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的許琛麵色憔悴,正帶著數十名護衛北上。


    從去歲聽公子的命令,前去交州尋找稻種,他按公子的交待,避開了七八月的風季,從廣州出發,坐船前往交州,用身上的藥物做本錢,購買了林邑國的稻種。


    這一路上,他倒沒有遇到多少刁難,交州士族十分仰慕中原文化,本地士族李家、並家,都喜歡聽他分析朝廷局勢,雖然那都是從公子那聽來的。


    他身後,是公子需要的稻米種子,也是他這一年辛苦所帶來的最大收獲,隻希望能趕在春播之前,將這些種子送到。


    一但公子缺糧,他會為禍一方的雖然是敵方。


    第116章 有道理


    當初蕭鸞篡位,依靠的是一眾心腹快刀斬亂麻,在蕭昭業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直入中宮,就把這位上位幾個月的新君殺掉了。


    所以,蕭鸞死的時候,也把自己成功秘訣傳授給了兒子蕭寶卷:“做事不可在人後!”


    咱殺人就是要快,隻要比別人先出手,把敵人都殺了,這還怎麽輸?


    繼位的蕭寶卷將這句話牢記於心,第一個開刀的,就是身邊對他管東管西的輔政大臣。


    但老實說,他第一次動手的對象並沒有錯,因為那兩個姓江的輔政大臣已經和商量著這皇帝實在沒水平,應該換一個。


    當然,這些事情如今都還沒有發生。


    蕭君澤看重的,就是蕭寶卷上位這第一波大清洗。


    他立刻去信給蕭衍,和他商量大計,內容很簡單,問他想要郢州刺史之位麽?


    -


    蕭衍收到消息,十分驚訝,如今他剛剛上任荊州不久,不可能再去旁邊郢州任職,而且這裏刺史是蕭穎胄,所以,蕭昭澤這意思,是要對這位動手?


    蕭衍隻思考了數息,便果斷迴信,他想要兄長蕭懿來當這個刺史,但如今他沒有太多能幫上公子忙的地方,所以,還請公子明示。


    蕭君澤的迴信也快,說不需要他幫其它忙,隻需要這郢州之位空出來時,你們蕭家兄弟抓住機會便可,唯一的小小條件,就是帶郢州的糧草,你得分我一份。


    蕭衍收到信時,一時隻覺得荒謬,你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流亡皇子,冒頭就要死,居然敢指揮朝廷的封疆大吏之位更替,是你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但做為一位聰明人,他沒有去爭辯對錯,隻是表示了感謝,迴信表示如果這位子真空出來,必然是我家兄弟的,請您放心。


    ……


    蕭衍收信迴信的同時,謝川淼也在江東也收到了公子的來信。


    謝公子這一年來,已經江東風頭無兩的“名士”,飲茶之道在南朝並不罕見,但能把茶藝玩得如此高雅、如此奧妙,還能玩“鬥茶”這種裝逼和打發時間都非常棒的手藝,那就是能人了。


    他還時常能弄出新的茶葉請江東士族品鑒,謝家門第不低,邀請世家大族也不會降了他們的身份,因此時常有高官大族前去參加茶會,鑒不鑒定這都是小事,關鍵是很多門第低一點的世家和庶族,都已經開始把這茶會當做晉升之階,各種貼子主動上去,成為南國最受觀注的盛會。


    四月,南齊都城外的秀美莊園之中,正邀請著南朝最有權勢的六貴之一,太後的弟弟,六輔政之一的劉暄。


    這位四十餘歲的俊雅中年正高居上位,微笑著與周圍的幾名同僚閑談,隻是眉宇之間,頗有幾分揮之不去的憂愁。


    會上的各位王孫公子們皆使盡渾身解數,想要逗他開心。


    謝川淼想著公子給他的消息,再看看這位儒雅寬宏,貴氣無比的中年人,不由在心中感慨人不貌相。


    公子說,因著蕭寶卷桀驁,不聽六貴教導,則常有怨懟之意,擔心皇帝掌權後清算,如今六貴一起商量著廢帝重立,但這位劉暄明明都同意了,卻又擔心立了新帝後,自己不再是國舅,所以一直下不了決定,不願意支持。


    在謝川淼看來,這種猶豫不定的人,在權勢鬥爭中,必然是活不長久的。


    但同時,也是最好攻破的。


    按公子的說法,他需要去接觸劉暄,在拉攏後主動獻計。


    但,謝川淼有自己的想法,這種事情,他才不需要去自己出馬,隻需要讓自家族兄謝前去,這位族兄一心光複謝家的榮光,卻又膽小如鼠,先前因為告密一事,惡了自家嶽父王敬則,如今,讓他出來拉攏劉暄,獻上殷勤,最合適不過了。


    果然,謝眺在這種以茶會友的文會上,如魚得水,不但妙語連珠,引得眾人欽佩,還寫詩一首,讓與會者爭相傳抄。


    謝川淼在一邊含笑旁觀,思考著怎麽做到殿下的要求,殿下的要求不高,蕭穎胄拉下水去。


    但一個蕭穎胄怎麽夠呢?


