏在把漢化推行完成過後,北魏的使命就已經完成,可以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元恪在位時,任用奸臣、宦官,北魏興盛的有多快,衰亡的就有多急,更慘的是,他的皇後,到後來為了權位,親手殺死自己唯一的兒子。


    蕭君澤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培育工業的種子,所以,他需要穩住元恪。


    東征高句麗,不但可以轉移草原上矛盾,也可以在草原上形成諸多的軍功勳貴,更重要的是,讓北朝無暇南下。


    並且,高句麗也不是那麽好打的,楊廣三征高句麗失國,說句因為菜,一點都不冤枉他但元恪手下如今也是菜雞一群啊,在沒有一個優秀皇帝指導時,再強的將領,能發揮的也有限。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


    “太子殿下,”蕭君澤悠悠道,“若想拓土,都督諸軍事,還要多加小心啊。”


    如果有外敵,元恪最能倚重的,就是元勰,相較於威望極高的彭城王、沒有威望元英,還有元宏的其它廢物兄弟,元勰真是性價比最優秀的選擇了,至少,在元恪沒有發展出自己軍中心腹之前,元勰是有用處的。


    元恪對這個計劃很是心動,但他也知道輕重緩急,如今,安全繼位才是重中之重,其它的,都要往後排。


    於是在感謝了蕭君澤的指點後,他又說起了元魏一族,那遺傳病的事情。


    蕭君澤所知的知識不多,但來自後世的他見多識廣,深諳百度看病癌症起步的套路,各種比喻、例子,夾雜一些生物進化知識、草原戰馬配種知識等等,聽得元恪對他們一族的病症越發憂慮,甚至已經在考慮多生些孩子,從中挑選出最健康的,心脈正常的小孩子,一定要從根本治療皇族的沉屙……


    同時,他眼中的光芒越發誌在必得,他需要留下君澤,至少在確認他口中“能治愈的藥”是否有效之前,必須留下他,甚至還要討好他。


    ……


    一番辛苦後,離開元恪的行宮,蕭君澤有些疲憊,迴到住處,吩咐用膳,有人送來他點的飲食,那是煮雞蛋和白粥,這兩樣的都是不太容易下毒的東西,古代毒藥匱乏,撒入食物裏不變味不變色的毒藥沒有太多。


    他隨便吃了一點,又讓人送來一些新鮮水果,然後便倒在榻上,看著天花板。


    累死人了。


    以及,我在幹什麽?


    他伸手看著自己潔白修長的手指,有一瞬間陷入迷茫。


    我明明是來引誘北朝,讓他們按著我計劃,培養工業的種子,促進胡漢融合,然後坐等著六鎮之亂,席卷天下,提前孕育出新的大一統皇朝。


    但我現在在做什麽?


    救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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