    當年扶蕭鸞上位的宗室,都是一榮俱榮,如今也當一損俱損,豈有獨善其身之理?


    蕭瑤光、蕭坦之,這些人都是當年殺死高帝子孫,害殿下流亡他國的幫兇,如今既然已經有一人有了反心,那便該多些才是,殿下到底是年幼,過於心善了,如今既然一人已經有了反心,那便合該將他們幾家也送下去。


    至於栽贓嫁禍之事,他們謝家可就做得不太好了,應該換個目標。


    皇帝身邊的茹法珍、梅蟲兒兩人才是大才,他要拉攏的不該是劉暄,而是這兩位。


    想到這,他又想起了殿下送來一座蓮花觀音報時金鍾,其上有工匠以金銀絲錯成的蓮花,以珍珠為蓮子,白玉為花瓣,蓮台觀音端坐,神情憐憫,平日蓮花收斂,隻在一日之晨,隨報時而蓮開,絕對是稀世之寶。


    想用這個換糧食……


    殿下真是想得太多,這樣的奇珍哪是普通人收藏的起啊,隻有皇宮才是歸宿。


    所以,他已經將這座鍾以“海外佛晷”之名,獻給了蕭寶卷的頭號寵臣,茹法珍。


    當茹法珍知道謝川淼隻是和蕭瑤光等人有仇,希望能給他們找些麻煩後,十分高興,立刻就聽了他的意見,把其視會心腹,知道他想要些糧食後,立刻大筆一揮,讓他度支皇帝私庫裏的部分糧食。


    隨後茹法珍將此物又獻給皇帝,皇帝十分喜愛,放在潘妃宮廷之中,與其時常賞玩,當然,也重賞了他錢財和土地。


    想到這,謝川淼輕啜一口茶水,看著那上座劉暄和謝談興正濃,給旁邊使了個眼色。


    於是很快,喧嘩聲起,過了一會,有下人稟告消息,他麵色一變,立刻起身,上前對劉暄耳語道:“將軍莫驚,方才有宵小於院外埋伏,被部曲發現,如今已經驅逐完畢,無礙已……隻是……”


    “隻是什麽?”劉暄聞言,頓時大驚,“可是有變?”


    “並未,隻是那些宵小們留下的武器,似乎是軍中之物!”謝川淼低聲道。


    一邊的謝頓時大驚:“你胡說什麽,如今天下安穩,豈會有如此兇人,莫不是你看錯了。”


    他以為是嶽父又想反了。


    劉暄卻是麵色蒼白,久久不語他已經想到,定是他們約定一起擁立的蕭瑤光等不及了,怕他告密,所以才來殺他,不行,他不能再等,需要先下手為強!


    主意一定,他立刻起身,吩咐侍衛,立刻去皇宮。


    他要告發!


    謝川淼看著他離開,知道一場腥風血雨將起,隻要有宗王造反,不愁茹法珍等佞幸不把自己需要的名單加上去。


    -


    六月,蕭君澤收到南朝的消息,六貴之一的劉暄告發其它五位輔政大臣擁立宗室謀反,皇帝於是殺死了六位輔政大臣和謀反宗室是的,六位,劉暄本來有功,但茹法珍等人就是說他謀反。


    蕭寶卷本來不認可,說劉暄是我舅,豈會如此?


    對麵說:“您爹當年和齊武帝還是兄弟呢,恩遇如此,都把人家子孫殺光了,舅舅又怎麽樣?”


    於是蕭寶卷果斷把舅舅也送走了。


    而這其中,本來和在數百裏外武漢釣魚的蕭穎胄無關,奈何茹法珍加了一句“聽聞蕭穎胄想擁立你在郢州的弟弟蕭寶融為帝”,於是,這位親王慘遭株連,在得知蕭寶卷已經殺死六貴,且連親叔叔始安王也沒放過,驚恐之下,引兵馬據守江夏,已經去信,表示願意將郢州獻給北魏。


    蕭穎胄的信和謝川淼的消息,前後腳就送到襄陽。


    元英收到蕭穎胄的信後,十分謹慎沒辦法不謹慎,南朝先詐降然後守株待兔的事情發生太多,北朝這個傻兔子頭幾次撞上去,確實是撞得滿頭包,打挨多了,這窩邊草吃起來肯定要考慮考慮。


    於是他先派兵順漢水而下,準備先去打探一番。


    但謹慎的結果,就是郢州的世家們並沒有一起去北魏的意思,於是沒過兩天便起了衝突,放蕭衍的平叛軍進城,捉了蕭穎胄,獻給朝廷。


    元英知道這事後,懊悔地直拍大腿,要是順漢江把江夏(武漢)拿下,便能阻斷長江天險,北朝能從容拿下南朝的荊州、巴蜀之地,到時統一南北,就真的不遠了!


    元宏收到消息後,氣得飯都沒吃,連去三封長信,引經據典,把元英罵得狗血淋頭,說他不會把握機會,先祖怎麽能生下你這麽蠢的子孫,要是君澤領兵,如今漢口早就是北魏之土,然後又把元英先前因為守衛襄陽有功得來的爵位和封邑一起降了。


    惶恐的元英都被罵哭了,握著君澤的手,痛哭自己的錯處,覺得自己對不起陛下。


    蕭君澤著實沒想到自己搞一點小事,居然把好朋友元英也波及了,隻能的微笑著收下元英重金送的禮物,安慰他這事已經過去了,你別放在心上,答應迴頭幫他在孝文帝麵前說幾句好話。


    ……


    七月時,一船船糧草順著漢水,北上襄陽,這些都是襄陽商會“平價”從漢口購來的糧食。


    這是新任的郢州刺史上任後還沒坐穩就飛快決定的事情,仿佛再等一秒就會出事。


    至於“平價”是什麽價,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問。


    許琛坐在一艘北上的糧船上,看著自己身邊那可十多石糧種,麵帶憂愁。


    公子說他缺糧?這能叫缺糧嗎?


    感覺自己這一年多,白折騰了。


    這占城稻雖長得快,五十餘日便能收割,但那產量,相比公子的手段,是真不高啊。


    第117章 這是什麽壞人


    七月,襄陽書院外的知了成片成片地鳴叫著,讓人心煩意亂。


    青山掩印間,一座尚且帶著原木氣息的書院裏,有著讀書聲朗朗,也有著讓人痛苦的寂靜壓抑。


    每月的終考如期而至,在成片的樹蔭下,一張張軟木做成的書桌上,正有著上百學子埋頭苦寫,七八個夫子一臉嚴肅,手持一寸寬的戒尺,如鷹隼般巡視在書桌的空隙間,有哪個學生若是有稍微偏頭的跡象,便立刻快步走過去,對著腦袋就是一敲。


    書桌上,放置著一個個陶製的小墨水瓶,大小不過巴掌,大多插著一隻竹筆。


    竹筆削尖,筆尖自中心劈開一條細縫,沾上墨水,便能寫上好幾個字,再寫,便要再沾墨水。


    竹筆尖銳,很容易劃破紙張,所以學生們都寫得小心而認真,在白紙上寫著密集的小字,有的額頭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水。


    終於,下課的鍾聲響起,夫子們招唿著,讓學生們停筆坐好,然後開始挨個收卷。


    有的學生抓著這最後的時間繼續狂寫,夫子們也沒有嗬斥,畢竟就這點時間,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


    終於,卷子收完,學生們紛紛起身,一邊將桌子搬迴教室,一邊相互交談,詢問著考試成績。


    桓軒神情惆悵,單手提起書桌,向教室走去,這書桌不大,軟木的桌麵雖然被他細心愛護,但還是多了許多劃痕和刻字,其上有自己名字,也有許許多多的阿蕭,還有一些思慕的詩詞……好在,大家的桌子都差不多,沒有人注意這些。


    他還在迴想那天,他廢了許多的時間做的花燈,在遞給阿蕭後一個轉眼的工夫,就在人群中,讓人爭搶扯壞,那刺史,居然讓阿蕭連一盞提燈也不許有!這樣的人,怎麽會有對阿蕭好呢?


    阿蕭是那麽體貼的人,每次去見他,他都會拿著自己送的竹笛,吹優美而空靈的歌。


    他一定要出人投地,給阿蕭自由!


    “阿軒,你這次月試,考的如何了?”一位同窗走在他身邊,隨口問。


    桓軒微笑道:“尚可,題目不難,應能得到乙。”


    對方忍不住羨慕道:“桓兄過於自謙了,你這一年多人,一直都是名列榜首,這次題雖難些,對你而言,拿到甲也是手到擒來。”


    桓軒笑而不語,這個時候,說什麽話都會顯得自己在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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